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川犹豫不决,喇嘛爷哪里知道自己的性命就在海川手心内,危险就在眼前?还一个劲儿地催促。后来海川一想:得啦,怎么着,这一掌也得让你趴两个月的炕!英雄思索至此处,用这掌一扣他的脑门子,还是那样,中指一点他的百会穴,掌心一挂他的神庭,往后一撤步,要发力了。猛然间,月亮门外边有人念佛:“无量佛!马宝善呀、马宝善,你知道地有多厚,天有多高?小儿童林一掌下去焉有你的命在!童林!你把我二弟子焦秋华打吐了血,难道你还要把我的大弟子马宝善也打废了不成?如今你还把我的三弟子霸占在你的门下,山人云霞道士杜清风与你有一天二地之恨,三江四海之仇,无量佛。”“嚓楞楞楞……”,一按剑把顶碰簧拔剑出鞘,飞身形过来。海川伸手把包袱拿起来,包袱皮打开往地下一扔,子母鸡爪鸳鸯钺“嚓楞”左右一分,“大鹏展翅式”,抬头一看,问道:“什么人?”“我乃云霞道士杜清风在此。”海川看清了杜清风啦。老仙长是个大身材,双肩抱拢,身上穿蓝绸子道袍,掐青口,系水火丝绦。右手长剑,剑壳往后一别。银灰色的中衣,寸底的云鞋,白袜子打护膝过了磕膝盖。红扑扑,红中透黄的一张脸,皱纹堆垒,大三角眼,两道残眉斜飞入天苍,寿毫老长,微抬眼睑,三角眼烁烁地放光,大鹰鼻子,三角菱角口,一对锤把子耳朵,连鬓胳腮,一部黄胡须洒满前胸,顶都谢没了,挽着发纂,扣着个杨木道冠儿,金簪别顶,背插着大蝇刷,右手杖剑,面沉似水。丑面佛马宝善一看:哎哟!敢情是师父来啦。没想到有些年师父没到北六省来了,老人家什么时候来的?刚到这里怎么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其实,云霞道士杜清风来了些日子了,关于自己的弟子铁罗汉吴成的事情自己已经上扁担胡同吴成的家里去了,才知道吴成又拜童林为师,上童林那儿练功夫去了。这一次来,在外边就听说自己的弟子焦秋华被童林打吐了血,自己的大徒弟又约童林到这儿来报仇,所以老仙长在角门外偷看半天了。
打三下你打不动童林,而童林不用打三下,只要半下你就难活命,老仙长最气的是马宝善,你七十多岁的人了,也算是武林之中老半大的人物,怎么什么都不懂呢?但他最恨的是童海川:你把我二弟子打吐了血,现在又要把我大弟子打残废,我的小徒弟你也给拢络过去收为你的弟子,山人与你仇深似海啊!海川的能为跟人家杜清风相比,那可就差着远啦。只见老仙长左手剑诀一点,“唰啦”一声响,宝剑就到了。海川分双钺,抬头接招。海川心里这气可大了:你说我这一巴掌下去,把马宝善打残废,我要真想把他打残废,你不来我就发力了!其实我并没有这个心,你一来,好像我把马宝善怎么样了似的,你这老道多可气呀!我收你的徒弟,那是我要收的吗?他苦苦哀求,给我磕头,看起来你这师父还是没能耐。海川想到这儿,右脚向前一跨步,右手一压他的宝剑,左手钺上前一起步,“麒麟吐珠”,“唰”单钺掠到了。
云霞道士杜清风向上滑步,宝剑一挑海川的腕子,这么大年纪往下一矮身,身轻似燕,腰腿特别的柔软,擦着地皮这宝剑就到了。海川脚尖一点地,长腰起来,双钺往下一搭拉,“唰”一下钺就到了。老仙长杜清风闪身形躲过去,摆宝剑急架相还,跟海川又打上了。
屋里头的焦秋华还没好呢,一听外边,自己的师父来了,心里头一阵难过。可自己的身体太虚弱,出不去。喇嘛爷马宝善看见师父来了,当然心里头高兴,可是有一样,自己现在跟师父说不上话,因为师父跟海川动上手啦。
自己只好傻呆呆地站在一边发愣。只见海川摆双钺急架相还,子母鸡爪鸳鸯钺施展开了,上中下走三盘,八法神钺招数加紧,人家老仙长见招解招,来式打式,胸有成竹,稳而不乱。道袍兜起风来,与蝴蝶相仿,“滴溜溜”打旋。海川这么一瞧,哎呀,这位杜道长的功夫可太好啦!我童林下江南,也见着过不少的英雄侠义,甚至我的师叔、师伯以及我的恩师,他们的功夫我都看见过,可这位老仙长的功夫比起他们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呀!这个人可够份的,我根本赢不了人家。今天我来到护国寺,看来是轻身涉险,我下江南都没碰见这样人物,怎么回到北京城家门口了倒遇见这样的人物呢?
