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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卷 沈小霞相會出師表

更新时间:2021-01-29 13:20:07

楊順思想路楷之言,一夜不睡。次早坐堂,只見中軍官報道:「今有蔚州衛拿獲妖賊二名,解到轅門,伏聽鈞旨。」楊順道:「喚進來。」解官磕了頭,遞上文書。楊順拆開看了,呵呵大笑。這二名妖賊,叫做閻浩、楊胤夔,系妖人蕭芹之黨。

原來蕭芹是白蓮教的頭兒,向來出入虜地,慣以焚香惑眾。哄騙虜酋俺答,說自家有奇術,能咒人使人立死,喝城使城立頹。虜酋愚甚,被他哄動,尊為國師。其黨數百人,自為一營。俺答幾次入寇,都是蕭芹等為之嚮導,中國屢受其害。先前史侍郎做總督時,遣通事重賂虜中頭目脫脫,對他說道:

「天朝情願與你通好,將俺家布粟,換你家馬,名為『馬市』,兩下息兵罷戰,各享安樂,此是美事。只怕蕭芹等在內作梗,和好不終。那蕭芹原是中國一個無賴小人,全無術法,只是狡偽,哄誘你家搶掠地方,他於中取事。郎主若不信,可要蕭芹試其術法。委的喝得城頹,咒得人死,那時合當重用﹔若咒人人不死,喝城城不頹,顯是欺誑。何不縛送天朝?天朝感郎主之德,必有重賞,馬市一成,歲歲享無窮之利,煞強如搶掠的勾當。」脫脫點頭道是,對郎主俺答說了。俺答大喜,約會蕭芹,要將千騎隨之,從右衛而入,試其喝城之技。蕭芹自知必敗,改換服色,連夜脫身逃走。被居庸關守將盤詰,並其黨喬源、張攀隆等拿住,解到史侍郎處。招稱妖黨甚眾,山西畿南,處處俱有。一向分頭緝捕。今日閻浩、楊胤夔,亦是數內有名妖犯。

楊總督看見獲解到來,一者也算他上任一功,二者要借個題目牽害沈煉,如何不喜。當晚就請路御史來後堂,商議道:「別個題目擺佈沈煉不了,只有個白蓮教通虜一事,聖上所最怒。如今將妖賊閻浩、楊胤夔招中,竄入沈煉名字,只說浩等平日師事沈煉,沈煉因失職怨望,教浩等煽妖作幻,勾虜謀逆。天幸今日被擒,乞賜天誅,以絕後患。先用密稟,稟知嚴家,教他叮囑刑部,作速覆本。料這番沈煉之命,必無逃矣。」路楷拍手道:「妙哉!妙哉!」兩個當時就商量了本稿,約齊同時發本。嚴嵩先見了本稿及稟帖,便教嚴世蕃傳話刑部。那刑部尚書許論,是個罷軟沒用的老兒,聽見嚴府吩咐,不敢怠慢,連忙覆本,一依楊路二人之議。聖旨倒下,妖犯著本處巡按御史即時斬決﹔楊順蔭一子錦衣衛千戶﹔路楷紀功升遷三級,俟京堂缺推用。

話分兩頭。卻說楊順自發本之後,便差人密地裡拿沈煉下於獄中。慌得徐夫人和沈袞、沈褒沒做理會,急尋義叔賈石商議。賈石道:「此必楊、路二賊,為嚴家報仇之意。既然下獄,必然誣陷以重罪。兩位公子及今逃竄遠方,待等嚴家勢敗,方可以出頭。若住在此處,楊、路二賊決不干休。」沈袞道:「未曾看得父親下落,如何好去?」賈石道:「尊大人犯了對頭,決無保全之理。公子以宗祀為重,豈可拘於小孝,自取滅絕之禍?可勸令堂老夫人,早為遠害全身之計。尊大人處,賈某自當央人看覷,不煩懸念。」二沈便將賈石之言對徐夫人說知。徐夫人道:「你父親無罪陷獄,何忍棄之而去?賈叔叔雖然相厚,終是個外人。我料楊、路二賊,奉承嚴氏,不過與你爹爹作對,終不然累及妻子。你若畏罪而逃,父親倘然身死,骸骨無收,萬世罵你做不孝之子,何顏在世為人乎!」

