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书

志·卷二十

更新时间:2021-03-04 02:44:00

  又尚书令高肇奏言:“谨案:故沙门统昙曜,昔于承明元年,奏凉州军户赵苟 子等二百家为僧祇户,立课积粟,拟济饥年,不限道俗,皆以拯施。又依内律,僧 祇户不得别属一寺。而都维那僧暹、僧频等,进违成旨,退乖内法,肆意任情,奏 求逼召,致使吁嗟之怨,盈于行道,弃子伤生,自缢溺死,五十余人。岂是仰赞圣 明慈育之意,深失陛下归依之心。遂令此等,行号巷哭,叫诉无所,至乃白羽贯耳, 列讼宫阙。悠悠之人,尚为哀痛,况慈悲之士,而可安之。请听苟子等还乡课输, 俭乏之年,周给贫寡,若有不虞,以拟边捍。其暹等违旨背律,谬奏之愆,请付昭 玄,依僧律推处。”诏曰:“暹等特可原之,余如奏。”

  世宗笃好佛理,每年常于禁中,亲讲经论,广集名僧,标明义旨。沙门条录, 为《内起居》焉。上既崇之,下弥企尚。至延昌中,天下州郡僧尼寺,积有一万三 千七百二十七所,徒侣逾众。

  熙平元年,诏遣沙门惠生使西域,采诸经律。正光三年冬,还京师。所得经论 一百七十部,行于世。

  二年春,灵太后令曰:“年常度僧,依限大州应百人者,州郡于前十日解送三 百人,其中州二百人,小州一百人。州统、维那与官及精练简取充数。若无精行, 不得滥采。若取非人,刺史为首,以违旨论,太守、县令、纲僚节级连坐,统及维 那移五百里外异州为僧。自今奴婢悉不听出家,诸王及亲贵,亦不得辄启请。有犯 者,以违旨论。其僧尼辄度他人奴婢者,亦移五百里外为僧。僧尼多养亲识及他人 奴婢子,年大私度为弟子,自今断之。有犯还俗,被养者归本等。寺主听容一人, 出寺五百里,二人千里。私度之僧,皆由三长罪不及已,容多隐滥。自今有一人私 度,皆以违旨论。邻长为首,里、党各相降一等。县满十五人,郡满三十人,州镇 满三十人,免官,僚吏节级连坐。私度之身,配当州下役。”时法禁宽褫,不能改 肃也。

  景明初,世宗诏大长秋卿白整准代京灵岩寺石窟,于洛南伊阙山,为高祖、文 昭皇太后营石窟二所。初建之始,窟顶去地三百一十尺。至正始二年中,始出斩山 二十三丈。至大长秋卿王质,谓斩山太高,费功难就,奏求下移就平,去地一百尺, 南北一百四十尺。永平中,中尹刘腾奏为世宗复造石窟一,凡为三所。从景明元年 至正光四年六月已前,用功八十万二千三百六十六。肃宗熙平中,于城内太社西, 起永宁寺。灵太后亲率百僚,表基立刹。佛图九层,高四十余丈,其诸费用,不可 胜计。景明寺佛图,亦其亚也。至于官私寺塔,其数甚众。

  神龟元年冬,司空公、尚书令、任城王澄奏曰:

  仰惟高祖,定鼎嵩瀍,卜世悠远。虑括终台,制洽天人,造物开符,垂之万叶。 故都城制云,城内唯拟一永宁寺地,郭内唯拟尼寺一所,余悉城郭之外。欲令永遵 此制,无敢逾矩。逮景明之初,微有犯禁。故世宗仰修先志,爰发明旨,城内不造 立浮图、僧尼寺舍,亦欲绝其杀觊。文武二帝,岂不爱尚佛法,盖以道俗殊归,理 无相乱故也。但俗眩虚声,僧贪厚润,虽有显禁,犹自冒营。至正始三年,沙门统 惠深有违景明之禁,便云:“营就之寺,不忍移毁,求自今已后,更不听立。”先 旨含宽,抑典从请。前班之诏,仍卷不行,后来私谒,弥以奔竞。永平二年,深等 复立条制,启云“自今已后,欲造寺者,限僧五十已上,闻彻听造。若有辄营置者, 依俗违敕之罪,其寺僧众,摈出外州。”尔来十年,私营转盛,罪摈之事,寂尔无 闻。岂非朝格虽明,恃福共毁,僧制徒立,顾利莫从者也。不俗不道,务为损法, 人而无厌,其可极乎!

