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听完了以后说:“哎,老侠客,你这个话我可有点不赞成。噢,人家想打,咱们就得忍着。要是那样,我们海川这家武术什么时候能兴出去呀?什么时候能在武林道里立住脚啊?”老侠于成一听:“王爷这话也对,忍着不像话,不过,咱们要打嘛,就得跟那够斗的打,不够斗的,就没多大意思了。”
这时候孟恩先上来,垫场子练功夫,徐文又上来了。老侠侯振远的意思,像这样咱不上去。哪知道啊,东廊下上去人了。侯振远一看就生气,是坏事包张旺。其实两次杭州擂,伤人、弄死人,都是这张旺,要不他怎么叫坏事包呢。但是,张旺的坏,可不是一般的坏,他的眼光看的比较远,张旺认为,铁善寺的和尚费尽三毛七孔之心、九牛二虎之力,花费这么多的钱,把南七北六十三省这么多的人物请这儿来,噢,说两句话,对天盟个誓就完了?他既然把人都邀来了,他就惦着打起来,你想不打都不成!莫若我来个笨鸟先飞,我瞧这徐文是饭桶,身子空,他也不成,我上去先把他弄叭下,嘿嘿!
我先露个脸,不成的,我就打,成的,我见好就收。将来,到一块儿坐在那儿,也说得讲得。坏事包张旺是这个心思。
张旺正要与徐文比武,这时甘虎从山外跑进来了,攥着大杵,骆驼搁在山门外头,他一眼就看见于恒了:“嘿!你这儿挺好吧?”“我这挺好,你快过来。”“唔呀,我说虎儿小子你可真可以呀!你怎么糊里八涂跑到那旮里去啦?”甘虎得意地说:“巧劲儿,他们拿我当黄风鬼燕凯了。最后我把赵远峰和赵小乔这爷俩给揍了,我才骑着骆驼跑进来了。哈哈哈,哎,这是谁呀?”“唔呀,虎儿小子,你不认得,这是我们的师弟呀,师父最后收的徒弟叫病肋犀牛吴霸。我说吴霸师弟,这是你的师哥霹雳狂风甘虎。”傻小子于恒在旁边搭茬了:“咱们都是小子,以后还得多亲多近。”吴霸也照样得给甘虎行礼。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现在他们五个在一块儿了。这会儿,张旺正琢磨着要把徐文给打了,便从东廊下出来了。老侠侯振远心说:哪回挑事都是你?
坏事包张旺打垫步拧腰上来了,惜花羽士徐文上下打量张旺,五十多岁年纪,细条儿的身材,头发不梳、脸不洗,二指宽的皮条勒着个月牙儿小金箍铮明瓦亮,是个陀头发的和尚,一脸的滋泥,两道小眉毛似有如无,一双小圆眼睛滴溜乱转,小鼻子头,三角棱角口,一对锥把子耳朵。身上穿着青僧袍,腰里煞绒绳,别着三棱青铜峨嵋刺,穿着两只破僧鞋,手伸出来跟炭条一样,肉皮瞧得见的地方跟黑漆漆了似的。这个人长得这寒碜,但能耐可真不错呀!张旺合掌打问讯:“弥陀佛,啊,朋友,你叫徐文哪?”“啊,不错,大师傅,你上台打算跟我动动手吗?”“看阁下你刚才说的这话,口气可不小,为这个我算上来奉陪你走上三合两式。”“那么大师傅您怎么称呼?”“在下姓张名旺,有个外号儿叫‘泥腿僧’,又名‘坏事包’”。他这一报外号儿,西廊下的人“哗……”都乐了。老侠侯振远就生气了:“王爷您看见没有,又是这个孽障上去了。”王爷忙问:“怎么了?我一听您这意思就对张旺不满意,很可能因为当年的杭州擂就是张旺惹的祸。其实呀,您不用这样,事情一定要闹起来,您怎么压也压不住,事情起不来,不用压也照样起不来。张旺上去是对的。”侯振远心说:王爷,您又患病了,您这看热闹的老嫌出殡小,非得出大殡您才喜欢呢。这东西上去就了不得,决堤之水呀!这一下子就要杀人流血。但是王爷的意思,老侠侯振远也没法儿说,老头只好不言语了。
