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公案(繁体)

第三卷 盜賊類

更新时间:2021-03-13 14:55:23

董巡城捉盜御寶

弘治五年七月十五日,夜有強盜四五十人,攻入甲子庫。殺死守庫官吏二十餘人,劫去金銀寶貝不計其數。次日方覺。兵部一面差人盤詰各門出城人民,一面奏知朝廷。十八日,聖旨頒下,差兵部將京城官民人等挨家挨戶搜檢,有能捕得真贓正犯者,官則超升,民則重賞。時各官莫不差人四下緝拿,並不見蹤影。

有巡城正兵馬董成者,自思曰:「京城大小人家各各互相搜捕,如此嚴急,那個巨賊敢藏許多金寶在家?其心懷疑俱決矣。既不敢藏在家,必思帶出城外方穩。只門禁又嚴,彼焉能得出?此惟有假裝棺柩藏去,方可免得搜檢。彼賊中豈無此見識者乎?」即命手下人吩咐曰:「你等去守各門,但有掛孝送靈柩去城者,各要去跟究其埋葬所在,一一來報,不得隱瞞。」至晚,各門來報都有喪出城。蓋京畿地廣人稠,故生死之多如此。董巡城又吩咐曰:「今日安葬,再過三日,必去祭奠,汝等再去潛窺密聽,看某處孝子悲哀,某處不悲哀,可再來報。」

至第三日,眾手下依命去訪,皆來報曰:「各處孝子去祭奠,都涕泣悲傷。」內有韓任稟曰:「小的往北門郊外去看那一伙孝子,四人皆不悲哀,其祝墓言辭多不明白。更僕從六人,皆有戲耍喜悅之意。」董巡城曰:「更過四日,是七朝矣。可選力士二十人,將此孝子並僕從一齊鎖來,不得走脫一個。拿來即重賞你。」

至第七日,手下依命將此四個孝子、六個僕從都拿到。董巡城先單取一孝子問曰:「你葬何人在郊外?」孝子曰:「老父。」董問其父生死年月,孝子答曰某年月生,某年月死。董令收在一旁。再取第二個問,所答又一樣。又取第三個問,所答又一樣。又取第四個問,所答各不同。乃親押往郊外,命左右掘開其墓,取上棺木,撞開視之,則盡是御庫中之金銀寶貝也。董不勝歡喜,左右莫不服其神明。賊亦叩頭受死。遂寫文書申於兵部,曰:「巡城兵馬司董為捕盜事,奉聖旨著兵部將京城官民人家,挨戶搜檢,捕拿強劫御庫真贓正犯。欽此欽遵,本職日夜緝訪,拿得強盜正犯張祜、李輔等賊首十人。搜出所劫御庫金寶,真贓取供明白。緣係強盜重情,未敢擅便發落。理合申詳題奉,請旨以候處決。」須至申者兵部,即題本奏上,奉聖旨:「張祜等劫庫重情,梟首示眾﹔董成捕賊有能,超升二級。該部知道。」當日各官惟知嚴捕盜賊,那能勾得。惟董成以心料賊之情,知其勢必假裝棺樞,方可藏金寶出城外。因命左右從此體訪,果不出其所料。能挈寶玉而歸之朝廷,其功不小,其明真過人矣。在大傳曰:「作易者其知盜乎,董公有焉。」

汪太守捕剪鐐賊

陝西平涼府有一個術士,在府前看風鑒極高。人群聚圍看時,賣緞客畢茂袖中裹銀十餘兩,亦雜在人叢中看,被光棍手托其銀,從袖口出,下墜於地。茂即知之,俯首下撿。其光棍來與爭,茂曰:「此銀我袖中墜下的,與你何干?」光棍曰:「此銀不知何人所墜,我先見要撿,你安得冒認?今不如與這眾人大家分一半,我與你共分一半,有何不可?」眾人見光棍說均分與他,都幫助之,曰:「此說有理,銀明是我撿得的,大家都有分。」畢茂那裡肯,相扭入汪澄知府堂上去。光棍曰:「小的名羅欽,在府前看術士相人。不知誰失銀一包在地,小的先撿得。他妄來與我爭。」畢茂曰:「小的亦在看,袖中銀包墜下,遂自撿取,彼要與我分。看羅欽言談似江湖光棍,或銀被他剪鐐,因致墜下,不然我兩手拱住,銀何以墜?」羅欽曰:「剪鐐必割破手袖,看他衣袖破否?況我同家人進貴在此賣錫,頗有錢本,現在前街李店住,怎是光棍?」