說罷大哭不止。沈袞、沈褒,齊聲慟哭。賈石聞知徐夫人不允,歎息而去。

過了數日,賈石打聽的實,果然扭入白蓮教之黨,問成死罪。沈煉在獄中大罵不止。楊順自知理虧,只恐臨時處決,怕他在眾人面前毒罵,不好看相﹔預先問獄官責取病狀,將沈煉結果了性命。賈石將此話報與徐夫人知道。母子痛哭,自不必說。又虧賈石多有識熟人情,買出屍首,囑咐獄卒:「若官府要梟示時,把個假的答應。」卻瞞著沈袞兄弟,私下備棺盛殮,埋於隙地。事畢,方才同沈袞說道:「尊大遺體已得保全,直待事平之後,方好指點與你知道,今猶未可泄漏。」沈袞兄弟感謝不已。賈石又苦口勸他兄弟二人逃走。沈袞道:

「極知久占叔叔高居,心上不安。奈家母之意,欲待是非稍定,搬回靈柩:以此遲延不決。」賈石怒道:「我賈某生平,為人謀而盡忠。今日之言,全是為你家門戶,豈因久占住房,說發你們起身之理?既嫂嫂老夫人之意已定,我亦不敢相強。但我有一小事,即欲遠山,有一年半載不回。你母子自小心安住便了。」覷著壁上貼得有前後《出師表》各一張,乃是沈煉親筆楷書。賈石道:「這兩幅字可揭來送我,一路上做個記念。

他日相逢,以此為信。」沈袞就提下二紙,雙手摺疊,遞與賈石。賈石藏於袖中,流淚而別。原來賈石算定楊、路二賊設心不善,雖然殺了沈煉,未肯干休。自己與沈煉相厚,必然累及,所以預先逃走,在河南地方宗族家權時居住,不在話下。

卻說路楷見刑部覆本,有了聖旨,便於獄中取出閻浩、楊胤夔斬訖。並要割沈煉之首,一同梟示。誰知沈煉真屍已被賈石買去了,官府也那裡辨驗得出。不在話下。

再說楊順看見止於蔭子,心中不滿,便向路楷說道:「當初嚴東樓許我事成之日,以侯伯爵相酬。今日失信,不知何故?」路楷沉思半晌,答道:「沈煉是嚴家緊對頭,停止誅其身,不曾波及其子,斬草不除根,萌芽復發。相國不足我們之意,想在於此。」楊順道:「若如此,何難之有?如今再上個本,說沈煉雖誅,其子亦宜知情,還該坐罪,抄沒家私,庶國法可伸,人心知懼。再訪他同射草人的幾個狂徒,並借屋與他住的,一齊拿來治罪,出了嚴家父子之氣。那時卻將前言以取償,看他有何推托。」路楷道:「此計大妙。事不宜遲,乘他家屬在此,一網打盡,豈不快哉!只怕他兒子知風逃避,卻又費力。」楊順道:「高見甚明。」一面寫表中奏朝廷,再寫稟帖到嚴府知會,自述孝順之意。一面預先行牌保安州知州,著用心看守犯屬,勿容逃逸。只候旨意批下,便去行事。詩曰:

破巢完卵從來少,削草除根勢或然。

可惜忠良遭屈死,又將家屬媚當權。

再過數日,聖旨下了。州官奉著憲牌,差人來拿沈煉家屬﹔並查平素往來諸人姓名,一一挨拿。只有賈石名字,先經出外,只得將在逃開報。此見賈石見幾之明也。時人有詩贊云:

義氣能如賈石稀,全身遠避更知幾。

任他羅網空中布,爭奈仙禽天外飛。

卻說楊順見拿到沈袞、沈褒,親自鞫問,要他招承通虜實跡。二沈高聲叫屈,那裡肯招?被楊總督嚴刑拷打,打得體無完膚,沈袞、沈褒熬煉不過,雙雙死於杖下。可憐少年公子,都入枉死城中!其同時拿到犯人,都坐個同謀之罪,累死者何止數十人。幼子沈袠尚在襁褓,免罪,隨著母徐氏,另徙在雲州極邊,不許在保安居住。路楷又與楊順商議道:「沈煉長子沈襄,是紹興有名秀才。他時得第,必然銜恨於我輩。

不若一並除之,永絕後患。亦要相國知我用心。」楊順依言,便行文書到浙江,把做欽犯,嚴提沈襄來問罪。又吩咐心腹經歷金紹,擇取有才幹的差人,齎文前去﹔囑他中途伺便,便行謀害,就所在地方討個病狀回繳。事成之日,差人重賞,金紹許他薦本超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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