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世,幼而聪悟。兴安二年,高宗引见侍郎、博士之子,简其秀俊者欲为中 书学生。安世年十一,高宗见其尚小,引问之。安世陈说祖父,甚有次第,即以为 学生。高宗每幸国学,恆独被引问。诏曰:“汝但守此,至大不虑不富贵。”居父 忧以孝闻。天安初,拜中散,以温敏敬慎,高宗亲爱之。累迁主客令。
萧赜使刘缵朝贡。安世美容貌,善举止,缵等自相谓曰:“不有君子,其能国 乎?”缵等呼安世为典客。安世曰:“三代不共礼,五帝各异乐。安足以亡秦之官, 称于上国?”缵曰:“世异之号,凡有几也?”安世曰:“周谓掌客,秦改典客, 汉名鸿胪,今曰主客。君等不欲影响文武,而殷勤亡秦。”缵又指方山曰:“此山 去燕然远近?”安世曰:“亦由石头之于番禺耳。”国家有江南使至,多出藏内珍 物,令都下富室好容服者货之,令使任情交易。使至金玉肆问价,缵曰:“北方金 玉大贱,当是山川所出?”安世曰:“圣朝不贵金玉,所以贱同瓦砾。又皇上德通 神明,山不爱宝,故无川无金,无山无玉。”缵初将大市,得安世言,惭而罢。迁 主客给事中。
时民困饥流散,豪右多有占夺。安世乃上疏曰:“臣闻量地画野,经国大式; 邑地相参,致治之本。井税之兴,其来日久;田莱之数,制之以限。盖欲使土不旷 功,民罔游力。雄擅之家,不独膏腴之美;单陋之夫,亦有顷亩之分。所以恤彼贫 微,抑兹贪欲,同富约之不均,一齐民于编户。窃见州郡之民,或因年俭流移,弃 卖田宅,漂居异乡,事涉数世。三长既立,始返旧墟,庐井荒毁,桑榆改植。事已 历远,易生假冒。强宗豪族,肆其侵凌,远认魏晋之家,近引亲旧之验。又年载稍 久,乡老所惑,群证虽多,莫可取据。各附亲知,互有长短,两证徒具,听者犹疑, 争讼迁延,连纪不判。良畴委而不开,柔桑枯而不采,侥幸之徒兴,繁多之狱作。 欲令家丰岁储,人给资用,其可得乎!愚谓今虽桑井难复,宜更均量,审其径术; 令分艺有准,力业相称,细民获资生之利,豪右靡余地之盈。则无私之泽,乃播均 于兆庶;如阜如山,可有积于比户矣。又所争之田,宜限年断,事久难明,悉属今 主。然后虚妄之民,绝望于觊觎;守分之士,永免于凌夺矣。”高祖深纳之,后均 田之制起于此矣。
出为安平将军、相州刺史、假节、赵郡公。敦劝农桑,禁断淫祀。西门豹、史 起,有功于民者,为之修饰庙堂。表荐广平宋翻、阳平路恃庆,皆为朝廷善士。初, 广平人李波,宗族强盛,残掠生民。前刺史薛道扌剽亲往讨之,波率其宗族拒战, 大破扌剽军。遂为逋逃之薮,公私成患。百姓为之语曰:“李波小妹字雍容,褰裙 逐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叠双。妇女尚如此,男子那可逢!”安世设方略诱波及诸 子侄三十余人,斩于鄴市,境内肃然。以病免。太和十七年卒于家。安世妻博陵崔 氏,生一子瑒。崔氏以妒悍见出,又尚沧水公主,生二子:谧、郁。
瑒,字琚罗。涉历史传,颇有文才,气尚豪爽,公强当世。延昌末,司徒行参 军,迁司徒长兼主簿。太师、高阳王雍表荐瑒为其友,正主簿。
于时民多绝户而为沙门。瑒上言:“礼以教世,法导将来,迹用既殊,区流亦 别。故三千之罪,莫大不孝,不孝之大,无过于绝祀。然则绝祀之罪,重莫甚焉。 安得轻纵背礼之情,而肆其向法之意也?正使佛道,亦不应然,假令听然,犹须裁 之以礼。一身亲老,弃家绝养,既非人理,尤乖礼情,堙灭大伦,且阙王贯。交缺 当世之礼,而求将来之益,孔子云‘未知生,焉知死’,斯言之至,亦为备矣。安 有弃堂堂之政,而从鬼教乎!又今南服未静,众役仍烦,百姓之情,方多避役。若 复听之,恐捐弃孝慈,比屋而是。”沙门都统僧暹等忿瑒鬼教之言,以瑒为谤毁佛 法,泣诉灵太后,太后责之。瑒自理曰:“窃欲清明佛法,使道俗兼通,非敢排弃 真学,妄为訾毁。且鬼神之名,皆通灵达,称自百代正典,叙三皇五帝,皆号为鬼。 天地曰神祇,人死曰鬼。《易》曰‘知鬼神之情状’;周公自美,亦曰‘能事鬼神’; 《礼》曰‘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是以明者为堂堂,幽者为鬼教。佛非天非 地,本出于人,应世导俗,其道幽隐,名之为鬼,愚谓非谤。且心无不善,以佛道 为教者,正可未达众妙之门耳。”灵太后虽知瑒言为允,然不免暹等之意,犹罚瑒 金一两。
