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旧岁师徒同献艺 过新春师兄巧相逢
上回书说到:诸葛建邀海川九主公坟相会,等到他回到西胜镖局自己的屋中,万没想到杜清风、燕雷都在他的屋中。燕雷质问他,诸葛建支支吾吾,不敢说出详情。杜清风口诵佛号:“无量佛!老英雄,我们都是绿林人,只要不把夺取十三省总镖头这件事情说出去,那么旁的没什么关系。”诸葛建无法,长叹一口气:“唉!杜道爷,燕二将军,您要问,这么回事,我惦记访访童林,我约他明天晚上在安定门外九公主坟见面。”“无量佛,你约别人可以。你知道我杜清风跟童林有仇吗?他抢走了我的小徒弟,打伤了我的二徒弟,还要打死我的大徒弟,抛钺亮剑削了我的道冠。老英雄,您要去可以,您得把山人带上。”“杜道爷,这个可失了咱们武林道的规矩了。再说您是武林道的老前辈,你要找童林报仇,童林住家在什么地方谁都知道,您自己去。我约童林出来,是光明正大约的。至于夺取十三省总镖头的事我只字不提,我就是访访童林。我要把您带去,人家童林说我诸葛建算是什么人!”
“无量佛,我管不着。老英雄,你不带着我,咱们就得一块儿见见老军师,见见我师哥燕普,咱们说说。”“杜道爷,您这就有点发赖了。”杜清风真是无耻之极:“无量佛!我就赖了,你不带着我不成!”“那我带着您!咱们可是这么着,我跟童林论武的时候您不能跟童林论武,那怕人家童林跟我论完武没事了,您也不能出手。但要童林走半道你劫他,这我管不着。还有我跟童林见面您可不能露面。”“无量佛,我不露面。”“唉,带着我吗?诸葛老头子,我也去。”“二将军,您有什么脸面见人家童林哪?!您吃饭不给人钱,叫人打得体无完肤,人家候您的饭帐,恭请您到大栅栏双龙镖局沐浴更衣,请您吃喝已毕,派徒弟给您送到西胜镖局,可您把人家徒弟打吐了血。二将军,您还有什么脸见童林哪?以我良言相劝,二将军,您可不能去啊!”“少说这个!我见童林,我怎么不敢见他,他让他徒弟败坏我的名誉,我就跟他势不两立。”“二将军,人家既然有让徒弟败坏您的心,干吗还要把您带到镖局,请您吃饭更衣啊?”“那个,我不知情。你带我不带我?你要不带我去,反正我是犯了法了,犯了咱们的令了,我也豁出去了,不过临死我得拉个垫背的。走!咱们找我哥哥说说去。”这时,杜清风对诸葛建说:“无量佛,老英雄,您把二弟燕雷也带着去,他帮着我,您看好不好,反正您见童林我们不露面。”“好吧,二将军,我真是没法子!”“唉,明天咱一块去。”第二天老早地吃完饭,他们三人就来了。诸葛建对他俩说:“你们二位在树林里头瞧着,我跟童林见面谈话,然后我们试艺比武。等我们俩人交完手,童林一走您二位再露头,这比什么都强。”“行了,行了,咱们就这么办了。”两人到树上头藏了起来。
月到中天,海川来了,这才跟诸葛建见面。谁知他们俩人看了一会儿就受不了了。这不是杀童林的好机会吗?杜清风出来,燕雷也出来了,当场打在一处。没想到海川努伤吐血,扔宝剑往前一栽身倒下了。当他昏迷不醒的时候,三人却被点住了。一位老仙长对童林说:“你瞧见没有,这三人我全给拿住了,你怎么处置他们都可以,杀了他们都可以。”要像赛南极诸葛建,童林决不能杀,云霞道士杜清风,海川也不能杀。主要这燕雷太坏了,我童林一口一个燕师父叫着你,给你候了饭帐,让你沐浴更衣,我打发徒弟给你送到西胜镖局,让你们宾朋见面,你却把我徒弟打吐了血。