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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 葛令公生遣弄珠兒

更新时间:2021-01-29 13:19:32

令公十分寵愛,日則侍側,夜則專房,宅院中稱為「珠娘」。這一日,同在岳雲樓飲酒作樂。

那申徒泰在新府點閘了人工,到樓前回話。令公喚他上樓,把金蓮花巨盅賞他三盅美酒。申徒泰吃了,拜謝令公賞賜,起在一邊,忽然抬頭,見令公身邊立個美妾,明眸皓齒,光豔照人,心中暗想:「世上怎有恁般好女子?莫非天上降下來的神仙麼?」那申徒泰正當壯年慕色之際,況且不曾娶妻,平昔間也曾聽得人說,令公有個美姬,叫做珠娘,十分顏色,只恨難得見面。今番見了這出色的人物,料想是他了,不覺三魂飄蕩,七魂飛揚,一對眼睛光射定在這女子身上。真個是觀之不足,看之有餘。不提防葛令公有話問他,叫道:「廳頭,這工程幾時可完?呀,申徒泰,申徒泰!問你工程幾時可完!」連連喚了幾聲,全不答應。自古道心無二用,原來申徒泰一心對著那女子身上出神去了,這邊呼喚,都不聽得,也不知吩咐的是甚話。葛令公看見申徒泰目不轉睛,已知其意,笑了一笑,便教撤了筵席,也不叫喚他,也不說破他出來。

卻說伏侍的眾軍校看見令公叫喚不應,倒替他捏兩把汗。

幸得令公不加嗔責,正不知甚麼意思,少不得學與申徒泰知道。申徒泰聽罷,大驚,想道:「我這條性命,只在早晚,必然難保。」整整愁了一夜。正是:

是非只為閒撩撥,煩惱皆因不志成。

到次日,令公開廳理事,申徒泰遠遠站著,頭也不敢抬起。巴得散衙,這日就無事了。一連數日,神思恍惚,坐臥不安。葛令公曉得他心下憂惶,倒把幾句好言語安慰他,又差他往新府,專管催督工程,遣他閘去。申徒泰離了令公左右,分明拾了性命一般。才得三分安穩,又怕令公在這場差使內尋他罪罰,到底有些疑慮,十分小心勤謹,早夜督工,不辭辛苦。

忽一日,葛令公差虞侯許高,來替申徒泰回衙。申徒泰聞知,又是一番驚恐,戰戰兢兢地離了新府,到衙門內參見,稟道:「承恩相呼喚,有何差使?」葛令公道:「主上在夾賽失利,唐兵分道入寇。李存璋引兵侵犯山東境界,見有本地告急之書到來。我待出師扼敵,因帳下無人,要你同去。」申徒泰道:「恩相鈞旨,小人敢不遵依。」令公吩咐甲仗庫內,取熟銅盔甲一副,賞了申徒泰。申徒泰拜謝了,心中一喜一憂:

喜的是跟令公出去,正好立功﹔憂的是怕有小小差遲,令公記其前過,一並治罪。正是:

青龍白虎同行,吉凶全然未保。

卻說葛令公簡兵選將,即日興師。真個是旌旗蔽天,鑼鼓震地。一行來到郯城,唐將李存璋正待攻城,聞得袞州大兵將到,先占住鎯琊山高阜去處,大小下了三個寨。葛周兵到,見失了地形,倒退三十里屯紮,以防衝突。一連四五日挑戰,李存璋牢守寨柵,只不招架。到第七日,葛周大軍拔寨都起,直逼李家大寨搦戰。李存璋早做準備,在山前結成方陣,四面迎故。陣中埋伏著弓箭手,但去衝陣的,都被射回。葛令公親自引兵陣前,看了一回,見行列齊整,如山不動,歎道:「人傳李存璋柏鄉大戰,今觀此陣,果大將之才也。」

