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经今人但以贡生为明经,非也,唐制有六科:一曰秀才,二曰明经,三日进士,四曰明法,五曰书,六曰算。当时以诗赋取者谓之进士,以经义取者谓之明经。今罢诗赋而用经义,则今之进士乃唐之明经也。
唐时人仕之数,明经最多。考试之法,令其全写注疏,谓之帖括。议者病其不能通经,权文公谓:“注疏犹可以质验,不者,倘有司率情,上下其手,既失其末,又不得其本,则荡然矣。”今之学者并注疏而不观,殆于本末俱丧,然则今之进士又不如唐之明经也乎?
○秀才《旧唐书·社正伦传》“正伦,隋仁寿中与兄正玄、正藏俱以秀才擢第。”唐代举秀才止十余人,正伦一家有三秀才,甚为当时称美。《唐登科记》:武德至永徽,每年进士或至二十余人,而秀才止一人二人。社氏《通典》云:“初秀才科第最高,试方略策五条,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凡四等。贞观中,有举而不第者,坐其州长。由是废绝。”古人所趋向,惟明经、进士二科而已。显庆初,黄门侍郎刘祥道奏言:“国家富有四海,于今已四十年,百姓官僚未有秀才之举,未必今人之不如昔,将荐贤之道未至,岂使方称多士,遂缺斯人。请六品以下爰及山谷,特降纶言,更审搜访。”唐人之于秀才,其重如此。玄宗御撰《六典》言:“凡贡举人有博识高才强学待问无失俊选者,为秀才;通二经已上者,为明经;明闲时务,精熟一经者,为进士。”《张昌龄传》:“本州欲以秀才举之,昌龄以时废此科已久,固辞,乃充进士贡举及第。”是则秀才之名乃举进士者之所不攻当也。又《文苑英华·判目》有云:“乡举进士,至省求试秀才,考功不听,求诉不已。赵判曰:‘文艺小善,迸士之能;访对不休,秀才之目。”是又进士求试秀才,而不可得也。今以生员而冒呼此名何也?
明初尝举秀才。如《太祖实录》:洪武四年四月辛丑,以秀才丁士梅为苏州府知府,童权为杨州府知府,俱赐冠带。十年二月丙辰,以秀才徐尊生为翰林应奉。十五年八月丁酉,以秀才曾泰为户部尚书是也。亦尝举孝廉。洪武二十年二月己丑,以孝廉李德为应天府尹是也。此辟举之名,非所施于科目之士。今俗谓生员为秀才,举人为孝廉,非也。
○举人举人者,举到之人。《北齐书·鲜于世荣传》“以本官判尚书省右仆射事,与吏部尚书袁聿修在尚书省,简试举人。”《旧唐书·高宗纪》“显庆四年二月乙亥,上亲策试举人凡九百人。调露元年十二月甲寅,临轩试应岳牧举人”是也,登科则除官,不复谓之举人。而不第则须再举,不若今人以举人为一定之名也。进士乃诸科目中之一科,而传中有言举进士者,有言举进士不第者。但云举进士,则第不第未可知之辞,不若今人已登科而後谓之进士也。自本人言之,谓之举进士;自朝廷言之,谓之举人。进士即是举人,不若今人以乡试榜渭之举人,会试榜谓之进士也。
永乐六年六月,翰林院庶吉士沈升上言:“近年各布政司、按察司不体朝廷求贤之盛心,苟图虚举,有稍能行文、大义未通者,皆领乡荐,冒名贡士。及至会试下第,其中文字稍优者,得除教官;其下者亦得升之国监。以致天下士子竞怀侥幸,不务实学。”洪熙元年十一月,四川双流县知县孔友谅上言:“乞将前此下第举人通计其数,设法清理。”是明初才开举人之途,而其弊即已如此。然下第举人犹令人监读书三年,许以省亲,未有使之游荡于人间者。正统十四年,存省京储始放回原籍,其放肆无耻者游说干渴,靡所不为已。见于成化十四年礼部之奏。至于末年,则挟制官府,武断乡曲。于是崇祯中命巡按御史者察所属举人,间有黜革,而风俗之坏已不可复返矣。