若此时童林心地狭窄,致燕雷于死地,别人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但人家童林可没有:“老仙长,这三位今天在九公主坟迫我童林抛钺亮剑,这也是武林之中交流武艺许可的。既然是老人家把他们三人治住,任凭老人家发落吧,您说怎么好就怎么好。”“无量佛,好!”老仙长攥着这铁镢走过来,用点穴镢一指诸葛建:“诸葛建啊,诸葛建,你也是江湖路武林道的前辈,你要想跟童林见面,就不应当鬼鬼祟祟,你把童林正大光明地约出来,跟童林交换交换武艺,彼此都有好处,这是可以的。为什么还要带着杜清风跟燕雷来呢?当然看得出来,你们四个人在这动手的时候,你有意袒护童林,不然的话,童林早死多时。话虽如此,你这叫什么呢?约童林来,你的心术不端,山人本应当手起镢落,击碎你项上的人头,念其你八十岁的老人闯荡江湖十分不易,武林之中到你这份上就很可以了,希望你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激流勇退,闭门思过。自己找处深山老峪一忍,以乐晚年,不再出世,这便才对啊。得了!你走吧。”
拿这铁镢轻轻地一拍诸葛建的后脊背,“啪”地一下,诸葛建缓上气来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了看这位老仙长,又看了看杜清风跟燕雷,尤其是转身形看了看童林,满腹的话说不出来,只能冲着童海川一躬到地说道:“唉,童侠客,诸葛建有口难分说,将来再会吧!”说完作了个揖,进树林走了。
老仙长又对杜清风说:“你的弟子焦秋华、马宝善本都是好人,约童林也没有什么大的歹意。论马宝善的本领,要害童林也办不到。童林失手打伤了焦秋华,已是追悔不及,你作长辈的就应当把仇恨给化解才对,可你反而要将童林致于死地,还说要给你徒弟报仇。试问你徒弟焦秋华有这个心吗?他们都不见得有你这种狼心狗肺!童海川抛钺亮剑斩了你的道冠,你便迫不及待地要报仇。试问,童林既能斩你的道冠,为什么不能斩你的六阳魁首?这是童海川手下留情。谁知慈心生祸,你恩将仇报,反而到镖局子行刺,幸亏被山人发现,已然教育过你,可惜你置若罔闻。山人苦口婆心,劝你你不听,今天晚上又投井下石乘人之危,到九公主坟来助纣为虐,山人本应当致你于死地。唉!念其你我都是出家的道长,三清弟子,你也这么大的年纪了,在江湖路也实非容易。得啦,你逃命去吧。”老仙长把这点穴镢倒过来,用这粗头趄前,抡圆了对准杜清风的后脊梁,“啪”就是一下。他喘过气来了,可出去了一溜滚啊。起来之后,猫腰捡起了宝剑,长叹了一口气,又看了看打人的这位仙长,掉过脸来走了。
老仙长一看,最后剩下燕雷了,便迈步往前恶狠狠地用镢点指:“小畜生!你是皮包血肉十个月怀胎的人,不是披毛带掌的衣冠禽兽啊!你到北京城没了银两路费,吃人家饭不给钱还跟人家打架。这么多的人打你,人家童林与你水米无交,不相识,看你是个练武的,候了你的饭帐。嗳!这在武林之中本不多见啊,你不但不领人家童林的人情,反而小儿长小儿短的还执意要跟童林比武,夺取十三省总镖头。人家童海川把你带回大栅栏双龙镖局,也对你很不错,派弟子把你又送到西胜镖局。作为甘虎傻傻呵呵的傻孩子来说,要说你两句也未尝不可。但你恼羞成怒,把甘虎打吐了血啊。讲人心,比自心,你这种以怨报德的人,决不是好人吧。到今天你还有脸面来到九公主坟,跟海川动手,待山人击碎你的头颅!”没想到老仙长把这点穴镢举起来刚要打。童海川跪下央告:“老人家,暂息雷霆之怒啊,晚生童林有话要说。”“无量佛,童林哪,山人欲把燕雷致于死地,你还要给他讲情吗?!”
