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位已给准备好了,客座上侯振远、童林,主座上就是济慈跟济源。坐下以后,献上茶来。这地方儿,应当请人家和尚先说话,但是童林先搭茬了。
海川一抱拳:“不知道二位方丈有何法谕,将我弟兄呼唤至此?请方丈明白赐教。”说真的,济慈、济源对于童林很注意,一瞧这个小伙子一坐下,不容侯振远说话他就搭茬儿,就知道这个人性情十分直爽。济慈合掌当胸:“童侠客,静心安坐,小僧有下言上陈。”童林点头:“愿闻二位高僧的高论。”
“哈哈哈哈,小僧弟兄隐居在铁善寺多年了,从来也没有出过庙宇。最近听江湖上的传言,阁下由打江西奉师命下山兴一家武术,小僧耳内灌满了阁下的威名。风闻阁下要跟我铁善寺的弟子为仇作对,说兴一家武术要灭我铁善寺的山门,小僧一想,不可能啊?红花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此僧家的不二法门,我可有点不信,这样我就派人下山调查,但没能得到真相。
不过铁善寺的弟子有几拨儿回到了寺里,说出一些事情,老僧虽然不信,可也不能不信。此如说太湖中山狮子寨的孟恩他现在这儿,他回来叙说你弟兄在太湖中山狮子寨飞扬跋扈;青水潭烈焰寨的弟子紫面龙君罗烈回到山中哭诉一番,他的小小山寨经营多年,心血费尽,结果被你们弟兄二位侠客一火焚毁;金银乱石岛九家弟子前后被你们弟兄给杀害了,难道说这些不是真的吗?话虽如此,但恐此话经过弟子之言,很有出入,我弟兄还不信,为此设立九月九重阳大会,特约阁下,并奉请侯老侠二位到此,小僧与二位侠客直接谈谈。童侠客要没有灭我铁善寺山门的心,就请阁下当众说明。小僧弟兄也不能过于谨慎,我愿意跟二位侠客在此焚香盟誓,以明心迹。不知道您认为怎么样?”济慈说完以后,济源在旁边打问讯:“如果童侠客确无此事,咱们明心以后,要对普天下英雄在月台上宣布此事,以释前嫌,免得日后互相猜忌,因为这个倒闹出事来,反为不美。今天,小僧我们弟兄二人请侠客来了,实为两家和好,不知二位侠客的心意如何?”海川是个直爽人,一辈子不会说谎话,有这么回事,就是有这么回事,没有这么回事,刀搁在脖梗上至死也不能认。海川听完了方丈的话,往起这么一站身,一抱拳道:“二位高僧啊,我童林在江西卧虎山学艺十五年,这不假,奉恩师之命下山,别开天地自立一门武术,这也不假。但要说我童海川有灭铁善寺之心,请问方丈,我们与您风马牛不相及,谁也碍不着谁,为什么要灭您铁善寺的山门呢?
这只是江湖上的一种传言,一种捏造。不过有这么句话,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他们要在两位方丈面前搬弄是非,挑拨我两下不合,但方丈很英明,您把我童林跟我哥哥约到这儿了。我童林绝无此事,如果方丈不信,您可以去调查。再说,你们几位弟子也都在这儿,实之本有,实之本无,实话实说,中山狮子寨到底怎么回事?青水潭烈焰寨倒底怎么回事?甚至于金银乱石岛,我们把你们铁善寺的弟子是杀了几个,可有一样儿,为什么杀的?方丈,事情不明个究竟,这又怎么能成呢?”“弥陀佛,童侠客口快心直,老僧怎能不信,侯老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老人家侯振远一抱拳:“二位高僧,我侯振远弟兄二人隐居山东,年近八旬,本想抱着胳膊根儿忍在家中不再出世了。好兄弟童林约我出来捉拿的是二小,请的是国宝,因为有杭州擂事起,没有法子,我弟兄才到了杭州。所有的实事,我想我不说,高僧也明白,我兄弟童林兴一家武术,确实不假,我侯振远敢指天为誓,绝没有灭您铁善寺山门之意。您也是门户,我也是门户,我们互相尊敬都唯恐来不及,何必还要互相争夺呢?高僧,这个您放心吧。”“好,两位侠客既然这么说,我弟兄绝不能不信了。好吧,马上告诉小和尚,准备香案,我们要焚香盟誓。”