○进士进士即举人中之一科,其试于礼部者,人人皆可谓之进士。唐人未第称进士,已及第则称前进士。《雍录》引唐人诗云:“曾题名处添‘前’字。”《通鉴》:“建州进士进京,尝预宣武军宴,识监军之面。既而及第,在长安与同年出游,遏之于途,马上相揖,因之谤议喧然,遂沈废终身。”是未及第而称进士也。试毕放榜,其合格者日赐进士及第,径又广之日赐进士出身,赐同进士出身,然後谓之登科。所以异于同试之人者,在乎赐及第、赐出身,而不在乎进士也。宋政和三年五月乙酉,臣僚言:“陛下罢进士,立三舍之法,今赐承议郎徐进士出身,于名实未正,乞改赐同上舍出身。”从之。
○科目唐制,取士之科有秀才,有明经,有进士,有俊士,有明法,有明字,有明算,有一史,有三史,有开元礼,有道举,有童子。而明经之别有五,经有三经,有二经,有学究,一经有《三礼》,有《三传》,有史科。此岁举之常选也。其天子自诏曰制举。如姚崇下笔成章、张九龄道佯伊吕之类,见于史者凡五十余科,故胃之科目,今代止进士一科,则有科而无目矣。犹沿其名,谓之科目,非也。王维桢欲于科举之外仿汉唐旧制,更设数科,以收天下之奇士。不知进士偏重之弊,积二三百年,非大破成格,虽有他材,亦无由进用矣。
○制科唐制,天子自诏日制举,所以待非常之才。《唐志》曰:“所谓制举者。其来远矣。自汉以来,天子常称制诏,道其所欲问而亲策之。唐兴,世崇儒学。虽其时君贤愚好恶不同,而乐善求贤之意未始少怠。故自京师外至州县有司,常选之士以时而举,而天子又自诏四方德行才能文学之士,或高蹈幽隐与其不能自达者,下至军谋将略,翘关拔山,绝艺奇伎,莫不兼取。其为名目,随其人主临时所欲。而列为定科者,如贤良方正,直言极谏,博通坟典,达于教化,军谋宏远,堪任将率,详明政术,可以理人之类,其名最著。而天子巡狩行幸,封禅太山、梁父,往往会见行在,其所以待之之礼甚优。而宏材伟论,非常之人亦时出于其问,不为无得也。
宋初,承周显德之制,设三科,不限前资,见任职宫、黄衣草泽并许应诏。景德增为六科。熙宁以後,屡罢屡复。宋人谓之大科。
宋徐度《却扫编》曰:“国朝制科初因唐制,有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经学优深、可为师法,详明吏理、达于教化,凡三科。应内外职官、前资见任、黄衣草泽人,并许诸州及本司解送,上吏部,对御试策一道,限三千字以上。咸平中,又诏文臣于内外幕职州县官及草泽中,举贤良方正各一人,景德中,又诏置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博通坟典、达于教化,才识兼茂、明于体用,武足安边、洞明韬略、运筹决胜,军谋宏远、材任边寄,详明吏理、达于从政等六科。天圣七年复诏,应内外京朝官,不带台省馆阁职事,不曾犯赃罪及私罪情理轻者,井许少卿监以上奏举,或自进状乞应前六科。仍先进所业策论十卷,卷五道。候到下两省看详。如词理优长,堪应制科,具名闻奏。差官考试论六首,合格即御试策一道。又置高蹈丘园、沉沦草泽、茂才异等三科。应草泽及贡举人非工商杂类者,并许本处转运司逐州长吏奏举,或于本贯投状乞应,州县体量有行止别无玷犯者,即纳所业策论十卷,卷五道,看详词理稍优,即上转运司审察乡里名誉,于部内选有文学官再看详实,有文行可称者,即以文卷送礼部,委主判官看详,选词理优长者具名闻奏。馀如贤良方正等六科,熙宁中,悉罢之。而令进士廷试,罢三题而试策一道。建炎间,诏复贤良方正一科,然未有应诏者。