英雄思索至此处,“唰啦”一声响,双钺变更门路,三百八十四爻进命连环钺施展开来,遍体纷纷如飘瑞雪,招数加紧,招式繁密,招如泉涌。“唰唰……”
一招跟着一招,脚踩八门施展开来。杜清风点了点头,像童林这样小小的年纪,功夫能到这份儿上,就实在太难得了。他不但有名师指点,而且自己肯下功夫,比我的徒弟马宝善、焦秋华强得多啦。可有一样,你夺我的徒弟、伤我的徒弟,我非要你的命不成!这样人家杜道爷的招数展开了,见招接招,见式打式,因势利导,由你的招引出我的招,用换的招来破你的招。人家杜清风的经验实在太丰富了,可以说,那是武林道前一辈的人物。两个人扭作一团,绕在一处,矫若游龙,翩若惊鸿,打闪认针,看得马宝善两只眼睛都发酸了,“唰唰唰”谁发招谁躲闪都看不出来了,海川把自己全身的本领都拿出来也抵不过人家云霞道士杜清风呀。海川未免有点儿着急了,这一着急,就犯了武术家的大忌。前文说过,在清竹塘次序冈嘴时,陆占鳌他们四个人围上来腾身步月,李士钧都不着急,西方侠于爷很赞成这一点。你一着急,准完!不着急就能坚持,就能生智。可说人家杜清风的份儿要比陆占鳌的份儿大多了,你一着急,身法不准,步眼不稳,就要输招,这跟下棋是一样的道理。但两者后果截然不同,棋下错了只是输棋,而动手错了,命就没了。
千钧一发,一招失算,性命难保哇。
猛然间,在海川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大胆童林,你还不抛钺亮剑,等待何时?”声音小而有力,但是每一个字交待得十分清楚。这个人的内力该多好啊,他在旁边观阵,只用丹田的一口真气,把自己的话清清楚楚地送到海川的耳鼓里,而杜清风和别人都听不见。危难之机,一言提醒,使海川稳住了阵脚。我怎么就忘了这手了?师伯在蜜峰岭赐我的“落叶秋风扫”,我怎么忘记使了?此时,只见杜清风的宝剑奔顶梁劈来,海川跨右步一闪身,右手“唰”地一转这钺就出了手,直奔杜道爷来了。这钺可是转着的,四面都是尖,划着哪儿都要命啊。杜道爷说这个:我跟你动着手,你怎么把武器扔出来了,那你还拿什么交战?杜道爷跨步闪身,拿宝剑尖“咔嚓”一下把钺给挑开了,海川的右手钺一抛手,左手钺也一坐腕子,“唰”地一下对准杜清风的前胸抛来了。老仙长杜清风跨左步,拿宝剑又一推,“咔嚓”把海川的左手钺也给推出去了。只听“呛啷啷”前后两声响,双钺都落在月台上了。杜清风一愣神,就见海川微然一斜身,一瘪肚子,“落叶秋风扫”宝剑是软的,“扑噜噜”亮将来出,按剑把一顶碰簧,“嚓楞楞……”一声响。这口宝剑恰似一条金龙,光芒四射。海川蹦起来,咬牙切齿,斜肩带背,照着杜道爷的脑袋就砍来了。
其实海川这招人家阳招八仙剑里根本没有,太虚上人庄道勤也没这么教过,这属于刀的招数,可以斜肩带背、缠头裹脑和迎风避柳。但宝剑可没有“劈”的动作,只有击剑之法,用剑尖儿奔对方的头顶点击。可是海川不管那些了,只见光华缭绕、瑞彩千条,冷森森的宝剑就到了。杜道爷一愣神,想躲也躲不开,想还招也还不了,只好往下一退头:“无量——”佛字没出来,宝剑到了,正擦在杜道爷的脑瓜顶的肉皮上,给削下烧饼盖这么大一块来。这上面连着道冠挽着发髻的头发,完全都扫折了,肉皮下来血往外流,道冠“咕噜”滚到一边去了。杜道爷用左手一捂脑门子,“佛哟!”这才把佛字念出来,然后飞身形“噌噌噌”三下,顺着月台下去,长腰上了罩棚。
童海川赴会护国寺,头次抛钺亮宝剑,剑削道冠,战胜杜清风。其实要论人家杜道爷的身份和本领,甭说童林,就是两三个童林加在一块儿,也不是杜道爷的敌手。
杜清风人家师兄弟三个,大师哥无形剑客万俟羽修,二师哥云台剑客燕普燕云风,那都是了不起的大剑客呀,就连四大名剑中的董化一、司马空也得佩服人家的武艺呀。杜清风在这弟兄三个人中不称拔尖的,但也十分不错了,不是海川这样的人所能敌的。海川误打误撞,拿宝剑这么一砍,虽然杜道爷没受太大的伤,但人家订你为行为不正,你这么一砍,把自己的这点儿能为都给砍没了。