坏事包张旺合掌打着问讯:“来吧,哈哈哈哈,徐施主,贫僧斗胆跟你讨教三合。”“好了,既然如此,那么徐某可就无礼了。”徐文左手一晃面门,“乌龙探爪”,奔张旺的面门就打,张旺应当还招了,可他没还招,微然一贴身,上左一滑步,滴溜一转身,这掌就空了。跟着徐文上左步,左脚一扎跟,一掉脸儿,右手掌变,“泰山压顶”,对准坏事包张旺脑瓜顶就打。
张旺就这么的拨楞,脑袋往下一矮身,“唰”一缩颈藏头,拳可就空了,还是不还招。徐文就势右脚一扫,左脚当轴,“唰”就是一个扫堂,坏事包张旺脚尖儿一点地,长腰起来,往这儿一站一瞧他,哎哟,徐文连三并四的就进上招了。徐文心想:嘿,我每招出去他躲的都很快,他要还招,我就得输,可他不还。他怎么净挨打不打人呢?噢,我明白了,他学的时候,就没学这打人的招,净学挨打的招。其实张旺啊,冒坏呢!张旺说这个:你这小子,脸色发白,一点血色都没有,你不是个好东西,就你这身子骨在月台上连转三圈儿,你脑袋也大了,鼻子眼儿也得出大气儿了,下巴颏也得抖了,回头我让你自己趴下来。我要赢你你反倒有台阶了。所以张旺施展开身法,“唰”就围着这徐文转上了。徐文一瞧,嘿,这穷和尚,他可损哎,他不赢我,净围着我转。一会儿,徐文就眼花缭乱了,看着东西南北四面八方全是这穷和尚,破僧袍一兜风,真跟蝴蝶一样滴溜溜的打旋,来回的乱转。徐文十几个回合,二十几个回合,三十几个回合下来,自己真要趴下了。鼻子翅儿也发颤了,一抖下巴颏直喘。张旺得意了:弥陀佛,他快了!所有的人也都看出来了,心说这和尚可真坏,你要给他一掌,给他一脚把他踹趴下,他也不就借势为由下月台得了吗。你看穷和尚这招,嘿,他不赢徐文,圈住他直转,徐文想跑不成,想不进招也不行,看着非得打着打着自己躺那儿,这多寒碜哪!徐文小声的嘀咕:“我说朋友,你赢我下子吧!”哟,他央求人家了。
张旺心说:你还动手呢,你汗都下来了。再看徐文的掌奔面门,人家张旺一叼他的腕子一抬腿,“啪!”一脚,把徐文就踹出一溜滚儿去,劲不大,却险些把他给踹死。“哎哟!”他起不来了。“快着,快着把我给搀下去。哎哟,这和尚爹真修好积德了,到底把我赢了,不然的话,再转三圈,我非自己趴下不成。”好在人家铁善寺月台下有小和尚,上来把徐文给搀下去了。
“弥陀佛,众位,我叫坏事包张旺,论能为,在场众位都比我张旺胜强万倍,话虽如此,但众位也看见了,类似徐施主这样的本领,最好别上来,上来他也不是个儿,还有哪位呀?”“朋友,别说大话,你拿这阴损的招儿想把我哥哥累趴下,这像话吗?”打垫步拧腰,“噌”从月台底下上来一个人,大家伙儿一看这个人,跟徐文的长相差不离,这是爱花羽士徐武,也是短衣襟小打扮,绢帕缠头,腰里煞着绒绳,薄底儿的靴子,跟他哥哥是一类人物。
