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奇观(繁体)

第十七卷 蔣興哥重會珍珠衫

更新时间:2021-01-29 13:19:34

婆子真個對家裡兒子媳婦說了,只帶個梳匣兒過來。三巧兒道:「你老人家多事,難道我家油梳子也缺了,你又帶來怎地?」

婆子道:「老身一生怕的是同湯洗臉,合具梳頭。大娘怕沒有精緻的梳具?老身如何敢用?其他姐兒們的,老身也怕用得。

還是自家帶了便當。只是大娘吩咐在那一間房安歇?」三巧兒指著牀前一個小小藤榻兒道:「我預先安排下你的臥處了。我兩個親近些,夜間睡不著,好講些閒話。」說罷,檢出一頂青紗帳來,教婆子自家掛了。又同飲一會酒,方才歇息。兩個丫鬟原在牀前打鋪相伴﹔因有了婆子,打發他們在間壁房裡去睡。從此為始,婆子日間出去串街做買賣,黑夜到蔣家歇宿,時常攜壺挈盒的慇懃熱鬧,不一而足。牀榻是丁字樣鋪下的,雖隔著帳子,卻像是一頭同睡。夜間絮絮叨叨,你問我答,凡待坊穢褻之談,無所不至。這婆子或時裝醉詐風起來,倒說起自家少年的偷漢的許多情事,去勾動那婦人的春心。害得那婦人嬌滴滴一副嫩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婆子已知婦人心活,只是那話兒不好啟齒。

光陰迅速,又到七月初七日了。正是三巧兒的生日。婆子清早備下兩盒禮,與他做生日。三巧兒稱謝了,留他吃麵。

婆子道:「老身今日有些窮忙,晚上來陪大娘看牛郎織女做親。」說罷,自去了。下得階頭不幾步,正遇著陳大郎,路上不好講話,隨到個僻靜巷裡。陳大郎攢著兩眉埋怨婆子道:

「乾娘,你好慢心腸!春去夏來,如今又已立過秋了。你今日也說尚早,明日也說尚早,卻不知我度日如年。再延捱幾日,他丈夫回來,此事便付東流,卻不活活的害死我也!陰司裡去,少不得與你索命。」婆子道:「你且莫喉急。老身正要相請,來得恰好。事成不成只在今晚,須是依我而行。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全要輕輕悄悄,莫帶累人。」陳大郎點頭道:

「好計,好計!事成之後,定當厚報。」說罷欣然而去。正是:

排成竊玉偷香陣,費盡攜雲握雨心。

卻說婆子約定陳大郎這晚成事。午後細雨微茫,到晚卻沒有星月。婆子黑暗裡引著陳大郎埋伏在左近,自己卻去敲門。晴雲點個紙燈兒開門出來,婆子故意將衣袖一摸,說道:

「失落了一條臨清汗巾兒!姐姐,勞你大家尋一尋。」哄得晴雲便把燈兒向街上照去。這裡婆子捉個空,招著陳大郎一溜溜進門了,先引他在樓梯背後空處伏著。婆子便叫道:「有了!

不要尋了。」晴雲道:「恰好火也沒了,我再去點個來照你。」

婆子道:「走熟的路,不消用火。」兩個黑暗裡關了門,摸上樓來。三巧兒問道:「你沒了什麼東西?婆子袖裡扯出個小帕兒來,道:「就是這個冤家。雖然不值甚錢,是一個北京客人送我的,卻不道『禮輕人意重』。」三巧兒取笑道:「莫非是你老相交送的表記?」婆子笑道:「也差不多。」當夜兩個耍笑飲酒,婆子道:「酒肴盡多,何不把些賞廚下男女?也教他鬧轟轟像個節夜。」三巧兒真個把四碗菜、兩壺酒,吩咐丫鬟拿下樓去。那兩個婆娘、一個漢子,吃了一回,各去歇息。不題。

再說婆子飲酒中間問道:「官人如何還不回家?」三巧兒道:「便是,算來一年半了。」婆子道:「牛郎織女也是一年一會,你比他倒多隔了半年。常言道『一品官,二品客。』做客的那一處沒有風花雪月!只苦得家中娘子。」三巧兒歎了口氣,低頭不語。婆子道:「是老身多嘴了。今夜牛女佳期,只該飲酒作樂,不該說傷情話兒。」說罷,便斟酒去勸那婦人。約莫半酣,婆子又把酒去勸兩個丫鬟,說道:「這是牛郎織女的喜酒。勸你多吃幾杯,後日嫁個恩愛的老公,寸步不離。」兩個丫鬟被纏不過,勉強吃了,各不勝酒力,東倒西歪。三巧兒吩咐關瞭樓門,發放他先睡。

他兩個自在吃酒。婆子一頭吃,口裡不住的說羅說皂。只見一個飛蛾在燈上旋轉,婆子便把扇來一撲,故意撲滅了燈,叫聲:「阿呀!老身自去點個燈來!」便去開樓門,陳大郎已自走上樓梯,伏在門邊多時了,都是婆子預先設下的圈套。婆子道:「忘帶個取燈兒。」去了又走轉來,便引著陳大郎到自己榻上伏著。婆子下樓去了一回,復上來道:「夜深了,廚下火種都熄了,怎麼處?」三巧兒道:「我點燈睡慣了,黑魆魆地,好不怕人!」婆子道:「老身伴你一牀睡,何如?」三巧兒應道:「甚好。」三巧兒先脫了衣服牀上去了,叫道:「你老人家快睡罷。」婆子應道:「就來了。」卻在榻上拖陳大郎上來,赤條條的㧐在三巧兒牀上去。

三巧兒摸著身子,道:「你老人家許多年紀,身上恁般光滑!」那人並不回言,鑽進被裡就捧著婦人做嘴。婦人還認是婆子,雙手相抱,那人驀地騰身而上,就乾起事來。那婦人一則多了杯酒,醉眼朦朧﹔二則被婆子挑撥,春心飄蕩。到此不暇致詳,憑他輕薄:

一個是閨中情春少婦﹔一個是客邸慕色的才郎。

一個打熬許久,如文君初遇相如﹔一個盼望多時,如必正初諧陳女。分明久旱逢甘雨,勝過他鄉遇故知。

陳大郎是走過風月場的人,顛鸞倒鳳,曲盡其趣,弄得婦人魂不附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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