雍正剑侠图

第五十二回

更新时间:2021-04-12 08:11:36

  打这天起,每天老人来,刮多大的风,下多大的雨都来,真是风雨无阻。

  给武云飞盘腰窝腿站架子,教给他小巧之艺,拳脚、军刃一齐学。一晃就是三年,武云飞也有十四五岁了,脑子也开化了,他可就奔了陶然亭。每天晚上刻苦学艺,从不间断。这也没有妨碍他帮助舅父干活,而是干得更多了。

  除去干活,就刻苦练功。

  光阴荏苒,日月如流。转眼间就十二年,武云飞二十好几了,个也高了,秃脑袋更亮了。他使一口单刀,会打十二只铁莲子,上打飞禽下打走兽,夜晚之间打香火,百发百中。这天老师跟他说:“云飞呀!”“师父。”“哈哈,我看咱爷儿俩感情不错,一晃十几年了。我到北京指望逛一逛,没想到发现了你,我瞧你这孩子有点儿出息,把能耐教给你。我给你个外号叫‘虬首龙’武云飞。‘虬首龙’的意思就是秃脑袋。”“行啊,师父您给我起什么,我就叫什么。”“好极了!这儿有个小包袱,一口单刀,十二只铁莲子,另外有散碎银两十两,给你做个零花儿,我知道你家里穷。”“对了,不瞒您说,家里不但穷,而且我表姐要出门子了,嫁到驴驹胡同西口路北第三个门。表姐夫是个读书人,还可以。表姐很快就要出阁了,家里去一口人,剩下我们三口儿。舅舅、舅妈一天比一天老。师父,您给孩子我这些东西,您要干什么呢?”老人家一笑:“我要回家。”“哎哟,师父,弟子还不知道您姓什么,叫什么呢?”我现在告诉你:“师父我家住在山东泰安州于家坡。我姓于名庭字子玉,人称醉仙翁。”就起根由头说了一遍。

  原来于家坡有五老,这五老可只有两头儿是亲兄弟,当中这几位姓的不是“于”,五老大爷就是这个老头。因为他一生就好喝酒,所以火烧中宫,鼻子都喝成酒糟的了。他的二弟叫九疑翁余让,这个“余”是伍余元卜的余。

  三爷叫“镜湖翁”虞湘,虞万支柯的虞。四爷叫白云翁俞谦俞伯陶,是俞任袁柳的俞。五爷是干勾于,于富于松林。跟大哥于庭是亲哥儿俩。哥五个中能为最好的可数这俞谦俞伯陶了。这五个人是把兄弟,人称泰安州的五老,功夫可都了不起。这一次,于大爷上北京是来逛逛京城,天子脚下永定门巧遇武云飞,结果把能耐教给武云飞了。

  师父把自己的情况跟云飞说明之后,爷儿俩洒泪分别。于大爷走后,武云飞只能把师父给的银子、刀、铁莲子,用一个镶牛皮的口袋盛着,蔫蔫地带回家去了。等帮着舅父、舅母把表姐的事情办完了,武云飞可就开始认真地练功了,每天都要练。老头张善就纳闷儿,这个孩子一天到晚的怎么老练呢?我瞧他身子骨儿跟一般人也不一样呀。有一次,武云飞出去了,老两口子一检查武云飞的行李,发现了刀跟铁莲子,还有银子。“哎呀!这个孩子一定不学好,勾结江洋大盗,这是断道劫得的钱哪!我们二老虽然穷,君子安贫,我们卖豆腐钱来得正道。”老头子直生气,等武云飞回来,张善喊:“跪下!”武云飞吓了一跳,赶忙跪下:“舅舅您怎么啦?”“怎么了?哼!我打你。”云飞忙追问:“舅舅,孩儿我怎么了?!”“我问问你,你这刀哪儿来的?铁疙瘩哪儿来的?你那银子又是哪儿来的?你给我说实话。”“舅舅,……”武云飞没法子。就把十二岁上爬城墙巧遇老恩师,后院练艺,最后陶然亭又练艺十二年,练就了一身好功夫。接着又说:“一口单刀、十二只铁莲子,还有钱都是师父给的。师父还给我起个外号叫虬首龙。我有一身的功夫,您不信瞧着!”说完,一拔腰“噌”地上房了。“下来!那不成大飞贼了。”“这是师父教的。”“你师父也是飞贼!不管怎么说,学了能耐也要走正道。”其实,老两口子倒很高兴。舅父说:“你姐姐也出阁了,家里就剩你了。孩子,要好好地支应门户。”云飞应允。

