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瞧瞧这个东西。”“啊,这是什么?”“这是我三清教镇观之宝,它叫迈门弩。只有掌门的门长一代一代相传,我把这个东西送给你。这里边的簧十分硬,一按这筒手的疙瘩,‘叭啦’打出去,来人准逃不掉。我道门之中的人,谁都认识它。孩子!你拿着这个东西,你可以多添十分本领,遇见能耐再大的,你拿这迈门弩可以自己防身啊!”张方一听忙跪下说:“师父,这是您心爱之物,孩儿不能夺您的所好哇!”“孩子,拿去吧!就是到了外面,不准枉伤一人。在佛前明誓!”爷儿俩都明了誓,然后把三清镇观之宝——迈门弩给了张方。张方拿好以后,老仙长又给他带了两身衣裳,提着小包袱,银两放在内。爷儿俩来到祥慈观外:“孩儿,认认山道你回家吧。”
“师父,孩儿今日分手,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才能与恩师相见?!”“孩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年相见,后会有期。”“师父呀!我走了以后,您自己多留点儿神,什么东西爱吃,别吃多了,该睡的时候睡觉,晚上您盖严实点儿,省得受了风。您要病了,谁请大夫给您瞧哇!”趴地上给师父磕了个头,爷儿俩洒泪分别了。
张方离了寒风岛,饥餐渴饮,晓行夜宿,从广东赶奔镇江,这可是非止一日。就是这样,来至镇江瓜州张家庄。离家十二年了,去日儿童皆长大,昔年亲友半凋零。到自己家门口,“啪啪啪”一叫门,时间不大,出来一个底下人。二十来岁,把门开开了:“嘿嘿,干什么的?往下站,找谁呀?”
这个家人到这儿才二、三年,不认识张方,一瞧张方丑模丑样,脏了巴叽挺寒碜的,就往外轰他。张方一见,可火了:“小子!你是干什么的?轰你家少爷做甚?把我轰走了,你好承受我们家的财产呀!”“嘿!你这小孩怎么这样说话?……”正在这时,老总管张宏,六十多岁,溜溜达达出来了:“哎哟!少爷,回来了。老三哪,你不认得,这就是咱们家的大少爷,去广东学艺十二年啦!”“哎哟!大少爷,我不知道,我来得年浅。”“不知者不怪罪!老哥哥,您好哇?”“噢,好好好!兄弟,你这一去十二年,大锛头还这么大,大洼拉还这么深!”张方“嘿”一笑。老管家对开门的小伙子说:“老三哪,咱家少爷本事好着呢!他小时候,打遍街骂遍巷,就这么一般大的,谁都打不过他。我想着我在张府上多少年了,我把少爷的坏劲都跟老侠客说了。老侠客爷责备了少爷,我呀,也没往心里去。到晚上我睡好一觉,我要解解小手,我就把这夜壶拿起来,我这么一尿,我觉着我没尿到外头哇,怎么我这褥子都湿了。我把灯点亮了一瞧哇,我这夜壶的底上钻了个小窟窿。这是咱们少爷办的!”话刚说到这儿,让张方给拦住了:“得了嘿!老头子,小时候事提他干什么呀?现在大了,都快娶媳妇了。”“哈哈,倒是想得不错!可惜谁给呀?”其实老总管张宏也错了,人家张方将来娶个俊媳妇,而且很有能耐。“老哥哥,我回来了。老爷子、老太太呢?”“老太太在后面呢,老爷子在前厅呢。”“我瞧瞧去!”老总管一摇头:“你呀,我说你上后头瞧瞧老太太,老爷子正在气头上,你别去!”“哟,干什么呢?”老总管张宏才把事情提了。
原来,老侠张鼎自从三月三亮镖会,事情完了才回家。他有两个徒弟:大弟子姓张,叫张开,二弟子姓李叫李豹。大弟子人称神拳,二弟子人称铁腿。他们两人的功夫也很不错。出师那天,张鼎对两个徒弟说:“为师我在咱们镇江瓜州一带大小有个名气。你们两个出师以后,给人家保镖护院去,或戳起大杆子来教场子,挣钱吃饭,师父我都能支持,到时候出漏子,我为你们遮风挡雨。但是不能到六扇门里去当官差,咱们的能耐不是当官差的能耐。如果往那里头一巴结,可要出漏子。师父我当年要想往这六扇六里钻,是很容易的。有六张请柬来请我,我都不干!”这样,张开、李豹就答应了。
哪知道镇江府知府知道张开、李豹有能耐。本地方有一些个不法分子不好办,请张开和李豹,但被人家两人给拒绝了。这一来,知府三天两头的派人到张开、李豹家里来。张开、李豹说:“师父不让!”老侠张鼎这二年净在外头忙了。张开、李豹被官府催得没有办法,就把事情跟师娘提了。师娘想了想说:“老师不在家,你们也盛情难却,实在愿意干,那就干去吧!”有师娘这句话,他们两人在镇江府当了八班总役。
没想到最近,在镇江地段连出了十八家命案,杀害的都是少妇、长女、大姑娘、小媳妇,给人家里头制造了不幸。镇江府知府李连甲李大人两榜进士出身,爱民如子。本地面出了这么多条命案,我这四品知府的乌纱帽保不住了。他立刻传堂谕,让瓜州知州府衙立即带领仵作书办、班房差役,到各地尸场去验尸,填好尸格才准许事主掩埋,并且答应人家,一定为死者伸冤、报仇。李连甲又升大堂,把张开、李豹叫来说道:“张开、李豹,你们都是本地人,常言说得好,好汉护三村,好犬护三邻。现在,乡亲父老遭这么大的痛苦,本府我丢官不丢官不要紧,你们俩也得设法拿贼呀!尽管是无头案,也得捉贼归案给死难者昭雪伸冤。给你们俩十天限,本府所有的有用官人都可以听你们两人吩咐、调遣,必须设法把贼人拿住。下去!”立即把公文给他们开好了,打好了府台大人的关防大印。张开、李豹遵命下去了。挑选了精明强干,眼明手快的官人,就在镇江府所管辖的地界,城乡里外,娱乐场所,旅店客商,全要明查密访。这一晃,转眼之间十天过去了,黄鹤无音!