  夫学迹冲妙,非浮识所辩;玄门旷寂,岂短辞能究。然净居尘外,道家所先, 功缘冥深,匪尚华遁。苟能诚信,童子聚沙,可迈于道场;纯陀俭设,足荐于双树。 何必纵其盗窃,资营寺观。此乃民之多幸,非国之福也。然比日私造,动盈百数。 或乘请公地,辄树私福;或启得造寺,限外广制。如此欺罔,非可稍计。臣以才劣, 诚忝工务,奉遵成规,裁量是总。所以披寻旧旨,研究图格,辄遣府司马陆昶、属 崔孝芬,都城之中及郭邑之内检括寺舍,数乘五百,空地表刹,未立塔宇,不在其 数。民不畏法,乃至于斯!自迁都已来,年逾二纪,寺夺民居,三分且一。高祖立 制,非徒欲使缁素殊途,抑亦防微深虑。世宗述之,亦不锢禁营福,当在杜塞未萌。 今之僧寺,无处不有。或比满城邑之中,或连溢屠沽之肆,或三五少僧,共为一寺。 梵唱屠音,连檐接响,像塔缠于腥臊,性灵没于嗜欲,真伪混居,往来纷杂。下司 因习而莫非,僧曹对制而不问。其于污染真行,尘秽练僧,薰莸同器,不亦甚欤! 往在北代,有法秀之谋;近日冀州,遭大乘之变。皆初假神教,以惑众心,终设奸 诳,用逞私悖。太和之制,因法秀而杜远;景明之禁,虑大乘之将乱。始知祖宗睿 圣,防遏处深。履霜坚冰,不可不慎。

  昔如来阐教,多依山林,今此僧徒,恋著城邑。岂湫隘是经行所宜,浮諠必栖 禅之宅,当由利引其心,莫能自止。处者既失其真,造者或损其福,乃释氏之糟糠, 法中之社鼠,内戒所不容,王典所应弃矣。非但京邑如此,天下州、镇僧寺亦然。 侵夺细民,广占田宅,有伤慈矜,用长嗟苦。且人心不同,善恶亦异。或有栖心真 趣,道业清远者;或外假法服,内怀悖德者。如此之徒,宜辨泾渭。若雷同一贯, 何以劝善。然睹法赞善,凡人所知;矫俗避嫌,物情同趣。臣独何为,孤议独发。 诚以国典一废,追理至难,法网暂失,条纲将乱。是以冒陈愚见,两愿其益。

