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楊巡撫,被夫人一席話說得仰天長嘆。因關自己女兒之事,恐知縣掬出情由,治其罪名,不便申詳,祇得取一紙條,書數字,今旗牌送至長沙縣去。
卻說長沙縣,正欲將美玉收監。忽見巡撫旗牌到來,手中執一紙條,交上公案。知縣看時,祇見是一行草書,略曰:奸徒罪大,奈事關本院,從輕恕之。知縣看畢,然後旗牌乃退。
那美玉脆伏堂下,見了旗牌。祇道巡撫與他作主,不料未及片言,遂去。正不知何放。知縣曰:「爾這不法奸徒,本欲決爾死罪,今楊大人將爾饒恕。嗣後務要痛改前非,休得自誤了性命。」美玉叩頭而退,因被夾棍傷了,祇得以手就地,匍匐而出。
到了頭門,正遇童僕來安,扶持而行。安曰:「僕自廊下飲酒,聞得相公被縣差鎖去,僕即慌忙告知巡撫。巡撫大怒,正欲今旗牌官來提知縣,又被夫人阻住。卻原來是小姐認出相公的面貌來了,對夫人說知,故使人到縣中叫了差來的。」美玉聞言,仰天嘆曰:「事有一定,不可強也。我復有何面目再轉公館,可到前面東嶽廟中暫歇。爾可去到寓所收拾鋪蓋,並將前日老夫人私下送來的金寶緞匹俱撿拾。可即僱一快船俟候,便請一小轎來接我便了。」
正言間,已到了東嶽廟前,來安扶到大殿上座下。來安即抽身至公館,一一收拾。僱了船隻,即請了小轎,到東嶽廟來接了美玉下船,即行開船。美玉心中悶悶不樂。來安乃曰:「雖然未得小姐,也得了許多金珠緞匹,算來不暇千金,難道取不得一個美貌佳人不成。」美玉曰:「我此番若不娶一才女,有何面目回家。不如將這些物件帶往蘇州,求娶一佳人便了。」
於是主意既定,乃順水而下,直抵蘇州。租了公館歇下,令人各處訪求女子,務要才貌兩全者。此話一出,各處有人說媒。但所說女子亦皆尋常,有才者未必有貌,有貌者未必有才。
一日,有王媒婆說,桃花塢有一呂宅,其家有一女子。年十六歲,最善詩歌,十分美貌,祇是要身價銀五百兩方可。美玉聞言大喜,曰:「祇要人才兩美,何借千金。」媒婆曰:「誠如是。老身明日相邀,同去看看,包管相公中意便了。」美玉允諾,媒婆辭去。
明日復來,邀了美玉同往。到了桃花塢,祇見家家門首立著少年女子,穿紅著綠,倚門而望。及到了呂宅,坐定,有一老兒送出茶來。茶罷,那媒婆抽身入內。
過了許久,見幾個老婦與媒婆,帶出一個少年女子來。那女子周身濃妝,卻也有幾分姿色。見了美玉,便以目送情。
美玉暗想:「此女顏容雖可,卻不象閨門女子,且試他才學如何。」遂曰:「昨聞王媽媽盛稱大才,善於詩歌。請將胸中錦繡略吐一二,以廣我見聞。」那女子更不推辭,遂以口歌手舞,其歌竟是曲文。美玉曰:「我非愛歌妓,所愛者文才也。」媒婆曰:「相公既見其一,必知其二。他最讀得書多,豈不能文。如若不信,當面見功便了。」美玉曰:「既能文,請以今日為題,乞作佳句。」女子曰:「妄自幼讀詩,末曾見過這個題目。祇是那題人影上有一句曰:‘今日歸來雨又晴’,可是真否?」媒婆接口曰:「相公,此女在蘇州城中,算得有名,通今博古,無人可及。如今才貌俱見,果然好麼?」美五曰:「我要他作新詩,那要他講舊文。」言訖,遂欲起身。那媒婆扯住曰:「相公不要看高了眼色。我蘇州也算得中華勝地,要取這樣女子,卻也難得,不要當面錯過了。」美玉弄得不耐煩,乃曰:「女子我已中意,明日回話便了。」言訖,遂起身出了呂宅。
走過幾家,將欲轉鸞。忽有幾個女子拖拖扯扯,弄得美玉進去,遂將美玉迷纏。這一時高興起來,把幾個女子一看,搖頭曰:「有好的喚來。」眾答:「有。」須臾,祇見方纔呂宅那女子自後而來。見了美玉,抽身便走。眾女叫曰:「呂桂姐,有客在此。」美玉笑曰:「適間已會過了。」
正欲起身,忽有一人,衙捕打扮,自外而來。見了美玉,便作色曰:「爾是何人。清天白日,來此何干?」美玉曰:「我在門首經過,被他們扯進來的。」那人指美玉曰:「你若是好人,總不到此地來,同我前去見官。」乃從腰問取出鎖來,將美玉鎖了出來。美玉到也有口難分,祇得說:「我是失路之人,入了他的圈套,求大哥見憐。」乃從身上取出白銀幾兩,交與那人,曰:「這有幾兩銀子,送與大哥茶費。」那人接過銀子,遂開了,鎖曰:「看銀子份上,饒爾去罷。」
美玉轉到寓所,悶悶不樂。來安祇道他看女子不中,哪知他有許多緣故,靜坐公館納悶不過。
一日,天氣晴和,令來安帶了文房四寶,出東郊遊玩。時正暮春,傍花隨柳。約走了十餘里,見有一村莊,頗覺庶富。右邊有一大廈,門口直書「劉府」二字。旁有一花園,十分美麗,園門大開。
美玉與來安同入內觀花,但見奇花百種,盡皆開放,妙不可言。又有彩樓畫閣,閣下有魚池,池邊青石欄杆。忽見一美女,立於池邊觀魚﹔又有一婢,手執羽扇,倚欄側立。那女子探摘一枝桃花,捻於手中,指東畫西,笑容可掬。
美玉潛於花叢中,仔細一看,果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忽有一兔兒望花叢中潛入,那婢女拾一瓦片望叢中拋來,美玉將頭一斜。那女子見有人在花叢中,便入花簾中去了。
美玉立起身來,高聲戲吟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