  五月节,舅母把云飞叫过去:“你都二十好几了,你看,过节了,怎么着也得让你今个儿歇一天。我这儿有两吊钱您拿着,你自己也有钱,愿意带着就带着,你可以逛逛庙去,愿意逛哪儿就逛哪儿,我不管。你去吧!”云飞一想舅母既然这么说,好吧,自己带俩钱,穿着长衫,换了一件干净衣服。

  嘿!光头不戴帽子,晃着秃脑袋。云飞打家里出来,从永定门天桥,走前门五牌楼,隆福寺很热闹,做买做卖的很多。云飞东张张西望望,行无定所,这叫瞎逛。头层殿、二层殿、到三层殿的院儿里头,前头有这么一个月台,周围都是条石,四五丈见方,当中用小铁锹把这块土地儿完全都翻出来了,十分暄腾。北面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有茶壶、茶碗儿和钱盘。周围放着几条“扎脚子”板凳,这板凳上头放着骆驼毛绳儿,搁着几身褡裢,周围站着些人。云飞一瞧这是个跤场儿呀,在板凳上坐着几个大个儿和小个儿,大的膀大腰圆,小的瘦小枯干,挺精神。一个大个儿站起来,把衣服脱了,穿上褡裢,系上骆驼毛绳儿。一个年轻瘦小枯干的也把褡裢换好了,辫子盘起来,也穿上刀螂肚的靴子,两个人可就下了场子了。也甭管是活跤死跤,反正看的人是很多很多。两个人专讲究使绊儿,大绊儿三千六,小绊儿赛牛毛。摔跤、练武虽然不是一个行当,但道理是一个,你要用这个绊儿摔人家,人家就能因势利导借着你这个绊儿用那个绊儿来摔你。相反你也可以利用他的绊儿来摔对方。摔跤讲究蹦、拱、踹、豁、倒、爬、拿、里、刁、勾。有这么句话:长怕拿腰短怕薅,胖子摔跤怕转悠。转悠三圈儿他喘啦,你再摔他那就省劲啦。

  武云飞瞧着瞧着,大个儿跟小个儿碴上了。几下一转悠,大个儿一伸手把小个儿就给抓住了。“唰”地一下他惦着把这小个儿给扔出去,没想到小个儿这么一盘,盘上了,大个儿把他扔不出去了。小个儿抡着大个儿转悠,三圈过了,大个儿直喘。这时候,大个儿手一发软,小个儿的往下这么一站,伸右脚就是一个别子,“啪”,把大个儿摔了一个大跟头。大家伙儿喊好给钱。武爷不给钱,一晃秃脑袋,他死气白赖喊:“好嘿!小个儿把大个儿给摔了。哈哈哈!大个儿是水梢没梁,饭桶!”本来摔跤这个东西很难说,你说你身大力不亏,不见得能把小个儿摔了。你别看个儿小,不见得摔不过大个儿。大个儿叫小个儿摔了,众目睽睽之下,他心里就有点不痛快。武爷一晃秃脑袋,在旁边这么一嚷嚷:“大个儿饭桶!”这大个儿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站起来冲着武爷一指:“朋友,你看我是饭桶啊?”“啊!不错您哪,哈哈哈。您有点儿像饭桶,怎么着您哪?”武爷一梗脖子一晃秃脑袋,不含糊。大个儿一招手:“看来你是行家老师父。”武爷一撇嘴:“不敢当!多少明白点儿。”“请上来咱们二人摔一跤。”“行啊您哪,没关系!”

  武爷一拔腰上来了,往场子里头一站:“怎么摔?您说话吧。”大个儿一指:“那有褡裢,您穿上褡裢,摔倒人白摔。”“好哇,还有这么一说呢。

  来吧!”武云飞不脱衣服,穿着大褂儿,伸手拿过褡裢也穿上了,您说这叫什么事儿?!说坎肩儿不是坎肩,说马褂儿不是马褂儿,这寒碜呀!连看热闹的都嫌,说这位真不怕丢人。武云飞拿骆驼毛绳儿这么一系,系好了,一晃秃脑袋往这儿一站:“朋友,穿上褡裢摔死白摔,哈哈哈!来吧,咱们二位过过汗儿吧。”这大个儿拿手往嘴上这儿一送,这叫焖焖指甲,别掰了。

  只见大个儿脚踩黄瓜架,一晃身就过来了:“朋友,好哇!咱们俩来一下子。”