  臣闻设令在于必行,立罚贵能肃物。令而不行,不如无令。罚不能肃,孰与亡 罚。顷明诏屡下,而造者更滋,严限骤施,而违犯不息者,岂不以假福托善,幸罪 不加。人殉其私,吏难苟劾。前制无追往之辜,后旨开自今之恕,悠悠世情,遂忽 成法。今宜加以严科,特设重禁,纠其来违,惩其往失。脱不峻检,方垂容借,恐 今旨虽明,复如往日。又旨令所断,标榜礼拜之处,悉听不禁。愚以为,树榜无常, 礼处难验,欲云有造,立榜证公,须营之辞,指言尝礼。如此则徒有禁名,实通造 路。且徙御已后,断诏四行,而私造之徒,不惧制旨。岂是百官有司,怠于奉法? 将由网漏禁宽,容托有他故耳。如臣愚意,都城之中,虽有标榜,营造粗功,事可 改立者,请依先制。在于郭外,任择所便。其地若买得,券证分明者,听其转之。 若官地盗作,即令还官。若灵像既成,不可移撤,请依今敕,如旧不禁,悉令坊内 行止,不听毁坊开门,以妨里内通巷。若被旨者,不在断限。郭内准此商量。其庙 像严立,而逼近屠沽,请断旁屠杀,以洁灵居。虽有僧数,而事在可移者,今就闲 敞,以避隘陋。如今年正月赦后造者,求依僧制,案法科治。若僧不满五十者,共 相通容,小就大寺,必令充限。其地卖还,一如上式。自今外州,若欲造寺,僧满 五十已上,先令本州表列,昭玄量审,奏听乃立。若有违犯,悉依前科。州郡已下, 容而不禁,罪同违旨。庶仰遵先皇不朽之业,俯奉今旨慈悲之令,则绳墨可全,圣 道不坠矣。

  奏可。未几,天下丧乱,加以河阴之酷,朝士死者,其家多舍居宅,以施僧尼, 京邑第舍,略为寺矣。前日禁令,不复行焉。

  元象元年秋,诏曰:“梵境幽玄,义归清旷,伽蓝净土,理绝嚣尘。前朝城内, 先有禁断,自聿来迁鄴,率由旧章。而百辟士民,届都之始,城外新城,并皆给宅。 旧城中暂时普借,更拟后须,非为永久。如闻诸人,多以二处得地,或舍旧城所借 之宅,擅立为寺。知非己有,假此一名。终恐因习滋甚,有亏恆式。宜付有司,精 加隐括。且城中旧寺及宅,并有定帐,其新立之徒,悉从毁废。”冬,又诏:“天 下牧守令长,悉不听造寺。若有违者,不问财之所出,并计所营功庸,悉以枉法论。” 兴和二年春,诏以鄴城旧宫为天平寺。

  世宗以来至武定末,沙门知名者,有惠猛、惠辨、惠深、僧暹、道钦、僧献、 道晞、僧深、惠光、惠显、法营、道长,并见重于当世。

  自魏有天下,至于禅让,佛经流通,大集中国,凡有四百一十五部,合一千九 百一十九卷。正光已后,天下多虞,工役尤甚,于是所在编民,相与入道,假慕沙 门,实避调役,猥滥之极,自中国之有佛法,未之有也。略而计之,僧尼大众二百 万矣,其寺三万有余。流弊不归,一至于此,识者所以叹息也。

  道家之原,出于老子。其自言也,先天地生,以资万类。上处玉京,为神王之 宗;下在紫微,为飞仙之主。千变万化,有德不德,随感应物,厥迹无常。授轩辕 于峨嵋,教帝哨喾于牧德,大禹闻长生之诀,尹喜受道德之旨。至于丹书紫字,升 玄飞步之经;玉石金光,妙有灵洞之说。如此之文,不可胜纪。其为教也,咸蠲去 邪累,澡雪心神,积行树功,累德增善,乃至白日升天,长生世上。所以秦皇、汉 武,甘心不息。灵帝置华盖于灌龙,设坛场而为礼。及张陵受道于鹄鸣,因传天宫 章本千有二百,弟子相授,其事大行。齐祠跪拜,各成法道。有三元九府、百二十 官,一切诸神,咸所统摄。又称劫数,颇类佛经。其延康、龙汉、赤明、开皇之属, 皆其名也。及其劫终,称天地俱坏。其书多有禁秘,非其徒也,不得辄观。至于化 金销玉,行符敕水,奇方妙术,万等千条,上云羽化飞天,次称消灾灭祸。故好异 者往往而尊事之。

