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剑侠图

第四十七回

更新时间:2021-04-12 08:11:03

  北口外丢镖结义气 护国寺收徒惹是非

  上回书说到:四剑客三次试绝艺,海川从清真寺告辞出来,往北低头而行,想起清真寺四位前辈比试,十分惊险。这筛海爷的点穴铜蹶尚且不翼而飞,看来武林的高人太多呀,赶紧回家吧。猛然迎面有人叫他:“师父。”

  海川一看,正是大弟子穿云白玉虎刘俊。海川忙问:“俊哥儿,你来干什么?”

  刘俊行礼然后站在旁边:“师父,您快回家吧,有位教师父来咱家,把我师弟们都打啦,还在家里等候您哪。”海川一听,这是怎么回事?看佛敬僧,我童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也应该等我回去呀,为什么趁我不在家的时候投井下石,把我徒弟都给打了?这太不像话!”刘俊哪,怎么回事?”“师父,咱们爷儿俩一边走,我一边告诉您得了。”爷儿俩一边赶紧往前走,一边急着谈事情,穿大街越小巷赶奔雍亲王府自己的家。刘俊把事情谈了,海川一听恍大悟。

  这几天,海川不是常往外来吗?三出前门呀。这徒弟们当中不一样,杨小香、杨小翠、洪玉耳、孔秀,甚至于铁罗汉吴成,这些人都能安下心来,跟着师哥练功。可是,第一个不安分的就是这个夏九龄,他总爱惹事,还撺掇司马良:“咱们来北京这些日子了,你我都是江南人,北京的五坛八庙皇王脚下,咱们都没逛过。说真的,师父今天不在家,咱们逛逛去。”司马良摇头说:“你呀,省点儿事吧。别让师哥为咱作难了。师哥不依咱吧,好像做哥哥的管咱太紧,又不是咱师父;依咱吧,到外头,你就不同自己了,万一出点什么事,师哥为我们受责。依我说呀,好好地练功吧,师父的能耐咱们要下劲学呢。”“二哥,练功也不在这一天吧!真是的,再说咱们也没闲着,师兄弟从功夫上比一比,咱也不落在别人后头,我们素常素往也是刻苦用功嘛。今天趁师父不在家,我们出去玩一玩,看一看,逛一逛,很快就回来,师父也不知道。”架不住夏九龄死说活磨呀,时间一长,司马良到底让夏九龄说服了。他俩从几岁上就在一块,每次都这样,司马良就得归顺,这回又成了顺民。

  小哥儿俩收拾好了,来找刘俊,刘俊问:“你们两干什么去?赶紧到场子里练功。”九龄乐呵呵地说:“师哥我们跟您提点儿事。我们从扬州来到北京这么长时间,净练功了,师兄和师父督促得严,不得空闲。我们哥儿俩今儿打算逛逛大街去,一会儿就回来。师哥你给我们遮盖着点儿,师父来了,您别提,可以吗?”“二位贤弟呀,这不是让哥哥我为难吗?北京城藏龙卧虎,别说咱哥们岁数小,但都有一手好功夫,万一你给师父惹点儿祸,就对不起师父。当然,师父收徒弟一场,还怕惹祸吗?但咱们要让师父为难,就不算孝顺的弟子。师弟呀,你们两人还是好好练功得啦,让你们去了,哥我怕你们惹事。”“您怎么也这样说呀?咱只是没上过北京,想开开眼,不管到哪儿,眼睛不睁开,有什么事咱们只当没瞧见,耳朵塞上点儿白蜡块儿,听见什么信儿了,咱们只当没听见。师哥,您给我们一会儿假得了。”两人这么一磨,刘俊也想:我这做师哥的,人家又先进门,够尊重我的了,应当让师弟们去活动活动。刘俊便说:“好吧,给你们点儿钱。”夏九龄马上拉住说:“我们哥儿俩都有,这您放心得了。”哥儿俩高高兴兴地打府里出来了。小香、小翠、玉耳这仨都噘嘴。小香嘟哝着说:“兄弟呀,你们哥儿俩都去了,不带着我们。”其实玉耳倒挺明白,五个人一齐走,要了命师哥也不会批准,去俩还能凑合。他们哥儿俩出去没事,过几天,咱们再告假。

  哥儿俩出来以后,上哪儿呀?离开王府到富贵巷,就发愣了,京城地方太大。走到成贤街口,由南往北过来一个老头,一拍两人的膀头:“二位少爷,我也在柏林寺住,咱们是街坊,你们不是雍亲王府的吗?”“是呀,大爷。”“你们俩怎么出来了?”“老大爷,我们没逛过北京城,因为我们是扬州人,离这儿太远,您说北京城哪儿的集市最热闹?”“什么集市呀?”

