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公案(繁体)

第三卷 盜賊類

更新时间:2021-03-13 14:55:23

鄒後巡撫至彼,使者旁午於道。有以負固不服告者﹔有以遠交近攻告者﹔以訓練士卒,積聚芻糧,將兵欲戰告者﹔有以賊勢不振,烏屯蟻聚之眾,解散一半告者﹔幕下將官有欲整大軍直搗其巢穴者﹔有欲挑戰祥比,出奇兵以勝之者﹔有欲流言反間,欲使彼自相殺戮,乘亂以攻之者﹔有欲修書厚賂,買結某處,兩路約訂同日起兵,使彼三面受敵,首尾不能救應者。鄒不為惑,惟給榜文四方張掛,許彼改惡從善。既捕獲真賊,喚至案前。先偷以良心真性,次曉以順逆禍福,終給以衣服、酒食,令之自去。向化而為善,於是群盜聞風感激,漸次解散。

一日,細作來說賊巢尚有數寨,感公撫恤之仁,思欲效順納款。恐公不以為誠,故未敢即至。一謀士密白鄒曰:「暗檄令送薪芻,試其向化俟。至轅門,伏甲誅之,可獲首級,以充軍功。」鄒曰:「殺降不祥,且傷皇上好生之德。公策雖善,某不敢用也。」由是群盜聞之,悉皆泣涕投劍。鄒承命捕盜,不糜費糧食,不肝腦百姓,而貴州靜治。

盜惡原非性本來,逃亡空匱聚蚊雷。

一聞御史傷主語,泣血相看擲劍回。

陳風憲判謀布客

陳選,字士賢,天臺臨海人。髮髫齠時,即立志以古聖賢自期待。奉身甚約,操履甚端。登黃甲,每居一官,必欲盡職﹔每行一事,必欲盡心。視去就為其輕,惟屬意於生靈國脈,名重海內。士大夫無問識與不識,論一時正人,必僉曰:「陳選。」

司風憲時,方諏日戒道啟行,已至所轄屬地。尚未到任,道間忽有數百蠅蚋飛迎馬首,撲之不去。選曰:「我自履歷宦途,左右非濟濟縉紳,則前後師師甲冑。況風憲官奉皇帝出巡,山嶽震動。過州州接,過縣縣迎。今擁集馬首者非眾多百姓,非眾多父老官吏,乃逐墜蠅蚋如此。曾聞諺語云:『鵲為喜報,鴉為凶鳴。』此屬之來,即不占吉凶,定不徒也。間閱《包龍圖公案》,曾有蠅蚋迎馬首之事,今日或亦其故轍未可知也。昔龍圖發奸摘伏青史標明,今日果有此事,亦當媲美前修。」遂命左右跟尋蠅蚋所止去處。蠅蚋微物,若有知識,聞選吩咐左右跟尋之言,數百振羽一飛,有若風響,集於一深山墳上。此山村木茂密,藏有蛇蠍,人所罕入。左右跟尋得實回報。

陳即駐帷於地方古寺,隨命地方里老同公差往山掘之,見一客人屍首。人死未久,肉色尚新。搜驗身傍,得一木雕小印。選思曰:「此必布客被人所謀。」著令地方具棺埋葬,餘無半言吩咐。縣官耳聞是事,兼是己所治地,心下不安。拘問曰:「地方關係甚大,朝廷設立保長、保甲諸色員役,非直保固比閭族黨,亦將保固遠來行旅。今汝等縱賊謀人,瓜分銀貨,罪將安釋?今且容汝數日,須訊問客人何方人氏,探訪賊人名姓、真贓方贖得你等罪。不然,定是你地方謀劫。陳爺生殺衙門,見其事而不言,則怒可知已,此事卻是擔干係。」地方聞縣主言,驚得魂不附體,俱應允探訪回報。自後諸人互相覺察,東呈西首,鼠竊狗偷,捕捉殆盡,填滿縣監。縣主繫心此事,恐陳見罪,將地方所呈首人犯,嚴刑拷鞫。有富家子弟,因言氣被誣者,受刑不過,冒認供招是己謀劫,妄扳某人知情,某人主令,某人下手,某人埋葬,某人得貨,某人得銀,飄空牽連數十人。主令:「下手俱問死罪,知情、分贓俱擬重辟,其餘照律減等。」縣主只說是真,喜為己功﹔地方以為得實,喜豁己罪。只未具文申報。