海川看了看四周围,杜道爷走了。再瞧瞧马宝善,站在那儿低着脑袋,顺着脖梗往下流汗。唉!海川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捡起剑鞘来,把落叶秋风扫宝剑入鞘,撩长衫围在自己的身上,子母鸡爪鸳鸯钺放在包袱里包好,一声没言语,出了塔院月亮门,顺着护国寺的山门往外来。穿大街、越小巷,回转雍亲王府。这个时候太阳往西转,等海川来到府门前往里走,刘俊他们众人可接出来了:“师父,您回来了,这次护国寺赴会怎么样?”爷儿几个全都进去,大家来到屋里头,海川把钺包袱放下,长叹一口气道:“唉!你们大家听着,看来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呀!马宝善到底还是一个出家人,他没有什么坏心。没想到他师父赶到了。但这决不是马宝善把师父给埋伏在那儿的,也就是说,这个老道是提前来的,时逢恰巧赶上了。如果说他师父杜清风真的在护国寺里,马宝善也不见得出这种主意。”海川眼望众弟子接着又说道:“杜清风武艺甚高,为师绝非敌手。也不知是哪位高人,在为师危难之际,吹来微细之声,叫为师抛钺亮剑,真是一言九鼎,重有千钧,提醒为师,这才亮出落叶秋风扫,削去道冠,转危为安,化险为夷呀。只是我与杜清风动手,近在咫尺,这种声音杜清风丝毫不知,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一句话救了为师之命啊!”刘俊他们一听:“哎呀,师父,看来定是武林的前辈,暗里保护恩师,今后师父再不要轻身涉险了。”海川点头:“你说得极是。”“师父,您知道吗,王爷从杭州回来了。前门外镖局的师父张雄,派人送信来,众位师伯父,还有我傻师叔、甘师弟他们都来了。”海川高兴了:“噢!好哇。王爷可有时间没回来了。你们诸位的师大爷都来啦?”“可不是吗。”海川一想:我不能上王府去,当然王爷很惦记我,我也想念王爷了,可这样一来,众大臣都得来请安,朋友们得来拜望,事情又忙,我去了不是添乱吗?再说,我跟王爷什么时候都能见得着,还不如现在带着孩子们去趟大栅栏双龙镖局,给众位兄长们请请安。想到这儿,海川便对大家讲了自己的打算,孩子们也都愿意。“那么你们几个人赶紧准备吧。”刘俊、司马良、夏九龄、杨小香、杨小翠、洪玉耳、孔秀和铁罗汉吴成八个人把衣服都换上了,军刃也都带好了。海川也派人拿着自己的子母鸡爪鸳鸯钺,腰里围着落叶秋风扫,众人由打家里可就出来了。
爷儿几个一直往南走,过了五牌楼,到了大栅栏口往里走,直奔双龙镖局的门前。刚到门口,懒凳上坐着的彪形大汉全都站起来啦:“侠客爷,少侠客爷们,你们来啦!你们好哇!”海川答言:“大家都辛苦了!往里头给我们通禀一声。”“您快进去吧,爷儿几个都在客厅里呢。”这样,海川他们奔里走,越过了影壁奔南客厅。南客厅里头有人说话了:“海川哪,我算计着你可该来啦,想死哥哥了!”“唰啦啦”帘子挑起来,海川这么一瞧,哎哟!带着徒弟们赶紧进来。
西方侠长臂昆仑飘髯臾于成于洞海,一百零二岁的老侠客笑容可掬地在这儿站着呢。海川抢步进身,跪倒磕头:“老哥哥,您倒好啊?想死小弟了!”
“哎,兄弟,起来,起来!哥哥也挺想你们的。”海川刚给于爷行完礼,旁边有人念佛:“无量佛,贤弟,你好哇!”海川这么一看,南侠客海内寻针昆仑道长司马空。“道哥,您好哇!”海川趴在地下又给司马道爷叩头,司马道长也伸手相搀。旁边又有人说话:“兄弟你好哇!”海川再看,独占北方笑鳌头南极昆仑子北侠客秋田秋佩雨。“老哥哥,您倒好啊。”又过来行礼。“兄弟,起来起来。”这刚搀起来,有人又喊上了:“兄弟,你好哇。”
哎呀!自己的二哥,一轮明月照九州苍首白猿侯杰侯敬山。海川赶紧过来叩头:“二哥,您好哇。”给二爷行完礼,旁边有人搭话:“兄弟,你好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