“唉,有这么一句话:遇见文王讲理义。燕雷不讲理,不讲信义,这是他的人性。但老仙长举足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您是个静悟参修的前辈,何必要跟他一般见识呢。既然把杜清风、诸葛建都放了,以晚生良言相劝,您把他也就放了吧!”老人家听了点点头:“燕雷,小畜生,你听听人家童林,在这个时候还要给你讲情。得了,既然童林给你讲情,我也不能违背童林的善意,好。”老仙长往起一带点穴镢,这个劲头就打得足了,起码得有八成劲啊,照着燕雷的后腰上,“啪!”把燕雷也给打出一溜跟头去,当时后脊背就肿起来了,疼得燕雷直转腰子,把日月双轮捡起来,飞身形上树也走了。
老仙长回来,把点穴镢插在背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红葫芦,把红葫芦铁盖打开,真是异香扑鼻!一共倒出三十粒药来。然后说道:“童林哪,你努伤吐了血,不给你这三十粒药吃啊,恐怕明年三月三亮镖会你就不能登场。不过,你应该完全吐净,你的身体里边还有淤血,将来遇见急怒,恐怕你还要吐血。你先吃三粒,从明天起你每天服三粒。再服九天,这十天吃完了之后,你自己慢慢调养气息,你又会武功,很快地就能痊愈,把药吃下去吧。”
海川心说:按理说,我跟仙长素不相识,人家两次三番搭救自己,苦口婆心相劝于我,而且又是我本门的前辈,我怎么能不吃呢。“弟子谢谢老人家了!”
海川说罢,便把三粒药吃到嘴里头,用唾液浸化。这三粒药一下去,海川的精神倍长,不像方才那么四肢无力了,然后把这二十七粒药揣到怀里头放好。
老仙长关心地问:“你自己能走吗?”“老人家,弟子能走。”“要是能走,你回家好好休息几天吧。”“是。老人家,两次三番搭救弟子性命,感恩不浅啊!临别之际,您老人家把您的名姓告诉弟子可以吗?”“无量佛!童林,你要问山人我的名姓,唉!满天星月访贤良,不遇空回亦感伤,若问山人名和姓,三月三日必登场。”说到这儿,左手一撩自己的道袍,脚尖一点地,抱元守一,一长腰,飞身形上树林,蹬着树梢,捷似飞鸟,转眼之间,踪影不见了。
海川站起身形,自己转了转,拿汤布手巾擦了擦自己的嘴,落叶秋风扫宝刃捡起来撞好了,围在腰中,子母鸡爪鸳鸯钺拿起来,把包袱皮包好了,自己摸了摸药,有点劲了,慢慢地沿着甬路一直往前走。夜静更深,想起今天晚上这一幕,自己也真是后怕的不得了,幸亏老人家赶到了,万一老人家赶不到,我童林的性命何在?!看来今后,这种事情我可得加点小心了,不能轻身涉险,胆大妄为了。英雄想到这儿,抬头看,已经到了关厢,飞身形越过了护城河,来到城墙根底下,施展“狸猫登树枝”的功夫,就走上去了。
到自己的家东墙外,越墙进来,来到的自己房中,慢慢地把灯点亮,收拾一下。觉得自己浑身发软,漱了漱口,把药放起来,这样调匀了气息,把灯吹了,稍事休息。
天还没亮,三更左右刘俊就起来了。叫起师弟们后,便来到师父的房门外,把灯点亮:“哟!师父,您昨儿什么时候回来的?您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噢!怎么了?”“您瞧瞧!”拿过镜子来让海川一照,海川瞧着自己的脸啊,真跟五更天的窗棂纸一样煞白煞白的。师徒爷儿俩过心,海川就把昨天九公主坟的事情从头至尾全说了。最后问刘俊:“刘俊哪,你看看,这位老仙长到底是谁?几次搭救为师的性命,这有二十七粒药,今天再吃三粒,一天一天我连吃九天,身体也就好了。”刘俊这才知道师父吐了血。