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奇观(繁体)

第七十八卷 兩納聘方成秦與晉

更新时间:2021-01-29 13:20:37

「不消回見他。他既以此事相托,老夫便可主婚受聘。倘蒙足下不棄,便求一聘物為定。老夫自去回覆家姊丈便了。」嗣薪欣然允諾。隨即回寓取出一個美玉琢成的雙魚珮來,要致與郗公作聘,卻又想道:「他既是主婚之人,必須再尋一媒人方好。」正思想間,恰好僧官過來閒話。嗣薪便將此事與僧官說知。僧官笑道:「小僧雖是方外之人,張生配鶯鶯,法本也吃得喜酒,就是小僧作伐何如?」嗣薪道:「如此最妙。」便同僧官到郗公寓中,把雙魚珮呈上。郗公亦即取出金鳳釵來回送嗣薪,對嗣薪道:「這是老夫臨行時,家姊丈交付老夫作回聘之敬的。」嗣薪收了,歡喜無限。正是:

舅翁主婚,甥婿納聘。

金鳳玉魚,一言為定。

郗公既與嗣薪定親,本欲便回富陽,面復姊丈。因貪看西湖景致,還要盤桓幾日,乃先修書一封,差人回報隨員外,自己卻仍寓靈隱寺中,每日出去遊山玩水,早晚得暇,便來與嗣薪評論詩文,商榷今古,不在話下。

且說嗣薪納聘之後,初時歡喜,繼復展轉尋思道:「那隨小姐的詩詞倘或是舅翁代筆,也像《長門賦》不是阿嬌做的,卻如之奈何?況儀容窈窕,亦得之傳聞。我一時造次,竟未詳審。還須親到那邊訪個確實,才放心得下。」想了一回,次日便來辭別郗公,只說場期尚遠,欲暫回鄉,卻逕密往富陽探訪隨家去了。

話分兩頭。卻說隨珠川自郗公出門後,凡有來替女兒說親的,一概謝卻,靜候郗公報音。一日,忽有一媒婆來說道:

「有個福建何舉人,要上臨安會試,在此經過,欲娶一妾。他正斷弦,若有門當戶對的,便娶為正室。有表號在這裡。」說罷,取出一幅紅紙來。珠川接來看時,上寫道:「福建閩清縣舉人何自新,號德明,年二十四歲。」珠川便對瑤姿小姐道:

「你母舅曾說福建何舉人是當今名士,此人姓名正合母舅所言。我當去拜他一拜。看他人物如何。」小姐含羞不答。珠川竟向媒婆問了何舉人下處,親往投帖,卻值那何自新他出,不曾相見。珠川回到家中,只見侍兒綠鬟迎著說道:「小姐教我對員外說,若何舉人來答拜時,可款留著他,小姐要試他的才學哩。」珠川點頭會意。次日,何自新到隨家答帖。珠川接至堂中,相見敘坐。瑤姿從屏後偷覷,見他相貌俗,舉止浮囂,不像個有名的才子。及聽他與員外敘話,談吐亦甚俚鄙。

三通茶罷,珠川設酌留款,何自新也不十分推辭,就坐著了。

飲酒間問道:「宅上可有西席,請來一會。」珠川道:「學生止有一女,幼時曾請內兄為西席,教習經書。今小女年已長成,西席別去久矣。」何自新道:「女學生只讀四書,未必讀經。」

珠川道:「小女經也讀的。」何自新道:「所讀何經?」珠川道:

「先讀毛詩,其外四經,都次第讀過。」何自新道:「女兒但能讀,恐未必能解。」珠川未及回言,只見綠鬟在屏邊暗暗把手一招,珠川便托故起身,走到屏後。瑤姿附耳低言道:「如此如此。」說了兩遍。珠川牢牢記著,轉身出來,對何自新道:

「小女正為能讀不能解,只毛詩上有幾樁疑惑處,敢煩先生解一解。」何自新問那幾樁,珠川道:「『二南』何以無周、召之言,『邶』、『鄘』何以列《衛風》之外,《風》何以黜楚而存秦,魯何以無《風》而有《頌》,《黍離》何以不登於變《雅》,《商頌》何以不名為《宋風》。先生必明其義,幸賜教之。」何自新思量半晌,無言可對,勉強支吾道:「做舉業的不消解到這個田地。」珠川又道:「小女常說,四書中最易解的莫如《孟子》,卻只第一句見梁惠王,便解說不出了。」何自新笑道:「這有何難解?」珠川道:「小女說,即雲不見諸侯,何故又見梁惠王?」何自新面紅語塞。珠川見他侷促,且只把酒來斟勸。原來那何自新因聞媒婆誇獎隨小姐文才,故有意把話來盤問員外,那知反被小姐難倒了。當下見不是頭,即起身告辭。珠川送別了他,回進內室。瑤姿笑道:「此人經書也不曉得,說甚名士?」珠川道:「他既沒才學,如何中了舉人?」瑤姿歎道:「考試無常,虛名難信,大抵如斯。」正是:

盜名欺世,裝喬做勢。

一經考問,胸無半字。

自此瑤姿常與侍兒綠鬟笑話那何自新,說道:「母舅但慕其虛名,那知他這般有名無實。」忽一日,接到郗公書信一封,並寄到雙魚珮一枚。珠川與瑤姿展書看時,上寫道:

前承以姻事見托,今弟已為姊丈覓得一快婿,即弟向日所言何郎。弟今親炙其人,親讀其文,可謂名下無虛士。以此配我甥女,真不愧雙玉矣。謹先將聘物馳報,余容歸時晤悉。

瑤姿看畢大驚失色,對父親道:「母舅是有眼力的,如何這等草率?百年大事,豈可徒信虛名?」珠川道:「書上說親讀其文,或者此人貌陋口訥,胸中卻有文才。」瑤姿道:「經書不解之人,安得有文才?其文一定是假的。母舅被他哄了。」

上一页 下一页

上一篇:第七十七卷 盧太學詩酒傲公侯

下一篇:第七十九卷 崔俊臣巧會芙蓉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