  初文帝入宾于晋,从者务勿尘,姿神奇伟,登仙于伊阙之山寺。识者咸云魏祚 之将大。太祖好老子之言,诵咏不倦。天兴中,仪曹郎董谧因献服食仙经数十篇。 于是置仙人博士,立仙坊,煮炼百药,封西山以供其薪蒸。令死罪者试服之,非其 本心,多死无验。太祖犹将修焉。太医周澹,苦其煎采之役,欲废其事。乃阴令妻 货仙人博士张曜妾,得曜隐罪。曜惧死,因请辟谷。太祖许之,给曜资用,为造静 堂于苑中,给洒扫民二家。而炼药之官,仍为不息。久之,太祖意少懈,乃止。

  世祖时,道士寇谦之,字辅真,南雍州刺史赞之弟,自云寇恂之十三世孙。早 好仙道,有绝俗之心。少修张鲁之术,服食饵药,历年无效。幽诚上达,有仙人成 公兴,不知何许人,至谦之从母家佣赁。谦之尝觐其姨,见兴形貌甚强,力作不倦, 请回赁兴代己使役。乃将还,令其开舍南辣田。谦之树下坐算,兴垦一发致勤,时 来看算。谦之谓曰:“汝但力作,何为看此?”二三日后,复来看之,如此不已。 后谦之算七曜,有所不了,惘然自失。兴谓谦之曰:“先生何为不怿?”谦之曰: “我学算累年,而近算《周髀》不合,以此自愧。且非汝所知,何劳问也。”兴曰: “先生试随兴语布之。”俄然便决。谦之叹伏,不测兴之浅深,请师事之。兴固辞 不肯,但求谦之为弟子。未几,谓谦之曰:“先生有意学道,岂能与兴隐遁?”谦 之欣然从之。兴乃令谦之洁斋三日,共入华山。令谦之居一石室,自出采药,还与 谦之食药,不复饥。乃将谦之入嵩山。有三重石室,令谦之住第二重。历年,兴谓 谦之曰:“兴出后,当有人将药来。得但食之,莫为疑怪。”寻有人将药而至,皆 是毒虫臭恶之物,谦之大惧出走。兴还问状,谦之具对,兴叹息曰:“先生未便得 仙,政可为帝王师耳。”兴事谦之七年,而谓之曰:“兴不得久留,明日中应去。 兴亡后,先生幸为沐浴,自当有人见迎。”兴乃入第三重石室而卒。谦之躬自沐浴。 明日中,有叩石室者,谦之出视,见两童子,一持法服,一持钵及锡杖。谦之引入, 至兴尸所,兴欻然而起,著衣持钵、执杖而去。先是,有京兆灞城人王胡兒,其叔 父亡,颇有灵异。曾将胡兒至嵩高别岭,同行观望,见金室玉堂,有一馆尤珍丽, 空而无人,题曰“成公兴之馆”。胡兒怪而问之,其叔父曰“此是仙人成公兴馆, 坐失火烧七间屋,被谪为寇谦之作弟子七年。”始知谦之精诚远通,兴乃仙者谪满 而去。

  谦之守志嵩岳,精专不懈,以神瑞二年十月乙卯,忽遇大神,乘云驾龙,导从 百灵,仙人玉女,左右侍卫,集止山顶,称太上老君。谓谦之曰:“往辛亥年,嵩 岳镇灵集仙宫主,表天曹,称自天师张陵去世已来,地上旷诚,修善之人,无所师 授。嵩岳道士上谷寇谦之,立身直理,行合自然,才任轨范,首处师位,吾故来观 汝,授汝天师之位,赐汝《云中音诵新科之诫》二十卷。号曰‘并进’。言:“吾 此经诫,自天地开辟已来,不传于世,今运数应出。汝宣吾《新科》,清整道教, 除去三张伪法,租米钱税,及男女合气之术。大道清虚,岂有斯事。专以礼度为首, 而加之以服食闭练。”使王九疑人长客之等十二人,授谦之服气导引口诀之法。遂 得辟谷,气盛体轻,颜色殊丽。弟子十余人,皆得其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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