高宗立博学宏辞科,凡十二题:制、浩、诏、表、露布、檄、箴、铭、记、赞、颂、序,内杂出六题,分为三场,每场体制一古一今。南渡以後,得人为盛,多至卿相翰苑者。今之第二场诏、诰、表三题,内科一道,亦是略仿此意。而苟简滥劣,至于全无典故,不知平仄者,亦皆中式,则专重初场之过也。
○甲科社氏《通典》“按令文科第,秀才与明经同为四等,进士与明法同为二等,然秀才之科久废,而明经虽有甲乙丙丁四科,进士有甲乙两科。自武德以来,明经惟有丙丁第,进士惟乙科而已。”们日唐书。玄宗纪》“开元九年四月甲戌,上亲策试应制举人于含元殿,敕曰:‘近无甲科,朕将存其上第。’”《杨绾传》:“天宝十三载,玄宗御勤政楼,试举人登甲科者三人,绾为之首,超授右拾遗,其登乙科者三十余人。”杜甫《哀苏源明诗》曰:“制可题未乾,乙科已大阐。”然则今之进士而概称甲科,非也。
《隋书·李德林传》“杨遵彦铨衡深慎,选举秀才,摧第罕有甲科。德林射策五条,考皆为上。”是则北齐之世,即已多无甲科者矣。
甲乙丙科始见《汉书·儒林传》“平帝时,岁课博士弟子甲科四十人,为郎中。乙科二十人,为太子舍人,丙科四十人,补文学掌故。”《萧望之传》“以射策甲科为郎,”《匡衡传》“数射策不中,至九,乃中丙科。”
○十八房今制,会试用考试官二员,总裁同考试官十八员,分阅《五经八谓之十八房。嘉靖未年,《诗》五房,《易》、《书》各四房,《春秋》、《礼记》各二房,止十七房。万历庚辰、癸未二科,以《易》卷多添一房,减《书》一房,仍止十七房。至丙戌,《书》、《易》卷并多,仍复《书》为四房,始为十八房。至丙辰,又添《易》、《诗》各一房,为二十房。天启乙丑,《易》、《诗》仍各五房,《书》三房,《春秋》、《礼记》各一房,为十五房。崇帧戊辰,复为二十房。辛未《易》、《诗》仍各五房,为十八房。癸未,复为二十房。今人概称为十八房云。
《戒庵漫笔》曰:“余少时学举子业,并无刻本窗稿。有书贾在利考朋友家往来,抄得灯窗下课数十篇,每篇誊写二三十纸。到余家塾,拣其几篇,每篇酬钱或二文,或三文,忆荆川,中会元,其稿亦是无锡门人蔡瀛与○经义论策今之经义论策,其名虽正,而最便于空疏不学之人。唐宋用诗赋,虽曰雕虫小技,而非通知古今之人不能作。今之经义始于宋熙宁中,王安石所立之法,命吕惠卿、王旁等为之。《宋史》:“神宗熙宁四年二月丁已朔,罢诗赋及明经诸科,以经义论策试进士。命中书撰大义式颁行。
元八年三月庚子。中书省言:“进士御试答策,多系在外准备之文,工拙不甚相远,难于考较,祖宗旧制,御试进士赋诗论三题,施行已远,前後得人不少。况今朝廷见行文字多系声律对偶,非学问该洽,不能成章。请行祖宗三题旧法,诏来年御试,将诗赋举人复试三题经义。举人且令试策,此後全试三题。”是当时即以经义为在外准备之文矣。陈後山《谈丛》言:“荆公经义行,举子专诵王氏章句,而不解义。荆公悔之,曰:‘本欲变学究为秀才,不谓变秀才为学究也。’”岂知数百年之後,并学究而非其本质乎?此法不变,则人才日至于消耗,学术日至于荒陋,而五帝三王以来之天下,将不知其所终矣。赵鼎言:“安石设虚无之学,败坏人才。”陈公辅亦谓:“安石使学者不治《春秋》,不读《史》、《汉》,而习其所为《三经新义》,皆穿凿破碎无用之空言也。”若今之所谓时文,既非经传,复非子史,展转相承,皆杜撰无根之语。以是科名所得十人之中,其八九皆为白徒。而一举于乡,即以营求关说为治生之计。于是在州里则无人非势豪,适四方则无地非游客,而欲求天下之安宁,斯民之淳厚,岂非却行而求及前人者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