海川说:“这是努伤吐血,你不要害怕,是我自己努着了,不是外力促使我吐的血,这你放心。不过,听仙长说,血没有吐净,恐怕将来啊,遇见过力的事情还要吐血。”刘俊听完了道:“师父,那您好好地休息吧,我带着师弟们练功去了。”这样,刘俊可就把灯吹了,让师父休息。刘俊暗含着来到王府见王爷,就把师父昨天的事情提了。王爷吓了一大跳,赶紧跟着刘俊来到海川的屋中:“海川哪,你,这一晚上的事,我刚才听俊哥跟我提了。”海川笑着说:“这孩子,又跟爷提什么呢,真是大惊小怪!惊动爷驾操心。”
海川要下地,王爷伸手扶住了:“你呀,好好地养养吧。你看,这个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呀?哪能一个人去啊!上次护国寺的的事情,我听了之后都后怕,何况这一次呢。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老仙长这话,说得太对了。你好好养养病吧,啊。”“王爷,您待我童林恩重如山啊。真没想到我有这么点事,您老人家的大驾还来到我的家里看我。您的恩德我童林怎么报啊!”海川说到这儿,心里有点发惨。王爷忙问:“海川,你怎么了?咱们爷儿俩不是有交情!你要说那个,我怎么谢你啊。你不但有保护我的性命之责,本府的生命财产都由你来负责,我也能挂在嘴头上吗?这个事情,不要紧着提,提出没有意思。好吧,俊哥,你回头上我那边去,到帐房要它二两人参给你师父炖点人参汤喝。”海川拦了:“唉,王爷,这倒不必吧。因为我的身体不是……”“补一补好!咱们不能误明年三月三的亮镖会,老仙长的话是对的。刘俊,呆会儿,让你师父想着吃药。”爷儿俩说了半天的话,王爷走了。海川努伤的事儿,大栅栏的人都知道了。西方侠于爷带着老哥几个,带着一部分礼物,前后全来了。一来是看望看望海川,二来是看望看望海川的父母。说真的,像西方侠于爷这就甭提了,北侠不都八十好几的人吗。
镇东侠、南侠、连二爷侯杰,都八十多岁了,见着人家父母,那海川是弟兄也没法子,也要行礼,尽管老夫妻不敢当。
海川一边用着功,一边吃着药将息着。十天过去了,半月过去了,就基本上恢复了原状。海川又带着徒弟们下场子练功,师徒更加紧了。眼看着上了大冻了,地表鸣风,天心欲雪,一年易逝,又报岁残。声声腊鼓敲愁旅客之魂,阵阵寒鸦唤醒征人之梦。两府都要过年了,人家王府过年那就更不得了啦,擦铜器,擦灯泡,置办年货,买挂起,贴对联,到处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海川的礼物到了大栅栏,大栅栏的礼物也到了海川的府上,到了王爷的府上,互相都有问候。很快就到了年下了,王爷当然是忙一点,但忙里偷闲跟海川也要见个面,也要到大栅栏去一趟。眼看着年三十,该辞岁了,海川在家里头给父母行完礼,徒弟们也都过来给师爷爷、师奶奶行礼。这顿年饭,不上王府吃去,居家大小,海川带着八个徒弟连同父母,自己的兄弟,弟妹一家子吃这顿团圆饭。饭吃完了以后,知道待一会儿接神呢,爷儿几个出来到前厅坐下。海川说道:“咱们爷几个今天也要过一个好年。这么办吧,咱们就在这客厅里头,桌椅板凳完全都靠后搬一搬,你们把这几年练功夫练的得心的,每人都练一手,师父看看。师父也给你们练手功夫,让大家伙儿看看。”这徒弟们多高兴啊!桌椅板凳完全都搬开了。海川看弟子们兢兢业业练功不辍,都有进步,十分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