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

列传·卷二十八

更新时间:2021-03-04 05:49:10

  帝览而善之,寻皆施行。彪稍见礼遇。诏曰:“彪虽宿非清第,代阙华资,然 识性严聪,学博坟籍,刚辩之才,颇堪时用。兼优吏职,载宣朝美,若不赏庸叙绩, 将何以劝奖勤能。特迁秘书令。以参议律令之勤,赐帛五百匹,马一匹、牛二头。” 其年,加员外散骑常侍,使于齐。

  齐遣其主客郎刘绘接对,并设宴乐。彪辞乐。及坐,彪曰:“向辞乐者,卿或 未相体。我皇孝性自天,追慕罔极,故有今者丧除之议。去三月晦,朝臣始除缞裳, 犹以素服从事。裴、谢在北,固应具此。今辞乐,想卿无怪。”绘答言:“请问魏 朝丧礼竟何所依?”彪曰:“高宗三年,孝文逾月。今圣上追鞠育之深恩,感慈训 之厚德,报于殷、汉之间,可谓得礼之变。”绘复问:“若欲遵古,何不终三年?” 彪曰:“万机不可久旷,故割至慕,俯从群议。服变不异三年,而限同一期,可谓 失礼?”绘言:“汰哉叔氏,专以礼许人。”彪曰:“圣朝自为旷代之制,何关许 人。”绘言:“百官总己听于冢宰,万机何虑于旷?”彪曰:“五帝之臣,臣不若 君,故君亲揽其事。三王君臣智等,故共理机务。主上亲揽,盖远轨轩、唐。”彪 将还,齐主亲谓彪曰:“卿前使还日,赋阮诗云:‘但愿长闲暇,后岁复来游。’ 果如今日。卿此还也,复有来理否?”彪答:“请重赋阮诗曰:‘宴衍清都中,一 去永矣哉。’”齐主惘然曰:“清都可尔,一去何事!观卿此言,似成长阔。朕当 以殊礼相送。”遂亲至琅邪城,登山临水,命群臣赋诗以送别。其见重如此。彪前 后六度衔命,南人奇其謇博。后为御史中尉,领著作郎。

  彪既为孝文所宠,性又刚直,遂多劾纠,远近畏之。豪右屏气。帝常呼为李生, 从容谓群臣曰:“吾之有李生,犹汉之有汲黯。”后除散骑常侍,领御史中尉,解 著作事。帝宴群臣于流化池,谓仆射李冲曰:“崔光之博,李彪之直,是我国得贤 之基。”

  车驾南伐,彪兼度支尚书,与仆射李冲、任城王澄等参理留台事。彪素性刚豪, 与冲等意议乖异,遂形于声色,殊无降下之心。冲积其前后罪过,乃于尚书省禁止 彪,上表曰:“案臣彪昔于凡品,特以才拔,等望清华,司文东观,绸缪恩眷,绳 直宪台,左加金珰,右珥蝉冕。东省。宜感恩厉节,忠以报德。而窃名忝职,身为 违傲,矜势高亢,公行僭逸。坐与禁省,冒取官材,辄驾乘黄,无所惮惧。肆志傲 然,愚聋视听。此而可忍,谁不可怀。臣今请以见事免彪所居职,付廷尉狱。”冲 又表曰:

  臣与彪相识以来,垂二十二载。彪始南使之时,见其色厉辞辩,臣之愚识,谓 是拔萃之一人。及彪官位升达,参与言宴,闻彪平章古今,商略人物。兴言于侍筵 之次,启论于众英之中;赏忠识正,发言恳恻,惟直是语,辞无隐避。臣虽下愚, 辄亦钦其正直。及其始居司直,执志径行,其所弹劾,应弦而倒。赫赫之威,振于 下国;肃肃之称,著自京师;天下改目,贪暴佥手。然时有私于臣云其威暴者, 臣以直绳之官,人所忌疾,风谤之际,易生音谣,心不承信。