到了正日子,李连甲升了大堂,快、壮、皂三班人役站立在两厢。“带张开、李豹!”神拳张开、铁腿李豹来到了堂口,跪倒在地:“下役张开、李豹给大人磕头。”“张开、李豹给你们俩人十天限期,可否拿获贼人?”“禀大人,下役无能,没处寻找贼人。我们把所有的镇江府的地面都篦了一遍,没有发现贼人。请大人开恩,额外再给宽限几天!”李大人点头:“好吧!再给你二人五天限,下去。”张开、李豹下去以后,这五天很快就过去了。他俩傻眼了,哪找去,即便这贼人走到你面前,人家脑门上也没写字呀。大人升大堂,面沉似水,把张开、李豹叫上来一问,俩人还是那句话:“下役无能,请大人再宽限!”“啪”一拍惊堂木,李大人可就火了:“张开、李豹,当初你们两人不错,是当地有名望的武术家。本府也曾下过请帖,请你二人,几次三番,你二人也确实是不愿意入我这官府。可现在你们到底是应了本府,你们两人是本府的大班头,捕盗拿贼的左膀右臂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十八条命案,人家尸主家里都在盼望着我们官府,我们束手无策,不能拿贼,怎么给事主家里报仇雪恨?来呀!把他们俩押下去重打二十大板。”“呼啦”一下子,堂口官人跪下一大片:“请大人宽限!请大人宽限!你要把二位班头打坏了,这贼人就更无法捉拿了。”法不责众,李连甲李大人点了点头说:“再给你们两人五天限。如果这五天以内贼人还不能到案,死难者不能昭雪,我把你二人满门眷属全押入大牢,以做人质。何时拿住贼人,再释放他们!”
张开、李豹一听吓坏了,急忙跪下说道:“大人!就是贼人站在我们哥儿俩面前,我们也不能伸手拿贼,这是无头案哪!请大人赏下您的名片,我们二人准备办件礼物,到张家庄我恩师府上去一趟。听说我师父刚从北京回来。如果我恩师点头了,他身为成名的侠客,经验多,阅历广,胜过我弟兄。不知大人意下如何?”大人听了听,也只好如此。
哥儿俩拿着名片、礼物到了镇江瓜州张家庄。到了门口,他们俩心里也发怵呀!“啪啪”一叫门,底下人把门给开开了:“哟,二位大少爷!”“我师父回来了吗?”“老人家刚从北京回来几天,这会儿正在家里呢。”“我们俩想见见他。”“您二位先候着。”说完底下人转身形奔里走。时间不大,管家张宏出来了:“唉哟!二位少大爷。老爷子回来好几天了,你们哥儿俩都不来。八成是有事了吧?”“老哥哥,您猜对了,其实这事不说您也知道,大概我师父不知道。老哥哥,您给我们回禀一声。”“嘿嘿!老爷子听说你们来了,挺高兴!”老总管给提着礼物,哥儿俩整理一下衣服,然后来到了客厅。挑帘栊进来,一看老头满脸红光坐在这儿,哥儿俩赶紧行礼:“师父,有二年没见您了,您一向可好?我们哥儿俩给您磕头了!”“啊,起来起来!怎么还买礼物呀?”总管给说好话:“啊,这哥儿俩孝顺您!您瞧,给您买这么一份重礼。”“师父,弟子应当孝顺您。”“唉,客气了!你们二人先坐下。老总管,叫人给他们沏茶去。”时间不大,茶端上来了,老总管告退。
老侠这才细问:“这二年不见了,你们哥俩怎么样了?”张开先说道:“师父,您这二年总不在家,现任的知府姓李,叫李连甲,也是爱民如子。知道我们俩是您的弟子。为了维护这一地带百姓的安全,让我们两个人出任知府的班头。我们开始不见,李大人不但派有头脸的人登门相请,而且亲自坐轿到我们家中,请求我们哥儿俩帮助维护本地的地面。”老侠张鼎显得不太高兴了:“你们既然已经干了这个。这与我张子美有什么关系呀?得啦!既然干,就给人家干好。”“不过最近咱们地面可出点事情。”“出什么事情了?”