且說陳公登任,屬官如蟻,恭遏諸務未遑,即吩咐云:「奉朝廷新例,欲市上好綿布千疋,三日內要取齊。即去鋪行討行揀選,但布上要記各人名字,以便領價。」屬官不知此是賺賊之計,只說是真要綿布解京,即討來布若干,以憑揀選。陳云:「布不論精粗,只要有印記者,即取來看印記,又要與小木印記同者方許入選,餘即發還。」查有同小木印記者,即照名喚入,究問來歷。布行云:「布從張成牙家轉販來賣。」又照名拘一布行來問,所對亦同。遂拘布牙來問,牙人云:「日前有吉水縣客人名柯盛,帶布若干,投店發賣。今布已盡賣,人已回去。本牙無復存有半匹此布。」陳云:「此非布客,乃劫布之賊,日前在某處謀了一布客。想汝知情,故把在此處發賣。今且不打你,與你公文一角,捕兵二名,星夜往吉安縣投發。有此劫賊還我,脫得你罪﹔若拿不得此人,定坐你填命。」牙人云:「做經紀往過來續,只說他是某方客人,不知他是劫布之賊。今老爺著小人領公文,同捕兵前去吉安縣捕捉,只恐賊人假報地方姓名,則彼地倘無此人,叫小人如何回報?」陳云:「汝第去此,客謀死未久,此賊去亦不遠。倘天理不容,冤魂不散,汝去必捉獲得來。我亦知汝不知情,我亦知賊人假報地方姓名。而必欲汝去者,正欲得其真耳。」

牙人只得領了公文,同捕兵逕往吉安縣投發,縣官開折看時,書數行大字,云:「仰吉安縣知縣,速將謀劫布客賊人柯盛捕緝,解審無違。」縣主云:「數日之前,地方呈一起事云,剪賊安民詞內云,土賊鄭島梗路荊蓁,前月初七日謀劫布客曾良,得銀回家。宿娼撒潑,禍亂地方。我已捕捉,監禁未問,想莫就是此人?」據來文姓名,又與此不同。問牙人云:「汝既代他做牙,必識認其人,汝可往禁中看此人是否。如不是,我即行牌差人去拿。」隨命皂隸領牙人入監探其的實。牙人行至監外一望,果見前日是此人。賣布其人亦認得是牙人,亦從監門邊相見,詢問經紀到此貴幹。牙人紿之云:「為親戚有些小事告在貴縣,聞監禁在此,故來相看。不意老丈為何事亦拘繫在此?」賊對曰:「為人所誣耳。」牙人曰:「容再來相看。」即回稟縣主云:「監中之人,即前日投我賣布之人,適到監門,我未開口,他即問我。賊人計較盡多,在我那裡懸空報個假姓名,老爺這裡又是一個姓名。若不是老爺有見,小人今番又落空了。但上司公文緊急,老爺這裡須將賊人肘鐐鎖扭,差人解往上司審問,亦見老爺捉賊有功。」縣主云:「這個是我的事。」即具文將賊人肘鐐鎖扭,差捕兵數名同原差、牙人一同解去。

適本縣亦將地方首舉問擬一干人犯解來,陳風憲正開門投文,即見吉安縣公差並捕兵、牙人解得有劫布真賊到,又有本縣公差解得有一干呈舉謀命賊犯到。怒上心來,即喚皂隸,且將牙人認出真賊重打四十迎風。單將吉安縣公文拆閱,見賊人先已監禁縣中。捕兵、牙人又將宿娼撒潑地方呈首事情說了一番。陳見其人真事真,只姓名假報不真,謂牙人云:「大凡良善百姓,再不假報姓名。惟賊人恐怕識破,故有許多姓名誑人。汝未行先有此慮,果如所料。」且問賊人:「布是何方客人的,汝同何人下手殺他,一一從直供來。據縣中申來地方呈詞,汝為梗路荊蓁,不知汝謀了許多客人,今日罪惡貫盈,故我得聞出其事。」賊人推托不認。陳命再打三十,打了又挾又榔,身無全膚。抵刑不過,只得招認:「前月初二日,布客一人,自挑綿布一擔,日中時分,打從地方東嶺深林經過。某不合見財起心,打聽前後無人,手執生柴,望客人腦頂一棍。客人氣絕,拖至茂林深處埋掩。挑布回家,哄瞞鄰里,只說是自己買來。越三日,挑至本縣牙人家發賣,鄰里、牙人並不知情事。恐漏機,故懸空報個姓名,欺瞞經紀,逃脫禍胎。不虞天理難欺,人難輕殺,臺輿有蠅蚋之迎,縣主有地主之首。地方所呈首者,歷歷非真﹔縣主所問擬者,人人非實。我殺人而官殺我,報應甚嚴﹔我劫布而官追布,去來甚速。自甘殞首以填,聽從法司而處決。」陳見供招得實,遂擬死辟。吉安知縣,旌其癉惡得宜﹔本縣知縣,罰其容奸太過,責罰地方,釋醒誣妄。

陳爺判云:

審得賊人鄭島,心同蛇蠍,惡甚虎狼。猛獸深藏,盡好乘機伺便﹔布商孤至,不虞驅阱投牢。生棍劈頭,七魄三魂何處去﹔假言欺眾,千辛萬苦買將來。蠅蚋報出屍骸,木印認出贓證。此布匹給還被害之家,彼囚犯知是妄招之枉。經紀本不知情,縣主失於不謹。梟其人首,罰一以警其餘﹔釋諸人罪,取新而革其舊。

自後賊風屏息,人人稱為陳皓月。

辛苦經商為甚由,區區胤冑立箕裘。

不虞布帛能亡命,剩得深林土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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