  “您看我们乡下都有集市嘛,做买做卖,卖什么东西的都有呀。”“噢,您是问这个呀。”老头一听,哈哈笑道:“北京可有大集,我告诉你们,初一天齐庙,初三土地庙,初四花市集,五、六白塔寺,七、八护国寺,九、十隆福寺。”哥儿俩一算计今天正是护国寺。夏九龄便问:“哎,老大爷,那我们跟您打听打听,怎么走呀?”“嘿嘿,两位少侠客,你们出成贤街西口往南,过了后门桥,走龙头井,斜着往北奔定阜大街,到定阜大街远远地就看见护国寺了。”小哥儿俩听完老大爷的话,道了谢就奔着那条道走去了。

  一路之上,繁华似锦,这是都城啊!等来到定阜大街远远地望见了护国寺,这是个大庙呀。来到大门口,善男信女烧香还愿的人很多,人群稠密拥挤不堪。山门都开着,上头有一块匾额,书写着“敕建大隆善护国寺”几个金字。小哥儿俩也跟着人群进去啦,头层殿完全都是针蓖棚儿。什么是针蓖棚儿?就是卖针的、卖蓖子的。那年头,单有这么一种人,男人群里不走,女人群里打晃晃,上一眼,下一眼,品头论足偷看妇女。瞧着这些人,小哥儿俩就觉着别扭,但小哥儿俩不敢多说话,再说哥儿俩出来是师哥特意恩准的,我们不能给师哥找事,更甭说师父了。这么着,小哥儿俩可往后走来了。

  来到二层殿,这里都是说书的,唱戏的,打把式和卖艺的,还有摔跤的。三层殿,都是卖花的,卖烟粉的。再往后四层殿,热闹极了。小哥儿俩逛的是口干舌燥,便来到西边的塔院,这里人也不少,前面有个大茶馆,盛友如云,高朋满座。夏九龄说:“二哥,我走得挺渴的。”“你渴了,我也早渴了,咱喝点茶去。”这样,哥儿俩来到茶棚,找了一张桌坐下,伙计赶紧过来,拿着茶盘子问道:“二位少爷,喝点什么茶?您自己带茶叶了吗?”“没有带着,你随便给来点儿茶,端两盘干鲜瓜子就得。”时间不大,人家把茶沏好了端上来,瓜子也端上来。小哥儿俩一边喝着茶,一边嗑着瓜子,高高兴兴。就在这时候,旁边有人说话:“哎呀,这两天我高兴得没法说了,你知道我为什么高兴呀?”“我不知道呀。”“告诉你,练完了功以后,你们全走了,师父不让我走,让我收拾场子,搬搬板凳擦擦军刃,多干点活儿。我有心不愿干,干吗我练功,还管这个呀?敢情师父暗中都教给我绝艺了,这绝艺这两天练得这熟啊,我想施展施展,可惜没有对手。您知道我这绝艺是什么?”“我哪儿知道你这绝艺是什么?练练我瞧瞧。”“哎呀,哥哥我不能练呀!我要一练叫你学会,那怎么行啊。这绝艺是秘不传人的。”“兄弟,这话说远了,前些日子你知道师父让我完了事不叫走,叫我收拾收拾东西,然后师父把我叫到屋里,已经提前教给我绝艺啦。哈……你知道吗?”“哟,真的。师哥,您学的什么绝艺啦。您练练,我开开眼。”“可是师父也跟我提了,不让我到处边显耀,兄弟你不是外人,这样吧,我先练练,你瞧着,接着你再练。”“好吧。”司马良、夏九龄在旁边,一听就明白了,练功的。

  一看这二位都是四五十岁,穿着打扮也跟别人不一样,这两人都穿着白棉绸的汗衫,腰上没煞绳儿,大褂在边儿上放着,脚底下是螳螂肚的靴子,靴子上头扎着五毒,蜈蚣、蛐蜒、蝎子……全有。再往这身上看,两人的身板挺好,都是新剃的黢青头皮,五股三编小辫儿盘在脑瓜顶上,在太阳穴这儿,辫穗儿搭拉下来。两道肉杠子小眉毛,两只趴趴眼儿,趴趴鼻子,三角菱口,一嘴碎芝麻牙,一对锥把子耳朵,青胡子茬儿,脑门上挤着好些个红点,都是什么对大天呀、闭十呀、天杠、地杠呀,虎头钻九篓啊,尽点的是这玩意。

  左右太阳穴贴着两贴太阳膏,一贴蓝纸儿,一贴红纸儿。喝!这二人长得狗性气,一瞧就不是好东西。

  原来他们的场子就在塔院西北角的月亮门里头。这有一片房子,就是师父开的把式场,师父教他们。这俩一个王虎,外号叫滚地雷。那位姓赵,叫龙,也有个外号叫净街神。他们都是吃仓的人,在当地就是混混儿,出来就横着,指着打架吃饭。什么打群架呀,打疯狗呀,骂傻子呀,踹寡妇门呀,刨绝户坟呀,哄哄小媳妇、大姑娘上庙呀。一句话,就是沾点儿小便宜,干点儿嘎咕事。这会儿,两人又逞能呢。玉虎说:“哥哥,我给你练练师父教给我的绝艺。”他说完了以后,往这一站,骑马蹲裆式,两只胳膊往前一伸,龇牙咧嘴,就这样,然后一调脸,双拳又往前这么一伸,“嘿!”两下练完了。赵龙一瞧,“这叫什么功夫?”“这您不懂,刚才那是老虎大张嘴,绝艺呀!”“噢,现在这下呢?”“现在叫张嘴的大老虎,专门吃人哪!”“哈……你这能耐跟我比起来,可就差远哩。”“那么哥哥,你练练,我瞧瞧。”赵龙站起来,两只胳膊顺着左、右两臂往前一伸,跟着一转身,两只胳膊又伸出去了。”“哥哥,您这叫什么?”“我这也是两招呀,刚才那招叫一条扁担。”“那么这招?”“叫扁担一条哇。”司马良、夏九龄这个乐呀。夏九龄一仰脸儿,嘎嘎地乐出声了。