就在大雄宝殿以内,把净水盆拿过来,几位都洗了洗手,然后每人焚上一炷香,插在香炉之内。他们四位都跪倒了磕头,一起朗诵:“过往神明听真,弟子济慈、济源于今年九月九日设摆天下英雄会,把侯振远、童海川二位侠客请到庙中,把以往之事说明,并无侵害之意。重阳会以酒宴待人,并无歹意,其中若有相害之心,天必诛之。”说完以后,两个和尚都高声念佛:“南无阿弥陀佛!”看来他们好似心口如一。真要是那样,童海川多交几个朋友,在江湖绿林道多有一份力量,将来为自己兴一家武术,永远结上盟好,这不成了吴越一家了吗。其实呀,两位和尚可不是这个心哪,明中结好,暗中设摆绝户计,口是心非,不惜那数百年清静禅林,欲将杯盘之地变为干戈之场了。
和尚说完了,海川跟侯振远哥俩也在这跪着,海川说道:“过往神祇在上,信士弟子侯振远、童林一禀虔心对天一表,我童林兴一家武术乃奉师之命,绝无伤害铁善寺之心,侯振远也没有助纣为虐之情。如若我弟兄心口不一,愿死无葬身之地。”弟兄二人把誓盟完了,也站起来了。两个和尚打问讯:“弥陀佛,二位侠客言重了,请二位侠客坐下一谈。”这样重新坐好,把香完全撤下去了。海川心说成了,但是老侠侯振远可明白,这和尚绝对是口是心非,不怀好意。才说:“既然我们哥俩儿跟方丈在神前盟誓了,不知道二位方丈还有什么法谕?”“哈哈哈哈!”济慈微然一笑:“小僧刚才跟二位侠客在大殿内盟过誓了,恐怕天下的英雄与本庙的弟子未能周知。我马上命徒弟到月台上当众宣布,也好表明我们自此亲善和睦,为的是叫尽人皆知。天下武术本是一家,万朵桃花一树开。”这时济慈又对法铎说:“你到月台上当众宣布此事。”“弥陀佛,弟子遵命。”说完以后,法铎来到月台上,上了台阶往那一站,合掌打问讯:“弥陀佛,众位宾朋,请压言吧。天下的豪杰,众位侠客义士,各路英雄,保镖的达官,占山的山王,落草的寨主,还有本庙的门人弟子,大家听真:如今敝庙方丈设摆重阳会的宗旨,就是因为童侠客兴一家武术,声言要灭我铁善寺的山门。方丈命人下山调查,也未明真相,故尔设此重阳大会,请童侠客、侯老侠来到庙中,当面质问。
结果,侯侠客、童侠客口口声声提出,并无其事,这不过是外面的风传。为此方丈与侯、童二位侠客焚香盟誓。这样,我在月台上宣布,使众位皆知,童侠客与方丈在神圣之堂已经说好,自此合为一家,天下英雄休要猜疑,特此宣布本庙方丈谕下,请各位英雄落座,一起畅饮开怀,痛饮三觞。”
说完以后,法铎退下来回到大雄宝殿以内。虽然离着很远,海川、侯老侠以及东廊下所有的人完全都听真了。法铎施礼:“禀报二位老人家,弟子奉命,已经在月台上当众宣布了。”两个和尚点了点头。海川心里可老大不乐意呀,听你们的话茬,好像是把我们哥俩揪来一样,到这儿当面质问我们,我们两个人跪在这儿陈述一番。分明把铁善寺说大了,压我童林一头。但是,这么些宾朋为此事来到铁善寺,宁愿和平了结,也不愿意打起来,所以英雄把这口气往下咽了。门户嘛,还得一点儿一点儿的创立,也不是一句话的事。
“二位高僧,既然已经在佛前盟誓了,也在月台上宣布了,还有什么事吗?我童林愿闻。”“哈哈哈哈,童侠客,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事了。重阳会天下的英雄聚集在此,机会难得呀,打算请众位英雄入座,咱们大家伙畅饮三杯。然后,不管是谁,如果一时技痒,可以在月台上练两下功夫,留作纪念,弟子们上台也可以。如果有绝艺,也可以在台上献艺,也可以邀请各方的英雄侠义,到月台上当场比试,较量三合。哎,童侠客,侯老侠客,您二位听清楚了吗?这个较量,可不是杀人流血,武术讲究点到而已,以武会友,只不过是让天下英雄品评品评每位的绝艺,您看好吗?”童林一听,心说:你和尚什么心思,我全都明白,你就是仰仗铁善寺的势力,压我童林一头。
童林说:“哈哈哈哈,高僧啊,您所说的太好了,我童林唯命是听。”说着话站起来了,“哥哥,咱们跟方丈告辞吧。”老侠侯振远也站起来了:“高僧,要是那样,我和我兄弟童林,就和二位告辞了。”“请请请。”两个和尚依然送到大雄宝殿的堂阶下,执手作别,然后回到殿内去了。
这哥俩遛遛达达来到东廊下,大家伙儿都在这儿呢,尤其是王爷很着急:“海川哪,两位方丈相邀你们弟兄二人,不知所议之事怎么样了?”海川一边坐下一边说:“两位方丈也不过是让大家伙儿喝杯酒,练练艺的意思。”
