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奇观(繁体)

第十七卷 蔣興哥重會珍珠衫

更新时间:2021-01-29 13:19:34

「如何盛設?」三巧兒道:「現成的。休怪怠慢。」說罷,斟酒遞與婆子。婆子將杯回敬。兩下對坐而飲。原來三巧兒酒量盡去得,那婆子又是酒壺酒甕,吃起酒來,一發相投了,只恨會面之晚。那日直吃到停晚,剛剛雨止,婆子作謝要回。三巧兒又取出大銀鍾來,勸了幾鍾,又陪他吃了晚飯,說道:

「你老人家再寬坐一時,我將這一半價錢付你去。」婆子道:

「天晚了,大娘請自在。不爭這一夜兒,明日卻來領罷。連這篾絲箱兒,老身也不拿去了,省得路上泥滑滑的不好走。三巧兒道:「明日專望你。」婆子作別下樓,取了破傘,出門去了。正是:

世間只有虔婆嘴,哄動多多少少人。

卻說陳大郎在下處,呆等了幾日,並無音信。見這日天雨,料是婆子在家,拖泥帶水的進城來問個消息,又不相值。

自家在酒肆中吃了三杯,用了些點心,又到薛婆家來打聽,只是未回。看看天晚,卻待轉身,只見婆子一臉春色,腳略斜的走入巷來。陳大郎迎著他,作了揖,問道:「所言如何?」婆子搖手道:「尚早。如今方下種,還沒有發芽哩。再隔五六年,開花結果,才到得你口。你莫在此探頭探腦。老身不是管閒事的。」陳大郎見他醉了,只得轉去。

次日,婆子買了些時新果子、鮮雞魚肉之類,喚個廚子安排停當,裝做兩個盒子,又買一甕上好的釅酒,央間壁小二挑了,來到蔣家門首。三巧兒日不見婆子到來,正教晴雲開門出來探望,恰好相遇。婆子教小二挑在樓下,先打發他去了。晴雲已自報知主母。三巧兒把婆子當個貴客一般,直到樓梯口邊迎他上去。婆子千恩萬謝的,福了一回,便道:

「今日老身遇有一杯水酒,將來與大娘消遣。」三巧兒道:「倒要你老人家賠錢,不當受了。」婆子央兩個丫鬟搬將上來,擺做一桌子。三巧兒道:「你老人家忒迂闊了,恁般大弄起來。」

婆子笑道:「小戶人家,備不出甚麼好東西,只發一茶奉獻。」

晴雲便去取杯箸,暖雪便吹起水火爐來。霎時酒暖。婆子道:

「今日是老身薄意,還請大娘轉坐各位。」三巧兒道:「雖然相擾,在寒舍豈有此理。」兩下謙讓多時,薛婆只得坐了客席。

這是第三次相聚,更覺熟分了。飲酒中間,婆子問道:「官人出外好多時了還不回,虧他撇得大娘下。」三巧兒道:「便是。

說過一年就轉,不知怎的耽擱了。」婆子道:「依老身說,放下恁般如花似玉的娘子,便博個堆金積玉,也不為罕。」婆子又道:「大凡走江湖的人,把客當家,把家當客。比如我第四個女婿朱八朝奉,有了小女,朝歡暮樂,那裡想家。或三年四年才回一遍,住不上一兩個月,又來了。家中大娘子替他擔孤受寡,那曉得他外邊之事。」三巧兒道:「我家官倒不是這樣的人。」婆子道:「老身只當閒話講。怎敢將天比地。」當日兩個猜謎擲色,吃得酩酊而別。第三日,同小二來取傢伙,就領這一半價錢。三巧兒果又留他吃點心。從此以後,把那一半賒錢為由,只做問興哥的消息,不時行走。這婆子俐齒伶牙,能言快語,又半瘋半顛的,慣與丫頭們打諢,所以上下都歡喜他。三巧兒一日不見他來,便覺寂寞,叫老家人認了薛婆家裡,早晚常去請他。所以一發來得勤了。

世間有四種人,惹他不得,引起了頭,再不好絕他。是那四種?

遊方僧道,乞丐,閒漢,牙婆。

上三種人猶可,只有牙婆是穿房入戶的,女眷們怕冷靜時,十個九個倒要攀他來往。今日薛婆本是個不善之人,一般甜言軟語,三巧兒遂與他成了至交,時刻少他不得。正是:

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陳大郎幾遍討個消息,薛婆只回言尚早。其時五月中旬,天漸炎熱。婆子在三巧兒面前偶說起家中蝸窄,又是朝西房子,夏月最不相宜,不比這樓上高敞風涼。三巧兒道:「你老人家若撇得家下,到此過夜也好。」婆子道:「好是好,只怕官人回來。」三巧兒道:「他就回,料道不是半夜三更。」婆子道:「大娘不嫌蒿惱,老身慣是掗相知的。只今晚就取鋪陳過來,與大娘做伴,何如?」三巧兒道:「鋪陳盡有,也不須拿得。你老人家回覆家裡一聲,索性在此過了一夏,家去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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