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夜後,卓氏懷孕日大,而蒙氏亦似有孕一般,疑不知其故。及十月滿足,卓氏早生一男,叫穩婆李氏來養之。方訖,而將登席飲酒。乃蒙氏在房中亦生一子,墮地之時,血兒只叫一聲而死。李穩婆入看之,只疑其私胎也。蒙氏囑之曰:「爾晚間為我埋之。」李氏許諾。及夜,裹之而出。
李氏與屠拯者最相好,密語之曰:「汪家蒙寡婦私生一子,托我裹出,你可去埋之。」屠拯前月與汪仁澤爭田有隙,因領其私胎,以石灰掩之。赴府告曰:
狀告為欺奸弟婦事,淫獸汪仁澤,伊弟仁濟夭死已久。愛弟婦蒙氏美貌,拘留淫奸,視如寵妾。十一月二十九日,私生一孩,現在可證。寡婦生子,姦情灼見。乞滴血證奸,依律正罪。綱常不亂,民不禽犢。上告。
府批糧館審問,及提到,龐通府曰:「凡孕婦產婦,雖犯奸及死罪,大明律中不許加刑,必產後百日外乃依罪加刑。今蒙氏犯奸是的,但產後未滿百日,可保候出外,待限滿而後問。」屠拯執曰:「蒙氏雖產,限內不可加刑,汪仁澤可先將滴血,若此孩是他真脈,則蒙氏便可成獄矣。若遇百日後,恐血孩朽爛,或難驗視。」汪仁澤曰:「我並與弟婦無私,不知他何處有子。我依屠拯所言,願先滴血驗之。」
龐通府命仵作刮開孩子之骨,與仁澤滴血。仵作將孩子手足割開,純是皮肉,並無寸骨。驚異稟曰:「此孩子渾身並無寸骨,不知何故?」龐通府心中明白,命屠拯曰:「汝可自驗之,勿為仵作賣法。」屠拯以布裹手,遍身摩捻,渾如肉毯。亦來稟曰:「果是無骨。」龐通府曰:「凡男精為骨,陰血為肉。此孩純肉無骨,是未與男精交媾,決無姦情矣。但何處感受陽氣,故陰血裹之而成胎也。墮地只叫一聲而氣絕,此之謂氣生子也。」乃問蒙氏曰:「你何處感得陽氣來?」蒙氏曰:「我並未與男子相接,何以感得陽氣?但我伯母與夫睡後,來我肚上抱住戲耍,我慾心發動。後伯母是此時懷孕,而我亦從此有胎。或者從伯母陰中受陽氣來乎?」龐通府曰:「即此是也,彼受夫精方壯,而汝陰血亦壯,故受之而結胎。」乃將屠拯發打二十,曰:「汝告蒙氏私胎,乃本等事。何為指定汪仁澤欺奸弟婦,豈非誣告乎?」
龐通府判曰:
審得蒙氏早歲寡居,玉無瑕玷,空房孤守,冰比潔清。永夜漫漫,獨宛鴛鴦之頸﹔芳春寂寂,懶妝粉黛之容。雖心甘槁木以自灰,顧氣逐積陰而轉盛。被伯母摟抱,引動芳心﹔而腰肢磨蕩,滋萌春意。借餘陽之鬱勃,流一氣以潛通。精與精孚,恍惚巫山入夢﹔氣隨氣徹,發滋玉戶生機。以此懷胎,豈為野合?屠拯挾抱宿恨,中仇人以讒鋒﹔懸捏姦情,陷節婦於塗炭。含沙射影,萬螫之毒難防﹔貝錦成文,萋菲之口可畏。彼欺奸之情既雪,爾誣告之罪何逃?宜荷荊條,乃發擺站。
按:氣生之事,隆古多有之。故感星貫月而生顓頊,踐跡虹繞而生伏羲,皆氣生也。其後微眇者亦不著於史,故世亦罕聞焉。自龐侯發之而雪寡婦之冤後,范侯師之而白室女之孕,世益知有氣生之說。然亦甚罕稀矣,故並著之以為決獄剖疑之鑒。
范侯判室女成男
思州府民文煥采,生男基秀,年十八歲,新娶室元氏,年十七歲。其女文英玉方十六歲,兄妹止隔一壁而寢。有一日,天方黎明時,基秀與妻元氏行雲雨事,搖動牙?,低聲笑語。英玉在隔壁聞之,引動芳心。適父在外,催基秀早起取帳。基秀房事方了,忙起出外。英玉開?後偏門,裸體爬上嫂?,曰:「嫂嫂,凡女人與丈夫幹事何如?」嫂曰:「汝不曉乎?你當妻,我當夫來教你。」便翻上英玉肚上去,兩手摟抱,搖動腰肢,曰:「只是這等幹也。」英玉芳心方發,陰戶開張。而元氏才受夫精充滿溢出,忽墜幾點陽精,滴入英玉陰中去。彼陰氣方盛,神情已到,得此陽精,即包裹成胎。兩姑嫂戲耍一番,興闌力倦而罷。