  往年以河阳事,曾与彪在领军府共太尉、司空及领军诸卿等集阅廷尉所问囚徒。 时有人诉枉者,二公及臣少欲听采。语理未尽,彪便振怒,东坐攘袂挥赫,口称贼 奴,叱吒左右。高声大呼曰:“南台中取我木手去,搭奴肋折!”虽有此言,终竟 不取。即言:“南台所问,唯恐枉活,终无枉死。”时诸人以所枉至重,有首实者 多,又心难彪,遂各默尔。因缘此事,臣遂心疑有滥,知其威虐。犹谓益多损少, 故不以申彻,实失为臣知无不闻之义。及去年大驾南行以来,彪兼尚书,日夕共事, 始乃知其言与行舛,是己非人,专恣无忌,尊身忽物。臣与任城卑躬曲己,其所欲 者无不屈从。依事求实,悉有成验。如臣列得实,宜亟投彪于有北,以除奸矫之乱 政;如臣列无证,宜放臣于四裔,以息青蝇之白黑。

  帝在悬瓠,览表叹愕曰:“何意留京如此也!”有司处彪大辟;帝恕之,除名 而已。

  彪寻归本乡。帝北幸鄴,彪野服称草茅臣,拜迎鄴南。帝曰:“朕以卿为已死。” 彪对曰:“子在,回何敢死。”帝悦,因谓曰:“朕期卿每以贞松为志,岁寒为心, 卿应报国,尽心为用,近见弹文,殊乖所以。卿罹此谴,为朕与卿?为宰事?为卿 自取?”彪曰:“臣愆由己至,罪自身招,实非陛下横与臣罪,又非宰事无辜滥臣。 臣罪既如此,宜伏东皋之下,不应远点属车之清尘。但伏承圣躬不豫,臣肝胆涂地, 是以敢至,非谢罪而来。”帝曰:“朕欲用卿,忆李仆射不得。”帝寻纳宋弁之言, 将复采用。会留台表至,言彪与御史贾尚往穷庶人恂事,理有诬抑,奏请收彪。彪 自言事枉,帝明彪无此,遣左右慰勉之。听以牛车散载,送之洛阳。会赦得免。

  宣武践阼,彪自托于王肃,又与郭祚、崔光、刘芳、甄琛、邢峦等诗书往来, 迭相称重。因论求复旧职,修史官之事,肃等许为左右。彪乃表曰:

  惟我皇魏之奄有中华也,岁越百龄,年几十纪,史官叙录,未充其盛。加以东 观中圮,册勋有阙,美随日落,善因月稀。故谚曰:“一日不书,百事荒芜。”至 于太和之十一年,先帝,先后召名儒博达之士,以充麟阁之选。于时忘臣众短,采 臣片志,令臣出纳,授臣丞职,猥属斯事,无所与让。高祖时诏臣曰:“平尔雅志, 正尔笔端,书而不法,后世何观。”臣奉以周旋,不敢失坠。

  伏惟孝文皇帝承天地之宝,崇祖宗之业,景功未就,奄焉崩殂,凡百黎萌,若 无天地。赖遇陛下体明睿之真,应保合之量,恢大明以烛物,履静恭以和邦。天清 其气,地乐其静,可谓重明叠圣,元首康哉。《记》曰:“善迹者欲人继其行,善 歌者欲人继其声。”故《传》曰:“文王基之,周公成之。”然先皇之茂勋圣达, 今王之懿美洞鉴,准之前代,其德靡悔也。时哉时哉,可不光昭哉!合德二仪者, 先皇之陶钧也。齐明日月者,先皇之洞照也。虑周四时者,先皇之茂功也。合契鬼 神者,先皇之玄烛也。迁都改邑者,先皇之达也。变是协和者,先皇之鉴也。思同 书轨者,先皇之远也。守在四夷者,先皇之略也。海外有截者,先皇之威也。礼由 岐阳者,先皇之义也。张乐岱郊者,先皇之仁也。銮幸幽漠者,先皇之智也。燮伐 南荆者,先皇之礼也。升中告成者,先皇之肃也。亲虔宗社者,先皇之敬也。兗实 无阙者,先皇之德也。开物成务者,先皇之贞也。观乎人文者,先皇之蕴也。革弊 创新者,先皇之志也。孝慈道洽者,先皇之衷也。先皇有大功二十,加以谦尊而光, 为而弗有者,可谓四三皇而六五帝矣。诚宜功书于竹素,声播于金石。