张旺心说:你不是这么说吗,让你下去快点儿。徐武往前这么一赶步:“和尚,我叫徐武,人称爱花羽士,我跟你讨教三合。”说完往前一抢身,左手一晃面门“唰”,“乌龙探爪”,右手掌奔张旺的胸前就来了。坏事包张旺滴溜一转身,伸左手一叼他的腕子,张旺既是螳螂手,又是猴儿拳哪,这两样功夫都得会鹰爪力,全仗着手劲儿,这是人家侯家门上的绝门功夫啊!张旺拿手指头一压腕子,这么一叼他,这徐武弄出声了:“哎哟!”张旺险些把他手腕子给攥折了!横着一推他,用右手“嘭!”的一下,把爱花羽士徐武就打出一条儿去,“吧唧”拽在那儿。“哎哟!”可摔坏了。小和尚上来给搀走了。哎呀!东西两廊下很多的人“哗……”都笑了,没想到开门两仗,人家东廊下的一个穷和尚把西廊下的人就给赢了。济慈、济源在大雄宝殿内看得真而切真,各自捋胡须。济慈道:“弥陀佛,像徐家昆仲这个能为,又何必登台现丑呢?”这样,金头狮子孟恩他们就来到西廊下,挨着排儿的每一张桌都告诉:“老方丈说了,有能为的上去,自认不成的趁早别上了。”
正这个时候,一张桌里有人垫步拧腰从月台的西面“噌”一下就上来了,往这儿一站,说话有点呜囔呜囔的:“哎,我跟你试试。”“嗯?”坏事包张旺一瞧,哟!这个人可了不得。中等的身村,穿着一身儿蓝,煞着绒绳,没带刀。脖子细,脑袋大,两道黄焦焦的眉毛,发辫在脑袋顶上盘着,绢帕罩住了头,更显着脑袋大了。大鼻子大嘴岔儿,一对大薄片子耳朵,长得这寒碜哪!张旺认得他,大别山姚家五鬼的三寨主,长颈大头鬼姚安,甭说一个坏事包张旺,两个张旺搁在这儿也干不过人家。人家哥儿五个都是好本领啊。
张旺一瞧,心说:这怎么办哪?张旺硬着头皮笑道:“哈哈哈哈,弥陀佛,原来是大别山的三鬼姚安哪。”“不错,正是在下,我看阁下你太狂了,有心跟你动动手,你看怎么样?”“弥陀佛,姚寨主,跟你动动手倒没什么,不过我替你害怕呀,你这脖子挺细的,要跟我一动手,当场这么一转悠,万一这脖子折了,吧唧一下子你的脑袋不就掉下来摔碎了吗?回头见吧。”他说完以后,稳了稳三棱峨嵋刺,跳下月台,就加到东廊下。
他们这张桌一共是五个人,于恒坐在当中间,脸儿冲着西,上垂首是甘虎,下垂首是吴霸,孔秀脸儿冲南,张旺脸儿冲北往桌上一趴,脑袋正趴在傻小子于恒的跟前头。傻小子于恒不乐意地说:“你趴下干什么?你这一挡着,我想吃点心吃不着了,我想吃菜也吃不着了。”坏事包张旺翻着眼睛看看孔秀,没理于恒的茬儿。
姚安上月台后本来没生气,指望跟他试一试,不想,反倒叫坏事包张旺给奚落了一番,叫天下的英雄看着,就仿佛他不配跟我动手似的。想到这儿,他太不满意了,怒从心头起,气向胆边生,对着东廊下张旺一瞪眼:“朋友,你要是英雄,你趁早给我上来,咱们俩人当场比武,你甭害怕,我这脖子细脑袋掉了,怨不得你。”哎哟,他自个这么一说,“哗……”大家都笑了。