汪太守亦會相,見羅欽手骨不是財主。立命公差往南街拿其家人並賬目來,進貴見曰:「小的同羅主人在此賣錫,其賬目在此。倘與人爭賬係主人事,非干我也。」汪太府取賬上看,果記有賣錫賬明白,乃不疑之。因問畢茂曰:「銀既是你的,你曾記得多少兩數?」畢茂曰:「此散銀身上用的,忘記數目了。」汪太府又命手下去府前混拿二個看相人來,問之曰:「這二人爭銀,還是那個的?」二人同指羅欽身上去曰:「此人先見。」再指畢茂曰:「此人先撿得。」汪太府曰:「羅欽先見,還口說出否?」二人曰:「正是羅欽說那裡甚包,畢茂便先撿起來。見是銀,因此兩人相爭。」汪太守曰:「你既不知銀數多少,此必他人所失,理合與羅欽均分。」遂當堂分開,各得八兩零而去。汪太府命門子俞基曰:「你密跟此兩人去,看他如何說。」俞基回報曰:「畢茂回店裡怨老爺,又稱被那光棍騙﹔羅欽出去,那兩個干證索他分銀,跟在店去,不知後來何如。」汪太府又命一青年外郎任溫曰:「你與俞基各去換假銀伍兩,又兼好銀幾分,故露與羅欽見。然後往人鬧處站,必有人來剪鐐。可拿將來,我有賞你。」任溫與俞基並行至南街,卻遇羅欽來。任溫故將銀包解開,買櫻桃。俞基又解開銀,曰:「我還銀買請你。」二人相爭還,將櫻桃食訖,逕往東嶽廟去看戲。俞基終是小廝,袖中銀不知幾時剪去,全然不知。任溫眼雖看戲,心只顧在眼上,要拿剪鐐賊。少頃,身傍眾人來挨甚緊,背後一人以手托任溫手袖,其銀包從袖口中挨手而出。任溫知是剪鐐,伸手向後拿,曰:「有賊在此!」

其兩傍二人益挨近任溫,轉身不得,那背後人即走了。任溫扯住兩傍二人曰:「太府命我拿賊,今賊已走,托你二位同我去回復。」其二人曰:「你叫有賊,我正翻身要拿,奈人來往,拿不得。今賊已走,要我去見太府何干?」任溫曰:「非有他故,只要你做干證。見得非我不拿,只人群中拿不得也。」地方見是門子、外郎,遂來助他,將二人送到太府前。俞基稟曰:「小人袖又未破,其銀不知幾時盜去,全不知得。」任溫曰:「小吏在東嶽廟看戲,一心只照管袖中銀。果有賊從背後伸手來探,其銀包已托出袖口。我轉身拿賊,被這兩人從傍挨緊,致拿不得,此必是賊黨也。」太府問二人姓名,一曰:「我是張善。」一曰:「我是李良。」太府曰:「你何故賣放此賊?今要你二人代罪。」張善曰:「看戲相挨者多,誰知他被剪鐐?反歸罪於我。豈不以羊代牛,指鹿為馬乎?望仁天詳究,免我受無妄之災。」太府曰:「看你二人姓李姓張,名善名良,便是盜賊假姓名矣。外郎拿你,豈不的當?各打三十,擬徒二年。」命手下立押去擺站,私以帖與驛丞曰:「李良、張善二犯到,可多索他拜見。其所得之銀即差人送上此囑。」丘驛丞得此貼,及李良、張善解到,即大排刑具,驚嚇之曰:「驛中事體,你也聽得,上司來往費用煩多,你若知事,免我拷你。過了幾日,饒你討保回去。只等上司要來聽點,餘外不與計較。若無意思,今日各要打四十見風棒。」張、李二人曰:「小的被賊連累,代他受罪,這法度我已曉得。今日辛苦,乞饒命。」明日受罪出來,即托驛書手將銀四兩獻上,叫三日外要放他回。丘驛丞即將這銀四兩親送到府。汪太府命俞基來認之,曰:「此假銀即我前日在廟中被賊剪去的。」