就把方才的事情由头至尾说了一遍。正在这个时候,好多小沙弥出来,拿着托盘,里头摆着各种精致的菜肴和美酒,一桌一桌的送。余外还有点心,每桌全有。东廊下的人,除了叱海金牛于恒、霹雳狂风甘虎、病肋犀牛吴霸、坏事包张旺和蛮子孔秀,他们五个人的这张桌显得忙乎,一边吃,一边抢人家边上那张桌的拿过来吃,剩下的都很文明。爷儿几个这儿正察看动静,突然从大殿里蹿出一个人来,垫步拧腰“噌”一下就上了月台。大家伙儿一看这人,短衣襟小打扮,绢帕缠头,绒绳勒住狮子攀,身体很利便,黄头发黄脸膛,花绞的眉毛,十分精神。海川一瞧,认得,太湖中山寨的金头狮子孟恩孟少伯。
海川跟侯老侠从大殿一走,济慈、济源归座位。“师兄啊,您看得出来吗?侯振远还可以,那童林年轻,焉有不愤之意?”济慈一发狠:“师弟,今天已然都来了,机会焉能错过?必要置侯振远、童林于死地方称我弟兄的心头之愿。如果这条绝户计仍旧不成,那我弟兄只有奔凉爽亭去点地雷,让童林、侯振远与这铁善寺同归于尽。”“好吧。”济源点了点头,两个和尚下了决心。“你们谁上去垫垫场子?”金头狮子孟恩孟少伯一抱拳:“弟子愿往。”说完了以后,孟恩马上收拾,短衣襟小打扮紧身利落,抬抬胳膊腿,周身上下合适,不绷不掉,这才打垫步拧腰出来,站到月台上,抱了个罗圈揖:“众位,在下我是铁善寺的门人弟子,姓孟名恩字少伯,有个小小的美称金头狮子。众位,我金头狮子孟恩奉两家方丈之命,登上月台趁大家饮酒高兴之际,我献两手粗糙的笨艺,以博识者一笑。我练完了以后,众位,咱们就算开了场子,天下的英雄豪杰、武林道在场的宾朋,哪一个愿登月台献艺的,都可以。”说完以后,他往后一撤步:“现在我说练可就练了,本来练不好,抛砖引玉吧!”只见他一下腰,一攥拳,练了一趟“大红拳”。他这趟大红拳打得还真不错。托钵式,站中央,倒退步,最难防,上打乌龙探爪,下用撩阴掏裆,张生反身跳粉墙,探马掌令人难防,天师雷独一掌,老君八卦献阴阳,令人难搪。“啪,啪,啪”练完以后,行家看门道,力巴看热闹。走行门让过步,行有行门,过有过步,真是拳似流星眼似电,腰似蛇行腿如钻,行若猿猴恰似狸猫,滴溜溜地打旋。打完了这套拳,往这儿一站,气不涌出,面不更色,恭恭敬敬。这时候,东月台下没人。童林他们都在东配殿坐着,由于人少,掌声也不热烈。西月台下可就不一样了,二百多人,桌子一张挨着一张,孟恩刚一练完,掌声四起,喝采声不断。孟恩孟少伯面有得色:“众位,在下献完了艺,哪位高兴,就可以登台献艺了!”说完以后,他转身下台阶就走了。刚说到这儿,有人高声喝喊:“好吧,在下我笨鸟先飞,给众位练趟功夫,孔圣人门前卖百家姓,这叫‘班门弄斧’,只不过是给大家助一助酒兴,提一提精神。”这个人说着话,随着声音,蹿上了月台。这时候孟恩已经退下去了,这个人脚尖一点月台,往这儿一站,大家伙儿这么一瞧,这个人身上穿白绸裤褂,脚下白袜子搬尖洒鞋,绒绳煞着腰,往脸上看,白绸子绢帕缠住了头,斜拉麻花蝴蝶扣,白生生的一张脸,两道细眉,一双吊角的小眼睛,小鼻头,薄片子嘴,两耳无轮。他站在月台上,觉得耀武扬威。“天下英雄听真,各路豪杰听清,在下乃是广西洪水江的人氏,姓徐名叫徐文,草号人称惜花羽士,自幼喜爱枪棒,当然,咱练的不好。
今天被铁善寺邀请来,我也没有别的,献手儿功夫,让大家看着一笑就成了。
不过有老师傅愿意登台,我也可以奉陪,走上三合两式。”说完了,他往后一撤,一抱拳,站在这儿,脸儿往东瞧:“哪位朋友可以上来啊?”他这叫挑战哪!其实这个人也是铁善寺的门人弟子。他还有个兄弟叫做爱花羽士徐武,他们在洪水江江面上使漂,这哥俩都不是好人。使漂是什么?就是在水面上使船劫道,绿林道的行话叫“使漂”。他们两人要看见人家大姑娘、小媳妇长得俊的,就要设法给祸害了,败坏妇女的名节,破坏妇女的一生幸福。
现在徐文往这儿一站,人家东廊下的也有准备。
老侠侯振远跟海川回到东廊下以后,大家伙儿都坐下,海川把刚才的事情说了,现在吃着酒菜,老侠侯振远跟王爷和大家伙儿商量:“他们不过是惦着在月台上用武力挑起战斗,通过武力制服我跟海川。我们给他一个不上去,在这儿瞧热闹,不就成了吗。”敢情侯老侠的意思跟王爷的心思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