“师父,一连出了十八条人命呀!全都杀的是少妇长女呀!您看,还是无头案。”老侠张鼎这么一听,把脸就沉下来了:“当初我就跟你们说过,什么都可以吃饭,什么都可以养家,唯独不准进六扇门。现在既然你们已经进去了,又遇上本地面这件恶事儿,真让老夫骑虎难下呀!”
张开、李豹一听,老侠生气了,就赶紧站起来说:“师父,您瞧这礼物不是我们买的,是知府李大人给您买的。”“不,这我可不敢收!”“师父,您不收也得收!您看,这名片都来了。您要是不收,明天李知府准会亲自来。这次他就要来,让我们哥儿俩给拦了。我们说,我师父不好这个,您要是亲自去了,反倒是不好说话。”张子美把名片接过来看了看,放在桌子上说:“你们打算怎么办?”“我们哥儿俩是办不到了,十八条无头人命案,知府的乌纱帽都难保了。要说李知府两袖清风,确实是一位好官,您可以跟本地面的老百姓打听打听。您刚回来,本地面出了这样的事情,就是冲他这清官来的,成心要把他这乌纱帽摘下来。我们哥儿俩是无能为力啊!人家大人是专门叫我们哥儿俩来请您。我们本不敢来,因为我们没孝顺您,尽给您添麻烦!”老侠捋着胡子左右思索,也真着急呀!他看一眼张开和李豹,说道:“人家李知府脸面很重。你说这事儿,咱们不管吧,显得咱爷儿们不通情理。
管吧,咱就得把这事办好。我都是扔下六十奔七十的人了,如果办不到,我身为侠客,这跟头栽得起吗?!”老人家这话匣子可就打开了,责备张开、李豹不应该进这六扇门。到现在,叫我也跟着你们栽跟头,整天坐卧不宁,你们这叫孝顺吗?就在这个时候,张方进来了。因为老爷子在气头上,老管家想劝张方先别去惊搅。张方不干:“我进去看看老爷子!到底怎么了?”
张方仆仆风尘,提着小包袱,拿着三棱凹面吕祖锥,他转身形往里走。老总管跟着,怕到里头老爷子打他骂他。来到客厅,一挑门帘进来了:“哟!老爷子,您好!咱爷儿俩有十来年不见面了,我这儿给您磕头了。”父子天性,张方的心里还真是怪难受的,把包袱一扔,跪在前面给老侠磕头。
老侠这么一瞧:嘿,十来年了,我儿子还是一出如故啊!前出廊后出厦,中间一个大洼棱,锛子锛,凿子凿,这蚕豆脑袋可更成形了,浑身埋汰,没有一点利索劲。本来张老侠也想儿子,一看这样,可又生气了。他总认为:人家刘俊、马良、夏九龄、洪玉耳这样的孩子才有出息,个个招人喜,也指望张方能改一些毛病。现在张方这副脏样惹得老侠不高兴了:“你,你真气死我了,到后头找你娘去吧!”张方就知道老爷子有这手,正要出去,低头一瞧。张开、李豹在那儿跪着呢。就问:“二位师兄,这是怎么了?”这两人脸一红:“师弟回来啦!您瞧,我们哥儿俩求师父点事。”张方就说:“唉,我知道是什么事了!刚才总管哥哥跟我说了。你们说这贼人作案到底是为什么?是为了一个受本地老百姓欢迎的清官?根本不是!人家斗的是镇江地方上的人物。你们这里不是有个鼎鼎大名的风流侠吗,人家贼人要在你鼻子底下作十八条人命案让你瞧瞧。难道老爷子不管?不过,他确实管不了啦!英雄出于年少,他老了。你们哥儿俩起来,这事儿由我来办。”好嘛!没把张鼎给气死:“奴才!你知道天高地厚吗?这个事情只要咱爷儿们一应下来,哎呀,兵连祸接,这漏子可就大啦!再说这绿林人,咱们也得罪不起呀!”
“老爷子,您这话还像一个老侠客说的吗?贼人在您的眼皮底下做出这样的事来,您都无动于衷!您还算什么侠客呀?二位师哥你们起来,请我爸爸他不是不出来吗,有我呢!”张开、李豹心说:有你呢!你管什么呀?有你可就没我们了。“师弟,你?……”张方一看,两位师兄不相信自己,就说:“你们甭瞧不起我,我在广东学艺十二年,现在我就是少剑客爷。我的老师广东龙门县法源山寒风岛祥慈观主,复姓欧阳,单字名修,三清教的总首领。
十二年教我张方出了名。师父给起的外号叫‘病太岁’。临别,师父赐了三支迈门弩,六支枣核镖,一条三棱凹面吕祖锥,打遍天下无敌。我正想着回来没有施展能耐的地方呢。别跟我家老爷子在这瞎耽误工夫!他不爱理你们,你们也甭理他,他是老魔症。我到后面去看看老太太,然后咱们一块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