汪太守發丘驛丞回,即以牌去提張、李二犯到,問之曰:「前日剪鐐任溫銀的賊可報名來,便免你罪。」張善曰:「小的若知早已說出,豈肯以皮肉代他受苦楚?」汪太府曰:「任溫銀未被剪去,此亦罷。更俞基銀五兩零被他剪去,衙門人銀豈肯罷休?你報這賊來也罷。」李良曰:「小的又非賊總甲,怎知那個偷得俞基銀?」汪太府曰:「銀我已搜得了,只要得個賊名。」李良曰:「既搜得銀即捕得賊,豈有賊是一人做,銀又另是一人得乎?」汪太守以前假銀擲下,曰:「此銀是你二人獻與丘驛丞者,今早獻來。俞基認是他的,則你二人是賊已的,更放走剪任溫那賊。可報名來。」張、李見是真贓露出,只從實供出,曰:「小的做前剪鐐賊者有二十餘人,共是一伙。昨放走者是林泰,更前日羅欽亦是。這回禍端是他身上起,其餘諸人未犯法。小的賊有禁議,至死也不敢相扳。」再拘林泰、羅欽、進貴到,追羅欽銀八兩,與畢茂領去訖,將三賊各擬徒二年。仍排此五人為賊總甲,凡被剪鐐者都著此五人跟尋,由是一府肅清,剪鐐者無所容其奸矣。

蔣兵馬捉盜騾賊

蔣審為南京兵馬司,一日早晨乘轎出參官,路遇一後生,似承差裝束,乘一匹騾,振策而馳,勢若奉緊公差之意。及近蔣兵馬轎勒騾從傍而行,卻有遜避之狀。過步後,復長驅前進。蔣公思曰:「此人乘騾疾走,若奉公差,然詳彼舉動,又似避我。倘果係走差的人,何須如此挨青而過意者?其盜乎?」命手下滕霄曰:「去拿那乘騾後生來。」滕霄趕去拿到,蔣公問曰:「你乘騾何去?」其後生曰:「小的奉巡爺差,有緊急公事。老爺緣何阻我路程?恐有違限期,累及小的。」蔣公曰:「你奉巡爺差,公文何在?」其人曰:「正是機密事,親承口囑,故要遠去。老爺休要纏阻我。」蔣公曰:「你在何處盜騾來,怎得詐稱公差,這等膽大!」其後生高聲抗言,曰:「老爺這等說話,願同往巡爺處說個明白,為老爺獻功。」蔣公見其人言辭朗烈,全無懼色,似乎拿錯。然終疑其行路躲閃之情。

不覺辯駁,挨纏一飯之頃,後有一人走來,汗流氣急。遠遠望見其騾,即言曰:「那騾是我的,其盜騾賊在那裡去,前行路人可代我拿住,我有謝你。」蔣公聞得,心中暗喜,已有察奸之神,其後生始驚得倉惶無措。及追者近前,猶未知賊已被捉,只宜賊已逃了,遂向前去牽騾。蔣公曰:「你騾在何處失?休要冒認。其盜騾者即是此人,已拿在此,可都在衙去審問。」遂將二人並騾帶進衙。失騾者曰:」小的是方應舉,家住城中後街頭。今早牽騾在門首,整鞍訖,將出城去取賬,復還家尋銀。擬停待稍久,及再出門,騾已被偷。一路跟問,幸得老爺拿了此賊,真包閻羅之見,方能如此發奸摘伏。」盜騾者曰:「小的是萬正富,家近城中東門。怯才路上遇老爺更過去一望之地,即小的之家。今被所捉,賊情難隱,望看公子分上,超生積德。」蔣公命方應舉具領狀來,領出騾去。責萬正富曰:「你才說願解巡爺處獻功,今解去有功否?」正富只磕頭求赦,蔣公以其初犯擬杖八十發去。仍為詩勸之改過云。

詩曰:

人生活計幾多般,負販形勞心卻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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