  王虎、赵龙一听有人笑,可就不乐意。再看司马良和夏九龄,原来是两个小孩。一个梳着双歪抓髻,前发齐眉,后发披户盖颈;一个梳着冲天杵的小辫,眉清目秀,齿白唇红。这王虎冲着赵龙一努嘴:“看见啦,沾点便宜。”

  王虎说着话就过来了:“二位学生,下学啦?哥儿俩出来逛庙喝茶呀?伙计,茶钱回头我候了。”这回王虎就得着苦果子了,夏九龄“啪”一拍桌子:“你是什么东西?想找我们哥儿俩便宜。用你候钱这茶还能喝呀?喝茶,小太爷有钱。”“喝!我们俩练功你们乐啥?”“练得不好,就兴人乐。练得好,我们还要学呢。可惜你们这老虎大张嘴,张嘴大老虎,人家老师父不过蒙你们点钱,你们家也没供过文武圣人。”夏九龄这小孩够损的:“你们家没人读过书,没人练过功,文武圣人都不从你们门口走!”哎哟,好小子,竟敢揭我们哥儿俩的短儿。哥哥,过来!拿你的一条扁担揍他,我拿我的张嘴大老虎咬他!”王虎说完奔前一赶步,左手一晃面门,右手的拳头对准夏九龄就来了。九龄一叼他的腕子,坐在椅子上抬右脚,“啪”一下,踹在王虎的胸口窝上。只见王虎“噔噔噔”往后一退,“咕嚓”,把旁边那张桌子撞倒了,茶壶茶碗“呼啦啦”全掉在地上。他捂着脚、捂着腿“哎哟”去了。赵龙就奔着司马良了,赵龙往前一赶步,举起扁担就打,司马良往旁边一闪,抡圆了胳膊给了越虎一个大嘴巴,顿时,他这腮帮子跟炸龙虾片一样,“唿唿”就鼓起来。好嘛,槽牙也给打活动了,腮帮子也破了,鞋也掉了。“哎哟,他打了我了,疼,疼。”王虎刚起来,赵龙又来个“咕嚓”。小哥儿俩“劈里叭嚓”,把俩人打得王八吃西瓜,连滚带爬。夏九龄愤愤地说:“你们俩要是鸡蛋,非把你们俩的黄给砸出来!”“小子你们等着嘿!”说完两人抱头鼠窜,“噔噔噔”出了茶馆西门,奔西北角塔院那边的月亮门钻进去。

  夏九龄、司马良站在那儿整理整理衣服,两人还怒气不息。伙计过来了:“得了,二位少爷,您把人也打了,你们哥儿俩不是也给茶钱了吗?你们走吧。我们这小买卖也是……庙上才有这么两天买卖。您别在这等着了,他们不出来啦!”“不!他不是让我们俩在这儿等着吗?我们就在这儿等着。”

  夏九龄一伸手掏出十两银子,“啪”地就拍在桌子上了。“摔坏了你们茶壶、茶碗我们赔,把你的桌子砸坏了,我们也赔。他让我们在这儿等着,我们就等着,带着徒弟来也没事,领他师父来也可以!”这伙计一摆手道:“二位少爷,怎么能这么说?人家老师哪能办这个事呀?请问二位小爷怎么称呼?”“你要问我,我姓夏叫九龄,人称多臂童子。这是我的哥哥,复姓司马叫司马良,有个外号叫玉麒麟。提起我们俩人来,北京城没有名,提起我们的师父来,在北京城大小有个名。他是北城根儿爱新觉罗雍亲王府的教习,叫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海川。”“哗”地一下,你就知道这童海川的名有多大,会武不会武的黎民百姓,逛庙的耳朵都支棱起来了。北京大柳树,南京沈万三,人的名,树的影,谁不知道呀?堂堂雍亲王府教习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林奉圣旨下江南拿二小、请国宝,威震江湖!这得了吗!伙计的耳朵都给震响了。“哎哟,二位小侠客爷,要是那样,您得了!您好鞋不踩臭狗屎。刚才那二位是臭狗屎,您二位走得了。”“伙计要不是冲着你,怕搅你的买卖,我们非在这儿呆着不可。既然你说这个,好吧,二哥咱们走吧。”说完夏九龄、司马良扬长而去。

  其实,塔院月亮门里头,人家师父就在那儿站着哪,这一切话都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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