“你给我上来!跑月台上欺侮没能耐的,说大话,到现在姚三爷我一露面儿,你就跑了,你是狗熊!你畏刀避剑怕死贪生,你算什么英雄?”坏事包张旺趴在那不动,假装肚子疼,你爱怎么喊就怎么喊,反正我不动气,孔秀明白张旺的心哪,他们俩人这坏劲儿真是一把锁一把钥匙,所以他们俩人总在一块儿。“我说牛儿小子。”“啊,干什么,臭豆腐?”“以我良言相劝,你趁早赶紧离开这里。”“什么话?我这儿饿着呢,刚吃上劲儿来,你怎么让我离开呀?”“你要是不离开可是了不得呀!”傻小子把雌雄眼瞪圆了:“什么了不得,我招谁惹谁了?摆这儿不是为吃的吗?不为吃上这儿干什么来?”“哎呀,牛儿小子,你真糊涂哇!你看月台上的那个人。”傻小子这才注意到,姚寨主正用手点指:“你上来,你不上来,我把你揪上来!你给我上来!”“哟,叫我哪?”“唔呀,傻小子,你好糊涂哇,他那是在骂你!你听,他要揪你上去,你想一想,你不上去,又不离开这儿,这不是要了命吗?你老牛寒碜不寒碜哪?”“哟!”傻小子说:“这是怎么回事?我没招他没惹他,你揪我干什么?不过,既然让我上去,我就上去。”傻小子在桌底上一伸手,“噌”的一下把八棱紫金降魔杵就提出来了,三十二斤铮明瓦亮,纯钢打制,外头罩着金衣,这是韦陀神使的那个呀。傻小子攥着杵就站起来了,这回可没人拦。
于恒迈步上来了,把姚安可吓了一大跳。三寨主姚安一瞧,和尚不来怎么来这么一位?晃晃悠悠一瞪雌雄眼,这凶啊!便大声问:“你是干什么的?”
“哟,我是干什么的?我是吃的!”“你是吃的你就吃吧,你跑这儿干什么来?”“你要不叫我,我就来了吗?”“噢,我这儿叫你哪?”“那么你不叫我你指我干嘛?我招你惹你了?我瞧你这脑袋别扭,非给你脑袋揪下来不可。”“你胡说,你姓什么叫什么?”“你问我?你打头儿问,当中间儿问,还是末了儿问?”“我打里头问!”傻小子于恒可就说了:“家住淮安府漂母河于家庄,姓于名恒,号叫宝元,师父起的外号叫叱海金牛,小名叫牛儿小子。”姚三寨主这么一听:“噢,你叫牛儿小子。”“哟,你怎么知道的,大头鬼?”“哼,不是你跟我说的吗?”“那我跟你不错,你可别跟别人提啊!”傻小子天真烂漫,三寨主姚安还很喜欢他。“噢,好吧!我一定不跟别人提。你是上台动手吗?”傻小子说:“那是错不了的。”“是动拳脚啊,是动军刃哪?”“拳脚军刃都可以。”姚安便说:“那好吧,咱们俩人比试比试拳脚。”“好嘞!”傻小子把杵往月台上一放,一晃彪躯稳如泰山。姚安一瞧,喝!这大个,土黄布裤子汗衫,腰里扎着一条皮带,尺半长的大脚丫子,身体高大,悍仗魁梧,头如麦斗,面似彬州铁,雌眼一瞪,一道眼睛缝儿,雄眼睁开了,跟鸡蛋似的,好雄壮啊,自来带的威风!“好吧,你进招来吧。”三爷姚安往后这么一撤步,左手一晃面门,举拳“泰山压顶”,蹦起来就打。怎么蹦起来打呢?不蹦起来哪成啊,姚安那个头儿有他高吗?
傻小子一翻眼睛:“再来点儿,再来点儿。”他这个是饿出来的毛病,当初尚道爷教他的时候就这样,那意思是你快来招,如果还招少了不给饭吃,馒头也吃不上。所以他着急。三爷姚安不知道他干什么呀,往下一落一收拳:“唉!你念什么咒啊?”“谁念咒?让你再来点,还招少了,师父不给二十五个大馒头吃,那我就挨饿了。”长颈大头鬼姚安往前这么一抢身,二次进招。傻小子只会八招,金刚八式掌啊,但是他这八招是十分熟练,十分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