  这大个儿想什么呢?小子就冲你这相儿,你也不会摔跤。我给你来个脆的,我上步一夺你的偏门子,伸右手一捅你的小肚子,给你来个大背胯倒口袋,摔不出你蛋黄儿来那你不是鸡蛋!大个儿有两下子,他往前一赶步,伸左手一抓武云飞的偏门儿。这摔跤跟武术是两码事。您看,摔跤是不沾上手无法见跤,你非得抓着对方,对方再抓着你,你能使绊儿,他也能使绊儿。那么就看谁的手快,谁的绊儿麻利,谁的绊儿有功夫。这武术可不同了,武术是不让你摸着,摔跤是非摸着不可。武爷一瞧他抓自己来了,上左一滑步,立右手一拨他,“顺手牵羊”借劲儿,他往前栽身儿要抓武云飞的偏门儿,而这时候武爷一闪身,一揪他的二膀子,一立右手,照着大个儿的脖子“啪”就一切。看得出来,您那不是跤绊儿,您这是武术。如果把式真练好了,摔跤的老师父赢不了练把式的。武云飞这一下,大个儿的乐儿可就大了,“噔噔噔”,往前赶步,脑瓜往下这么一栽,“啪”地一下,脑袋正栽在石头帮子上。“啪嚓”一下,万朵桃花开,脑浆子迸裂,这一下把这大个儿给摔死了!看热闹的人可就乱了。武爷往这儿一站说:“哈哈哈,穿着褡裢,摔死白摔!”可是武爷心里也含糊了,您别看这么说。人家旁边过来好几个人劝说:“朋友,你是摔死白摔,不过到底是摔死人了。你先别动,马上把地方找来。”

  时间不大,地方来了一瞧,问:“这是谁呀?”有人告诉了,说:“这是那雷,镶蓝旗的旗人,住在东西五条胡同,他家里有媳妇。”立刻派人把那雷的媳妇找来,那雷的媳妇哭三溜,喊三溜,哭天抹泪,恳求官府做主。

  可人家跤场的这些师父们都是证明人,说得按跤场规定办事。地方细问武云飞:“朋友贵姓啊?”“我姓武叫武云飞。”“噢,武爷,您跟那雷摔跤来着?”“那没错儿,你看看,还穿着褡裢呢!那雷这死鬼跟我提了,穿着褡裢摔死白摔。哈哈,这没关系,还哪位咱们再来来?你是地方,赶紧把死尸挪挪,我们接茬儿再摔。”地方心说:哪儿有这事儿啊,人命关天还摔哪!

  便说:“武爷,不错,摔跤的穿上褡裢摔死白摔。可是有一样,你这是用跤绊儿摔死的吗?”“嗨!什么叫跤绊儿不跤绊儿啊,谁倒下谁算输呀!”“那可不成!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官司你得打。”“打官司,没关系,反正我穿着褡裢呢。”“对,您哪,到了县衙门,经过大老爷问问,也只不过就是罚您个三五吊钱,给死者一出殡。”武爷一想:这个可就容易多了。其实,人家地方蒙他呢:“这官司你得打呀。”“当然我得打!”“好吧。”地方一伸手把脖练儿拿出来了:“先得给您使上点儿国法。”“哗啦啦”,武爷一瞅,得!锁上啦。地方派了人看着尸场,然后连跤场人,再从人家看热闹的里头找出两个证明人来,还有那雷死鬼的媳妇儿,地方全带着,由隆福寺可就奔大兴县了。

  来到交道口南大兴县衙门,一问:“哪位办差值班?”大家伙儿一瞧,喝!这带差事来了。就说:“啊,今天是张头。”时间不大,班房里的张海张头出来了:“哎哟喝!众位辛苦辛苦。”“张班头。”“什么事?”如此这般,隆福寺跤场出了人命了,摔死的是镶蓝旗的旗人,名字叫那雷。这是他媳妇儿,这是本跤场的负责人,这位是摔死人的凶手。就把武云飞带进来了:“你摔死的人啊?”“那一点儿不错!”“好吧。”把手铐脚镣子拿出来,给武爷三大件儿全带上了。武云飞可不在乎啊,他有硬功夫啊。但是他想官司我得打,犯国法受王章嘛。张海张头儿打这儿往后院来,见到堂役就说:“您给回大人一声,有一个案子要禀报大人。”堂役来到了书房,跟大人一回禀,大人叫他进来,快壮皂三班人役喝喊堂威,各持鞭排锁棍,老大人升了大堂:“孙三,隆福寺跤场上如何伤了人命?你从实讲来!”“禀大人,下役孙三等知道信儿,到了隆福寺跤场,死者已经咽了气了。凶手并没逃走,他身上还穿着褡裢。据他说好像是死者让他穿上褡裢,说摔死人白摔。

上一页 下一页

上一篇:第五十一回

下一篇:第五十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