自此日起,嫂固與夫交而受胎,姑亦受嫂所滴下陽精而懷孕。經五六個月,腹漸覺大,胎孩微動,與嫂無異。母覺而嚴究其故,拷問私奸之人。英玉答以:「並無私情,止某日早晨與嫂抱耍之後,嫂有孕而我亦似有孕,真不知何故。或是病乎?身又康健。或是孕乎?只與嫂氏耍又無陰陽交媾,何以有孕?」嫂元氏亦如此證,母心不信,只家庭嚴密,無人往來,女又朝夕在傍,不離跬步,何從偷奸?或者是懷血塊乎,因此亦不理他。
及十月滿足,元氏卯時生一男,公姑喜悅。少頃,辰時英玉亦生一男,父母焦燥之甚。父令母以桶水人,將此私孩淹死。英玉不肯,曰:「嫂嫂生男,一家喜悅。我的偏要淹死,決是不肯。」母曰:「嫂是有夫之子,你幹出這醜事,如何可與嫂比?」英玉曰:「我若有醜事,天地不容,鬼神誅滅。真是我自然有子,或是大富大貴之人,天意所生也。」母是慈性婦人,亦不忍淹此子。正無奈何,元氏曰:「姑娘果無私事,此子必是個異人,或後日有大富貴福分亦未可知。不如養起,傳言是我養雙生,亦可掩外人耳目也。」公姑聞元氏所言極有理,即命洗養之。維時但張穩婆及僱工人廖印知是英玉所生,乃厚賂穩婆,令勿言。
其冬,女夫家和倫遣僕送禮來,為兒和璧納酒。廖印抱英玉所生之子,於門外戲而言其子曰:「今日你爹爹家來送禮,你美也。」和倫之僕聞之,歸言於主。和倫大異,曰:「吾只聞其大妗養雙胎也,豈其女生私胎而冒稱之乎?」遂密訪其當日之穩婆,知其為張氏也。及長男婦將分娩,故去請張穩婆。和倫哄之曰:「此是我女兒有私胎,故托言是媳婦。聞得今春文煥采女之私胎亦是你養,故敬請你來。此中備銀一錢謝你,幸勿傳揚。」張氏不知是哄他,便言曰:「常禮亦不止一錢,今你私胎宜厚謝我。前日文家乃是銀一兩,英玉小娘子又私下以簪一根與我。今日須照此數也。」和倫已賺出,心中怒氣沖天,驚曰:「我將告文家,將賺你作干證耳。我家豈有私胎耶!」便遣媒往文家求退親。文家許退財禮八十兩,擔禮二十兩。和倫要他多賠退還,因赴府告曰:
狀告為縱女犯奸事。倫忝世家,恪守禮義。次男和璧,憑煤笄聘文煥采女文氏為婦。禮銀八十兩,擔銀共費六十兩。殊煥采全無家教,女犯有孕,誕育一男,與采男基秀之長於並同年月日時。現在撫養,與基秀子容貌相似。張氏、廖印可證。有此悖倫,願求退親。乞追財禮擔銀,給領另娶。上告。
府批刑館問報,差牌來拘。煥采恐事情難辨,又托媒去講,願依狀中銀數,賠銀一百四十兩與他,托去具息。和倫依之,去刑館遞息詞。
范推官看狀中情,疑文氏與兄有奸,情理可惡,不准其息,必要調審。將文氏拶起,問曰:「你與何人有奸,此於是誰所生?」文氏曰:「此子是我自生,若問所奸之人,即拶死亦無。我今已有子矣,情願撞死臺下。」即以頭擊柱,流血滿地。范推府見女子性烈,急令人持住。再問曰:「汝道無姦夫,亦當說因何而有子?」文氏曰:「妾與嫂隔壁而睡,黎明嫂與兄行房,妾春心發動。父親催兄早起取帳。妾因過嫂?,嫂升我腹,抱住戲耍,妾時狂興越發,嫂精點滴墜入我陰,從此姑嫂皆有孕,又同日生子,只先後一個時辰。母欲將我兒溺死,我自恃無私因留撫養。若有姦夫,妾何膽敢養起此子,又何不當日淹死以減滅口乎?」
范推府曰:「此可信也。吾南寧府亦有伯母與夫交後,往抱寡嬸戲耍,寡嬸受伯母之陽氣,亦生一子而無骨。時龐通府判之以為氣生子也。今汝之嫂未動身,陽精滿溢,汝過?之時,嫂摟抱你,滴精入戶,此受得陽精,故子有骨而成人也。是雖有胎而無奸,亦未壞節辱身矣。」和倫聞之,心下大悟,便曰:「如此則亦未污辱矣,此女必宜於子者,吾不願退親,令與我兒完聚,後必是多男也。」乃復判合原被,各供明無罪,發放寧家。人皆傳為奇事,而服范侯判斷之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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