  臣窃谓史官之达者,大则与日月齐其明,小则与四时并其茂,故能声流无穷, 义昭来裔。是以金石可灭,而风流不泯者,其唯载籍乎。谚曰:“相门有相,将门 有将。”斯不唯其性,盖言习之所得也。窃谓天文之官,太史之职,如有其人,宜 其世矣。是以谈、迁世事而功立,彪、固世事而名成,此乃前鉴之轨辙,后镜之蓍 龟也。然前代史官之不终业者,皆陵迟之世,不能容善。是以平子去史而成赋,伯 喈违阁而就志。近僭晋之世,有佐郎王隐,为著作虞预所毁,亡官在家。昼则樵薪 供爨,夜则观文属缀,集成《晋书》,存一代之事。司马绍敕尚书唯给笔札而已。 国之大籍,成于私家,末世之弊,乃至如此。此史官之不遇时也。今大魏之史,职 则身贵,禄则亲荣,优哉游哉,式穀令尔休矣!而典谟弗恢者,其有以也。而故著 作渔阳傅毗、北平阳尼、河间邢产、广平宋弁、昌黎韩显宗并以文才见举,注述是 同,并登年不永,弗终茂绩。前著作程灵虬同时应举,共掌此务,今徙他职,官非 所司。唯著作崔光一人,虽不移任,然侍官两兼,故载述致阙。

  臣闻载籍之兴,由于大业;雅颂垂荐,起于德美。昔史谈诫其子迁曰:“当世 有美而不书,汝之罪也。”是以久而见美。孔明在蜀,不以史官留意,是以久而受 讥。《书》称“无旷庶官,”《诗》有“职思其忧”,臣虽今非所司,然昔忝斯任, 故不以草茅自疏,敢言及于此。语曰:“患为之者不必知,知之者不得为。”臣诚 不知,强欲为之耳。窃寻先朝赐臣名彪者,远则拟《汉史》之叔皮,近则准《晋史》 之绍统,推名求义,欲罢不能。今求都下乞一静处,综理国籍,以终前志。官给事 力,以充所须。虽不能光启大录,庶不为饱食终日耳。近则期月可就,远则三年有 成,正本蕴之麟阁,副贰藏之名山。

  时司空北海王详、尚书令王肃许之。肃以其无禄,颇相赈饷。遂在秘书省,同 王隐故事,白衣修史。

  宣武亲政,崔光表曰:“臣昔为彪所致,与之同业积年,其志力贞强,考述无 倦。顷来契阔,多所废离,近蒙收起,还综厥事。老而弥厉,史才日新。若克复旧 职,专功不殆,必能昭明《春秋》,阐成皇籍。既先帝厚委,宿历高班,纤负微愆, 应从涤洗。愚谓宜申以常伯,正绾著作。”宣武不许。诏彪兼通直散骑常侍、行汾 州事,非彪好也,固请不行。卒于洛阳。

  始彪为中尉,号为严酷。以奸款难得,乃为木手击其胁腋,气绝而复属者时有 焉。又慰喻汾州叛胡,得其凶渠,皆鞭面杀之。及彪病,体上往往疮溃,痛毒备极。 赠汾州刺史,谥曰刚宪。彪在秘书岁余,史业竟未及就,然区分书体,皆彪之功。 述《春秋三传》,合成十卷。其余著诗颂赋诔章表别有集。

  彪虽与宋弁结管、鲍交,弁为大中正,与孝文私议,犹以寒地处之,殊不欲微 相优假。彪亦知之,不以为恨。弁卒,彪痛之无已,为之哀诔,备尽辛酸。郭祚为 吏部,彪为子志求官,祚乃以旧第处之。彪以位经常伯,又兼尚书,谓祚应以贵游 拔之,深用忿怨,形于言色。时论以此非祚。祚每曰:“尔与义和至友,岂能饶尔 而怨我乎。”任城王澄与彪先亦不穆,及为雍州,彪诣澄,为志求其府寮。澄释然 为启,得为列曹行参军,时称澄之美。

  志字鸿道,博学有才干,年十余,便能属文。彪奇之,谓崔鸿曰:“子宜与鸿 道为二鸿于洛阳。”鸿遂与交款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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