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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卷 誤告狀孫郎得妻

更新时间:2021-01-29 13:20:05

一面開喪入殮,家裡嚷做一堆。那賣糖的四兒,還不曉得緣故,指望討夜來信息,希冀衣服。莽莽走來,聽見裡面聲喧。

進去看看,只見程老兒直挺挺的,躺在板上。心裡明知是昨夜做出來的,不勝傷感,點頭歎息。程家人看見了道:「昨晚上請吃晚飯時,正見主翁同這個小廝,在那裡唧噥些什麼,想是牽他到那處去。今日卻死在牆邊,那廂又不是街路,死得蹺蹊,這小廝必定知情。」眾人齊來一把拿住道:「你不實說,活活打死你才住。」四兒慌了,只得把昨日的事,一一說了,道:「我只曉得這些緣故,以後去到那裡,怎麼死了?我實不知。」程家兒子們聽了這話道:「雖是我家老子,老沒志氣,牽頭是你。這條性命,斷送在你身上,干休不得。」就把四兒縛住,送到官司告理。四兒到官,把首尾一十一五說了,事情干連著二女,免不得出牌行提。二女見說,曉得要出丑了,雙雙縊死樓上。只為一時沒正經,不曾做得一點事,葬送了三條性命。這個縊死,可不是死得沒用的了?

二美屬目,腃腃孌童。

老翁夙孽,彼此凶終。

小子而今說一個縊死的,只因一弔,倒弔出許多妙事來。

正是:

失馬未為禍,其間自有緣。

不因俱錯認,怎得兩團圓?

話說吳淞地方有一個小官人,姓孫,也是儒家子弟,年方十七,姿容甚美。隔鄰三四家,有一寡婦姓方,嫁與賈家。

先年其夫亡故,止生得一個女兒,名喚閏娘,也是十七歲,貌美出群。只因家無男子,止是娘女兩個過活,顧得一個禿小廝使喚。無人少力,免不得出頭露面。鄰捨家個個看見的,人人稱美。孫小官自是讀書之人,又年紀相當,時時撞著,兩下眉來眼去,各自有心。只是方媽媽做人刁鑽,心性兇暴,不是好惹的人,拘管女兒甚是嚴緊。日裡只在面前,未晚就收拾女兒到房裡去了。雖是賈閏娘有這個孫郎在肚裡,只好空自咽唾。孫小官恰像經布一般,不時往來他門首,只弄得個眼熟,再無便處下手。幸喜得方媽媽見了孫小官,心裡也自愛他一分的,時常留他吃茶,與他閒話,算做通家子弟,還得頻來走走,捉空與閏娘說得句把話。閏娘恐怕娘疑心,也不敢十分兜攬。似此多時,孫小官心癢難熬,沒個計策。

一日賈閏娘穿了淡紅褂子在窗前刺繡。孫小官走來看見無人,便又把語言挑他。賈閏娘提防娘瞧著,只不答應。孫小官不離左右的,踅了好兩次,賈閏娘只怕露出破綻,輕輕的道:「青天白日,只管人面前來晃做什麼?」孫小官聽得只得走了去。思量道:「適間所言,甚為有意。教我青天白日不要來晃,敢是要我夜晚些來?或有個機會也不見得。」等到傍晚,又踅來賈家門首呆呆立著。見賈家門已閉了,忽聽得呀的一響,開將出來。孫小官未知是那個,且略把身子退後,望把門開處走出一個人來,影影看去,正是著淡紅褂子的。孫小官喜得了不得,連忙尾來,只見走入坑廁裡去了。孫小官也跳進去,攔腰抱住道:「親親姐姐,我被你想殺了!你叫我『日裡不要來』,今已晚了,你怎生打發我?」那個人啐了一口道:「小入娘賊,你認做那個哩?」原來不是賈閏娘,是他母親方媽媽,為晚了到坑廁上收拾馬子,因是女兒換下褂子在那裡,他就穿了出來。孫小官一心想著賈閏娘,又見衣服是日裡的打扮,娘女們身分必定有些廝像,眼花撩亂認錯了。直等聽得聲音,方知是差訛,打個失驚,不要命的一道煙跑了去。方媽媽吃了一場沒意思,氣得顫抖抖的,提了馬子回來。

想著道:「適才小猢猻的言語,甚有蹺蹊。必是女兒與他做下了有什麼約會,認錯了我,故作此行逕,不必說得。」一忿之氣,走進房來,對女兒道:「孫家小猢猻在外頭叫你,快出去!」

賈閏娘不知一些清頭,說道:「什麼孫家李家,卻來叫我?」方媽媽道:「你這臭淫婦約他來的!還要假撇清?」賈閏娘叫起屈來道:「那裡說起!我好耽耽坐在這裡,卻與誰有約來?把這等話贓污我!」方媽媽道:「方才我走出去,那小猢猻急急趕來,口口叫姐姐,不是認做了你這臭淫婦麼?做了這樣齷齪人,不如死了罷。」賈閏娘沒口得分剖,大哭道:「可不是冤殺我,我那裡知他這些事體來?」方媽媽道:「你渾身是口,也洗不清。平日不調得喉慣,沒些事體,他怎敢來動手動腳!」

方媽媽平日本是難相處的人,就碎聒得一個不了不休。賈閏娘欲待辨來,往常心裡,本是有他的虛心病,說不出強話﹔欲待不辨來,其實不曾與他有勾當,委是冤屈。思量一轉,淚如泉湧,道:「以此一番防範越嚴,他走來也無面目,這因緣料不能夠了。況我當不得這擦刮,受不得這腌臢,不如死了,與他結個來生緣罷。」哭了半夜,趁著方媽媽炒罵興闌,精神疲倦,昏昏熟睡,輕輕牀上起來,將束腰的汗巾,懸樑高弔。

正是:

未得野鴛交頸,且做羚羊掛角。

且說方媽媽一覺睡醒,天已大明,口裡還嘮嘮叨叨,說昨夜的事,帶著罵道:「只會引老公招漢子,這時候還不起來,挺著屍做什麼?」一頭碎聒,一頭穿衣服。靜悄悄不見有人聲響,嚷道:「索性不見則聲,還嫌我做娘的多嘴哩!」夾著氣盅,跳下牀來。抬頭一看,正見女兒掛著,好似打鞦韆的模樣,叫聲不好了。連忙解了下來,早已滿口白沫,鼻下無氣了。方媽媽又驚,又苦,又懊悔。一面抱來,放倒在牀上,捶胸跌腳的哭起來。哭了一會,狠的一聲道:「這多是孫家那小入娘賊,害了他性命。更待乾罷,必要尋他來抵償,出這口氣。」又想道:「若是小入娘賊得知了這個消息,必定躲過我。

且趁著未張揚時,去賺得他來,留住了,當官告他,不怕他飛到天外去。」忙叫禿小廝來,不與他說明,只教去請孫小官來講話。孫小官正想著昨夜之事,好生沒意思。聞知方媽媽請他,一發心裡縮縮朒朒起來,道:「怎倒反來請我?敢怕要發作我麼?」卻又是平日往來的,不好推辭得,只得含著羞慚之色,隨著禿小廝來到,見了方媽媽。方媽媽撮起笑容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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