转尚书郎,加伏波将军。随萧宝夤西征,以瑒为统军,假宁远将军。瑒德洽乡 闾,招募雄勇,其乐从者数百骑,瑒倾家赈恤,率之西讨。宝夤见瑒至,乃拊瑒肩 曰:“子远来,吾事办矣。”故其下每有战功,军中号曰“李公骑”。宝夤又启瑒 为左丞,仍为别将,军机戎政,皆与参决。宝夤又启为中书侍郎。还朝,除镇远将 军、岐州刺史,坐辞不赴任,免官。建义初,于河阴遇害,时年四十王。初赠镇东 将军、尚书右仆射、殷州刺史;太昌中,重赠散骑常侍、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 冀州刺史。
瑒俶傥有大志,好饮酒,笃于亲知,每谓弟郁曰:“士大夫学问,稽博古今而 罢,何用专经为老博士也?”与弟谧特相友爱,谧在乡物故,瑒恸哭绝气,久而方 苏,不食数日,期年之中,形骸毁悴。人伦哀叹之。瑒三子。
长子义盛,武定中,司徒仓曹参军。
瑒弟谧,字永和。在《逸士传》。
谧弟郁,字永穆。好学沉静,博通经史。自著作佐郎为广平王怀友,怀深相礼 遇。时学士徐遵明教授山东,生徒甚盛,怀征遵明在馆,令郁问其五经义例十余条, 遵明所答数条而已。稍迁国子博士。自国学之建,诸博士率不讲说,朝夕教授,惟 郁而已。谦虚雅宽,甚有儒者之风。迁廷尉少卿,加冠军将军,转通直散骑常侍。 建义中,以兄瑒卒,遂抚育孤侄,归于乡里。永熙初,除散骑常侍、大将军、左光 禄大夫、兼都官尚书,寻领给事黄门侍郎。三年春,于显阳殿讲《礼》,诏郁执经, 解说不穷,群难锋起,无废谈笑。出帝及诸王公凡预听者,莫不嗟善。寻病卒,赠 散骑常侍、都督定冀相沧殷五州军事、骠骑大将军、尚书左仆射、仪同三司、定州 刺史。
子士谦,仪同开府参军事。
李冲,字思顺,陇西人,敦煌公宝少子也。少孤,为长兄荥阳太守承所携训。 承常言:“此兒器量非恆,方为门户所寄。”冲沉雅有大量,随兄至官。是时牧守 子弟多侵乱民庶,轻有乞夺,冲与承长子韶独清简皎然,无所求取,时人美焉。
显祖末,为中书学生。冲善交游,不妄戏杂,流辈重之。高祖初,以例迁秘书 中散,典禁中文事,以修整敏惠,渐见宠待。迁内秘书令、南部给事中。
旧无三长,惟立宗主督护,所以民多隐冒,五十、三十家方为一户。冲以三正 治民,所由来远,于是创三长之制而上之。文明太后览而称善,引见公卿议之。中 书令郑羲、秘书令高祐等曰:“冲求立三长者,乃欲混天下一法。言似可用,事实 难行。”羲又曰:“不信臣言,但试行之。事败之后,当知愚言之不谬。”太尉元 丕曰:“臣谓此法若行,于公私有益。”咸称方今有事之月,校比民户,新旧未分, 民必劳怨。请过今秋,至冬闲月,徐乃遣使,于事为宜。冲曰:“民者,冥也,可 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若不因调时,百姓徒知立长校户之勤,未见均徭省赋之益, 心必生怨。宜及课调之月,令知赋税之均。既识其事,又得其利,因民之欲,为之 易行。”著作郎傅思益进曰:“民俗既异,险易不同,九品差调,为日已久,一旦 改法,恐成扰乱。”太后曰:“立三长,则课有常准,赋有恆分;苞廕之户可出, 侥幸之人可止。何为而不可?”群议虽有乖异,然惟以变法为难,更无异义。遂立 三长,公私便之。
迁中书令,加散骑常侍,给事中如故。寻转南部尚书,赐爵顺阳侯。冲为文明 太后所幸,恩宠日盛,赏赐月至数十万,进爵陇西公,密致珍宝御物以充其第,外 人莫得而知焉。冲家素清贫,于是始为富室。而谦以自牧,积而能散,近自姻族, 逮于乡闾,莫不分及。虚己接物,垂念羁寒,衰旧沦屈,由之跻叙者,亦以多矣。 时以此称之。
初,冲兄佐与河南太守来崇同自凉州入国,素有微嫌。佐因缘成崇罪,饿死狱 中。后崇子护又纠佐赃罪,佐及冲等悉坐幽系,会赦乃免,佐甚衔之。至冲宠贵, 综摄内外,护为南部郎,深虑为冲所陷,常求退避,而冲每慰抚之。护后坐赃罪, 惧必不济。冲乃具奏与护本末嫌隙,乞原恕之,遂得不坐。冲从甥阴始孙孤贫,往 来冲家,至如子侄。有人求官,因其纳马于冲,始孙辄受而不为言。后假方便,借 冲此马,马主见冲乘马而不得官,后乃自陈始末。冲闻之,大惊,执始孙以状款奏, 始孙坐死。其处要自厉,不念爱恶,皆此类也。
是时循旧,王公重臣皆呼其名,高祖常谓冲为中书而不名之。文明太后崩后, 高祖居丧引见,待接有加。及议礼仪律令,润饰辞旨,刊定轻重,高祖虽自下笔, 无不访决焉。冲竭忠奉上,知无不尽,出入忧勤,形于颜色;虽旧臣戚辅,莫能逮 之,无不服其明断慎密而归心焉。于是天下翕然,及殊方听望,咸宗奇之。高祖亦 深相仗信,亲敬弥甚,君臣之间,情义莫二。及改置百司,开建五等,以冲参定典 式,封荥阳郡开国侯,食邑八百户,拜廷尉卿。寻迁侍中、吏部尚书、咸阳王师。 东宫既建,拜太子少傅。高祖初依《周礼》,置夫、嫔之列,以冲女为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