這個方陣,一名」九宮八卦陣」,昔日吳王夫差與晉公會於黃池,用此陣以取勝。須俟其倦怠,陣腳稍亂,方可乘之,不然實難攻矣。當下出令,吩咐嚴陣相持,不許妄動。

看看申牌時分,葛令公見軍士們又饑又渴,漸漸立腳不定,欲待退軍,又怕唐兵乘勝追趕,躊躇不決。忽見申徒泰在旁,便問道:「廳頭,你有何高見?」申徒泰道:「據泰愚意,彼軍雖整,然以我軍比度,必然一般疲困。誠得亡命勇士數人,出其不意,疾馳赴敵,倘得陷入其陣,大軍繼之,庶可成功耳。」令公撫其背道:「我素知汝驍勇,能為我陷此陣否?」

申徒泰即便掉刀上馬,叫一聲:「有志氣的快跟我來破賊!」帳前並無一人答應。申徒泰也不回顧,逕往敵軍奔去。

葛周大驚,急領眾將,親出陣前接應。只見申徒泰一匹馬一把刀,馬不停蹄,刀不停手。馬不停蹄,疾如電閃﹔刀不停手,快若風輪。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殺入陣中去了。原來對陣唐兵,初時看見一人一騎,不將他為意。誰知申徒泰拼命而來,這把刀神出鬼沒,遇著他的,就如砍瓜切菜一般,往來陣中,如入無人之境。恰好遇著先鋒沈祥,只一合斬於馬下,跳下馬來,割了首級﹔復飛身上馬,殺出陣來,無人攔擋。葛周大軍已到,申徒泰大呼道:「唐兵陣亂矣!要殺賊的快來!」說罷,將首級擲於葛周馬前,返身復殺入對陣去了。

葛周將令旗一招,大軍一齊並力,長驅而進。唐兵大亂,李存璋禁押不住,只得鞭馬先走。唐兵被梁家殺得七零八落,走得快的,逃了性命﹔略遲慢些,就為沙場之鬼。李存璋唐朝名將,這一陣,殺得大敗虧輸,望風而遁,棄下器械馬匹,不計其數。梁家大獲全勝。葛令公對申徒泰道:「今日破敵,皆汝一人之功。」申徒泰叩頭道:「小人有何本事?皆伏令公虎威耳!」令公大喜,一面寫表申奏朝廷﹔一面傳令犒賞三軍,休息三日,第四日班師回袞州去。果然是:

喜孜孜鞭敲金蹬響,笑吟吟齊唱凱歌回。

卻說葛令公回衙,眾侍妾羅拜稱賀。令公笑道:「為將者出師破賊,自是本分常事,何足為喜?」指著弄珠兒對眾妾說道:「你們眾人只該賀他的喜。」眾妾道:「相公今日破敵,保全地方,朝廷必有恩賞。凡侍巾櫛的,均受其榮,為何只是珠娘之喜?」令公道:「此番出師,全虧帳下一人力戰成功。無物酬賞他,欲將此姬贈與為妻。他終身有托,豈不可喜?」弄珠兒將著平日寵愛,還不信是真,帶笑地說道:「相公休得取笑。」令公道:「我生平不作戲言,已曾取庫上六十萬錢,替你具辦資糧去了。只今晚便在西房獨宿,不敢勞你侍酒。」弄珠兒聽罷,大驚,不覺淚如雨下,跪稟道:「賤妾自侍巾櫛,累年以來,未曾得罪。今日一旦棄之他人,賤妾有死而已,決難從命。」令公大笑道:「癡妮子,我非木石,豈與你無情?但前日岳雲樓飲宴之時,我見此人目不轉睛,曉得他鐘情與汝。

此人少年未娶,新立大功,非汝不足以快其意耳。」弄珠兒扯住令公衣袂,撒嬌撒癡,千不肯,萬不肯,只是不肯從命。令公道:「今日之事,也由不得你。做人的妻,強似做人的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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