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夜來好莽撞!敢是認做我小女麼?」孫小官面孔通紅,半晌不敢答應。方媽媽道:「吾家與你家,門當戶對,你若喜歡著我女兒,只消明對我說,一絲為定,便可成事,何必做那鼠竊狗偷沒道理的勾當?」孫小官聽了這一片好言,不知是甚。
喜之不勝道:「多蒙媽媽厚情!待小子去備些薄意,央個媒人來說。」方媽媽道:「這個且從容,我既以口許了你,你且進房來,與小女相會一相會,再去央媒也未遲。」孫小官正像尼姑庵裡賣卵袋,巴不得要的。歡天喜地,隨了方媽媽進去。方媽媽到得房門邊,推他一把道:「在這裡頭,你自進去。」孫小官冒冒失失,踹腳進了房。方媽媽隨把房門拽上了,鏗的一聲下了鎖,隔著板障大聲罵道:「孫家小猢猻聽著,你害我女兒吊死了,今挺屍在牀上,交付你看守著。我到官去告你因奸致死,看你活得成活不成?」孫小官初時見關了門,正有些慌忙道不知何意。及聽得這些說話,方曉得是方媽媽因女兒死了,賺他來討命。看那牀上,果有個死人躺著,老大驚惶。卻是門兒已鎖,要出去又無別路,在裡頭哀告道:「媽媽,是我不是,且不要經官,放我出來再商量著。」門外悄沒人應。
原來方媽媽叫禿小廝跟著,已去告訴了地方,到縣間遞狀去了。
孫小官自是小小年紀,不曾經過什麼事體,見了這個光景,豈不慌怕?思量道:「弄出這人命事來,非同小可!我這番定是死了。」歎口氣道:「就死也罷,只是我雖承姐姐顧盼好情,不曾沾得半分實味,今卻為我而死,我免不得一死償他。無端的兩條性命,可不是前緣前世欠下的業債麼?」看著賈閏娘屍骸,不覺傷心大哭道:「我的姐姐,昨日還是活潑潑與我說話的,怎今日就是這樣了,卻害著我?」正傷感間,一眼覷那賈閏娘時:
雙眸雖閉,一貌猶生。溺溺腰肢,如不舞的迎風楊柳﹔亭亭體態,像不動的出水芙蓉。宛然美女獨眠時,只少才郎同伴宿。
孫小官見賈閏娘顏面如生,可憐可愛。將自己的臉,偎著他臉上,又把口嗚嘬一番,將手去摸摸肌膚,身體還是和軟的,不覺興動起來。心裡想道:「生前不曾沾著滋味,今旁無一人,落得任我所為。我且解他的衣服開來,雖是死的,也弄他一下,還此心願,不枉把性命賠他。」就揭開了外邊衫子與裙子,把褲子解了帶扭,褪將下來,露出雪白也似兩腿。看那牝處,尚自光潔無毛,真是:
陰溝渥丹,火齊欲吐。
兩腿中間,兀自氣騰騰的。(刪去四十六字)嘴對著嘴,恣意親咂。只見賈閏娘口鼻中,漸漸有些氣息,喉中咯咯聲響。原來起初放下時,被汗巾勒住了氣,一時不得回轉,心頭溫和,原不曾死。方媽媽性子不好,一看見死了,就耐不得。只思報仇害人,一下子奔了出去,不曾仔細解救。今得孫小官在身體上騰那,氣便活動,口鼻之間,又接著真陽之氣,懨懨的甦醒轉來。孫小官見有些奇異,反驚得不敢胡動。跳下身來,忙把賈閏娘款款扶起。閏娘得這一起胸口痰落,忽地叫聲:「哎呀!」早把雙眼朦朧閃開,看見是孫小官扶著他,便道:「我莫不是夢裡麼?」孫小官道:「姐姐,你險些害殺我也!」
閏娘道:「我媽媽在那裡了?你到得這裡?」孫小官道:「你家媽媽道你死了,哄我到此,反鎖著門,當官告我去了。不想姐姐卻得重醒轉來,而今媽媽未來,房門又鎖得好好的,可不是天叫我兩個成就好事了。」閏娘道:「昨夜受媽媽炒聒不過,拚著性命。誰知今日重活?又得見哥哥在此,只當另是一世人了。」孫小官抱住要雲雨,閏娘羞阻道:「媽媽昨日沒些事體,尚且百般丑罵,若今日知道與哥哥有些什麼,一發了不得。」孫小官道:「這是你媽媽自家請我上門的,須怪不得別人!況且姐姐你適才未醒之時,我已先做了點點事了,而今不必推掉得。」閏娘見說。自看身體上,才覺得裙袴俱開,陰中生楚,已知著了他手。況且原是心愛的人,有何不情願?
