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奇观(繁体)

第三十五卷 任君用恣淫遭宮刑

更新时间:2021-01-29 13:19:53

任君用道:「小生怎敢就去見他?」如霞道:「是他想著你,用見識教你進來的,你怕怎地?」任君用道:「果然如此,小生何以克當?」如霞道:「不要虛謙遜,造化著你罷了,切莫忘了我引見的。」任君用道:「小生以身相謝,不敢有忘。」一頭說話,已走到夫人面前。如霞拋聲道:「任先生已請到了。」任君用滿臉堆下笑來,深深拜揖道:「小生下界凡夫,敢望與仙子相近?今蒙夫人垂盼,不知是那世裡積下的福!」夫人道:

「妾處深閨,常因太尉晏會,窺見先生豐彩,渴慕已久。今太尉不在,閨中空頭,特邀先生一敘,倘不棄嫌,妾之幸也。」

任君用道:「夫人抬舉,敢不執鞭墜鐙?只怕他日太尉知道,罪犯非同小可。」夫人道:「太尉昏昏的,那裡有許多背後眼?

況如此進來,無人知覺。先生不必疑慮,且到房中去來。」夫人叫如霞在前引路,一隻手挽著任君用同行。任君用到此魂靈已飛在天外,那裡還顧什麼利害?隨著夫人輕手輕腳竟到房中。

此時天已昏黑,各房寂靜。如霞悄悄擺出酒肴,兩人對酌,四目相視,甜語溫存。三杯酒下肚,欲心如火,偎偎抱抱,共入鴛帷,兩人之樂不可名狀。本為旅館孤棲客,今向蓬萊頂上游。偏是乍逢滋味別,分明織女會牽牛。兩人云雨盡歡,任君用道:「久聞夫人美名,今日得同枕席,天高地厚之恩,無時回報。」夫人道:「妾身頗慕風情,奈為太尉拘禁,名雖朝歡暮樂。何曾有半點情趣?今日若非設法得先生進來,豈不辜負好天良夜,自此當永圖偷聚,雖極樂而死,妾亦甘心矣。」任君用道:「夫人玉質冰肌,但得挨皮靠肉,福分難消。何況親承雨露之恩,實遂於飛之願!總然事敗,直得一死了。」兩人笑談歡謔,不覺東方發白。如霞走到牀前來,催起身道:「快活了一夜也夠了,趁天色未明不出去了,更待何時?」任君用慌忙披衣而起,夫人不忍捨去,執手留連,叮嚀夜會而別,吩咐如霞送出後花園中,用從來時的方法在索上掛將下去,到晚夕仍舊進來。真個是:朝隱而出,暮隱而入。

果然行不由逕,早已非公至室。

如此往來數晚,連如霞也弄上了手,滾得熱做一團,築玉夫人心歡喜,未免與同伴中笑語之間,有些精神恍惚,說話沒頭沒腦的,露出馬腳來。同伴裡面初時不覺,後來看出意態,頗生疑心,到晚上有有心的,多方察聽,已見了些聲響。大家多是吃得杯兒的,巴不得尋著些破綻,同在渾水裡攪攪,只是沒有找著來蹤去跡。

一日,眾人偶然高興,說起找鞦韆,一哄的走到架邊,不見了索子,大家尋將起來,築玉夫人與如霞兩個多做不得聲。

原來先前兩番,任君用出去了,便把索子解下藏過,以防別人看見,以後多次,便有些托大了,曉得夜來要用,不耐煩去解他。任君用雖然出去了,索子還弔在樹枝上,掛向外邊,未及收拾,卻被眾人尋見了,道:「兀的不是鞦韆索?如何縛在這裡樹上,拋向外邊去了?」宜笑姐年紀最小,身子輕便,見有梯子在那裡,便溜在樹枝上去,弔了索頭,收將進來。眾人看見一節一節縛著木板,共驚道:「奇怪!奇怪!可不有人在此出入的麼?」築玉夫人通紅了臉,半響不敢開言。瑤月夫人道:「眼見得是什麼人在此通內了,我們該傳與李院公查出,等候太尉來家,稟知為是。」口裡一頭說,一頭把眼來瞅著築玉夫人。築玉夫人只低了頭。餐花姨姨十分瞧料了,笑道:

「築玉夫人為何不說一句,莫不心下有事?不如實對姐妹們說了,通同作個商量,到是美事。」如霞料是瞞不過了,對築玉夫人道:「此事若不通眾,終須大家炒壞,便要獨做也做不成了,大家和同些說明白了罷。」眾人拍手:「如霞姐說得有理,不要瞞著我們了。」築玉夫人才把任生在此牆外做書房,用計取他進來的事說了一遍。瑤月夫人道:「好姐姐,瞞了我們做這樣好事!」宜笑道:「而今不必說了,既是通同知道,我每合伴取些快樂罷了。」瑤月夫人故意道:「做的自做,不做的自不做,怎如此說!」餐花姨姨道:「就是不做,姐妹情分,只是幫襯些為妙。」宜笑姐道:「姨姨說得是。」大家哄笑而散。

原來瑤月夫人內中與築夫人兩下最說得來,曉得築玉有此私事,已自上心要分他的趣了,礙著眾人在面前,只得說假撇清的話。比及眾人散了,獨自走到築玉房中,問道:「姐姐,今夜來否?」築玉道:「不瞞姐姐說,連日慣了的,為什麼不來?」瑤月笑道:「不時仍是姐姐獨樂麼?」築玉道:「姐姐才說不做的自不做。」瑤月道:「才方是大概說話,我便也要學做做兒的。」築玉道:「姐姐果有此意,小妹理當奉讓。今夜喚他進來,送到姐姐房中便了。」瑤月道:「我與他又不廝熟,羞答答的,怎好就叫他到我房中?我只在姐姐處做個幫戶便使得。」築玉笑道:「這件事用不著人幫。」瑤月道:「沒奈何,我初次害羞,只好頂著姐姐的名嚐一嚐滋味。不要說破是我,等熟分了再處。」築玉道:「這等,姐姐須權躲躲過」待他到我牀上脫衣之後,吹息了燈,掉了包就是。」瑤月道:「好姐姐彼此幫襯些個。」築玉道:「這個自然。」兩個商量已定。

到得晚來,仍叫如霞到後花園,把索兒放將出去,叫了任君用進來,築玉夫人打發他先睡好了,將燈吹滅,暗中拽出瑤月夫人來,推他到牀上去。瑤月夫人先前兩個說話時,已自春心蕩漾,適才閃在燈後偷覷任君用進來,暗處看明處較清,見任君用俊俏風流態度,著實動了眼裡火,趁著築玉夫人來拽他,心裡巴不得就到手﹔況且黑暗之中不消顧忌,也沒什麼羞恥,一轂碌鑽進牀去。牀上任君用只道是築玉夫人,不見則聲,未免有些疑惑,低低叫道:「親親的夫人,為甚麼今夜不開了口?」瑤月夫人不好答應。任君用越加盤問,瑤月閉口息聲氣也不敢出,急得任君用連叫奇怪,按住身子不動。

築玉在牀沿邊站著,聽這一會,聽見這些光景,不覺失笑,輕輕揭帳,將任君用狠打一下道:「天殺的,便宜了!你只管絮叨什麼?今夜換了個勝我十倍的瑤月夫人,你還不知哩!」任君用才曉得果然不是,便道:「不知又是那一位夫人見憐,小生不曾叩見,輒敢放肆了!」瑤月夫人方出聲道:

「文謅謅甚麼,曉得便罷。」正是:

倚翠偎紅情最奇,巫山暗暗雨雲迷。

風流一似偷香蝶,才過東來又向西。

不說三人一牀高興,且說宜笑姐、餐花姨姨日裡見說其事,明知夜間任君用必然進內,要去約瑤月夫人同守著他,大家取樂。且自各去吃了夜飯,然後走到瑤月夫人房中,早已不見夫人,心下疑猜,急到築玉夫人處探聽。房外遇見如霞,問道:「瑤月夫人在你處否?」如霞笑道:「老早在我這裡,今在我夫人牀上睡哩。」兩人道:「同睡了,那人來時卻有些不便。」如霞道:「有甚不便!且是便得忒煞,三人做一頭了。」

兩人道:「那人已進來了麼?」如霞道:「進來進來,此時進進出出得不耐煩。」宜笑姐道:「日裡他見我說了合伴取樂,老大撇清,今反是他先來下手。」餐花姨姨道:「偏是說喬話的最要緊。」宜笑姐道:「我兩個炒進去,也不好推拒我們。」餐花姨姨道:「不要不要!而今他兩個弄一個,必定消乏,那裡還有甚麼本事輪得到我們?」附著宜笑姐的耳朵說道:「不如耐過了今夜,明日我每先下些功夫,弄到了房裡,不怕他不讓我每受用!」宜笑姐道:「說得有理。」兩下各自歸房去了,一夜無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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