只算任憑他舞弄,孫小官重整旗槍,兩下交戰起來:
一個朦朧初醒,一個熱鬧重興。烈火乾柴,正是相逢對手﹔疾風暴雨,還饒未慣嬌姿。不怕隔垣聽,喜的是房門緊閉﹔何須牽線合,妙在那覿面成交。兩意濃時,好似渴中新得水﹔一番樂處,真如死去再還魂。
兩人無拘無管,盡情盡意,樂了一番。閏娘道:「你道媽媽回家來,見了卻怎麼?」孫小官道:「我兩人已成了事,你媽媽來家,推也推我不出去,怕他怎麼?誰叫他鎖著你我在這裡的?」兩人情投意合,親愛無盡。也只誆媽媽就來,誰知到了天晚,還不見回。閏娘自在房裡取著火種,到廚房中做飯與孫小官吃。孫小官也跟著相幫動手,已宛然似夫妻一般。至晚媽媽竟不來家,兩人索性放開肚腸,一牀一臥,相偎相抱睡了。自不見有這樣湊趣幫襯的事,那怕方媽媽住在外邊過了年回來,這廂不提。
且說方媽媽這日哄著孫小官,鎖禁在房了,一逕到縣前來叫屈。縣官喚進審問,方媽媽口訴因奸致死人命事情。縣官不信道:「你們吳中風俗不好,婦女刁潑。必是你女兒病死了,想要圖賴鄰里的?」方媽媽說:「女兒不從縊死,姦夫現獲在家,只求差人押小婦人到家,便可扭來登堂究問。如有虛誑,情願受罪。」縣官見他說的確,才叫個吏典將紙筆責了口詞,准發該房出牌行拘。方媽媽終是個女流,沒衙門中刁難,要長要短的,詐得不耐煩。才與他差得個差人出來,差人又一時不肯起身,藤纏著要餞。羈絆住身子,轉眼已是兩三日,方才同了差人,來到自家門首。方媽媽心裡道:「不誆一出門擔擱了這些時,那小猢猻不要說急死,餓也該餓得零丁了。」先請公差到堂屋裡坐下,一面將了鑰匙去開房門。只聽得裡邊笑語聲響,心下疑惑道:「這小猢猻在裡頭,卻和那個說話?」忙開進去,抬眼看時,只見兩個人並肩而坐,正在那裡知心知意的商量,方媽媽驚得把雙眼一擦,看著女兒道:
「你幾時又活了?」孫小官笑道:「多承把一個死令愛交我相伴,而今我設法一個活令愛還了。這個人是我的了。」方媽媽呆了半晌,開口不得。思量沒收場,只得拗曲作直說道:「誰叫你私下通姦?我已告在官了。」孫小官道:「我不曾通姦,是你鎖我在房裡的,當官我也不怕。」方媽媽正有些沒擺佈處,心下躊躇,早忘了支分公差,外邊公差每焦燥道:「怎麼進去不出來了?打發我們回覆官人去。」方媽媽只得走出來把實情告訴公差道:「起初小女實是縊死了,故此告這狀﹔不想小女仍復得活,而今怎生去回得官人便好?」公差變起臉來道:「匾大的天,憑你掇出掇入的。人命重情,告了狀又說是不死,你家老子做官,也說不通。誰教你告這樣謊狀?」方媽媽道:
「人命不實,姦情是真。我也不為虛情,有煩替我帶人到官,我自會說。」就把孫小官交付與公差。孫小官道:「我須不是自家走來的,況且人又不曾死,不犯什麼事,要我到官府何干?」公差道:「這不是這樣說,你牌上有名,有理沒理,你自見官分辨,不干我們事。我們來一番,須與我們差使錢去。」
孫小官道:「我身子被這裡媽媽鎖住,餓了幾日,而今拚得見官,那裡有使用?但憑媽媽怎樣罷了。」當下方媽媽反輸一帖,只得安排酒飯,款待了公差。公差還要連閏娘帶去。方媽媽求免女兒出官。公差道:「起初說是死的,也少不得相驗屍首,而今是個活的,怎好不見得官?」賈閏娘聞知說道:「果要出丑,我不如仍舊縊死了罷。」方媽媽沒奈何,苦苦央及公差。
公差做好做歉了一番,又送了東西,公差方肯住手。只帶了孫小官同原告方媽媽到官回覆。
縣官先叫方媽媽問道:「你且說女兒怎麼樣死的?」方媽媽因是女兒不曾死,頭一句就不好答應。只得說:「爺爺,女兒其實不曾死。」縣官道:「不死,怎生就告人因奸致死?」方媽媽道:「起初告狀時節是死的﹔爺爺准得狀回去,不想又活了。」縣官道:「有這樣胡說!原說吳下婦人刁,多是一派虛情,人不曾死,就告人命,好打!」方媽媽道:「人雖不死,姦情實是有的。小婦人現獲正身在此。」縣官就叫孫小官上去問道:「方氏告你姦情,是怎麼說?」孫小官道:「小人委實不曾有奸。」縣官道:「你方才是那裡拿出來的?」孫小官道:「在賈家房裡。」縣官道:「可知是行奸被獲了。」孫小官道:「小人是方氏騙去,鎖在房裡,非小人自去的,如何是小人行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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