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氏道:「起得早些,又睡一睡,便睡熟了。」又道:「老白,今日水夠了,你明日挑罷。」打發了,依舊栓了門進來,道:
「哥恁點膽兒要來偷婆娘?」耿埴道:「怕一時間藏不去帶累奶奶。」便一把抱住,替他解衣服。鄧氏任他解,口裡道:「咱那爛驢蹄早間去,直待晚才回﹔親戚們咱也不大往來﹔便鄰舍們都隔遠,不管閒事。哥哥來只管來。就是他來,這灶前有一個空米桶,房裡牀下盡寬。這酒糊塗不疑心著我。」一邊說時,兩個都已寬衣解帶,雙雙到炕兒上恣意歡娛。兩個你貪我愛,整整頑夠兩個時辰。鄧氏道:「哥,不知你有這等長久氣力,當日嫁得哥,也早有幾年快活。咱家忘八道著力奉承咱,可有哥一毫光景麼?哥不嫌妹子丑,可常到這裡來。他是早去了,定到晚些來的。」兩個甚是眷眷不含,耿埴也約他偷空必來。
以後,耿埴事也懶去緝,日日到錦衣衛走了一次,便到董文家來。鄧氏終日問董文要錢買肉、買雞、果子、黃酒吃,卻是將來與耿埴同吃。耿埴也時常做東道。嘗教他留些酒肴請董文,鄧氏道:「不要睬他!有的多,把與狗吃!」
一日晚了,正送耿埴出門,不曾開門,只聽得董文怪唱來了。耿埴道:「那裡躲?」鄧氏道:「莫忙,只站在門背後是哩!」說話不曾了,董文已是打門。鄧氏道:「要邪哩?這等怪叫喚!開門,只見董文手裡拿著一盞兩個錢買的茹桔燈籠進來。鄧氏怕照見耿埴,接著往地下一丟,道:「日日夜晚才來。破費兩個錢留在家買米不得?」又把董文往裡一推,道:
「拿燈來!照咱閂門!」推得董文這醉漢東磕了臉,西磕了腳。
叫喚進去,拿得燈來,耿埴已自出門去,鄧氏已把門閂了。
耿埴躲在簷下聽,他還忘八長忘八短:「以後隨你臥街倒巷,不許夜來驚動咱哩,要咱關門閉戶。」董文道:「嫂子,可憐咱是個官身,脫得空一定早早回來。」千陪不是,萬陪不是,還罵個不停。
第二日,耿埴又去。鄧氏忙迎著道:「哥,不吃驚麼?咱的計策好麼?」耿埴道:「嫂子,他是在官的人,也是沒奈何,將就些罷。」鄧氏道:「他不伏侍老娘,倒要老娘伏侍他麼?吃了一包子酒,死人般睡在身邊,厭刺刺看他不上眼。好歹與哥計較,閃了他,與哥別處去過活罷。」耿埴道:「罷,嫂子怎丟了窠坐兒別處去?他不來管咱們,便且胡亂著。」鄧氏道:
「管是料不敢管,咱只是懶待與他人合伙。」從此,任董文千方百計奉承,只是不睬,還饒得些嚷罵。
一日,與耿埴吃酒,撒嬌撒癡了的一把摟住道:「可意哥,咱委實喜歡你!真意兒要隨著你圖個長久快樂。只吃這攮刀的礙手礙腳。怎生設一計兒了了他,才得個乾淨。」逼著耿埴定計。耿埴也便假裝癡道:「你婦人家不曉事,一個人怎麼就害得他?」這婦人便不慌不忙設出兩條計來,要耿埴去行,道:
「哥,這有何難?或是買些毒藥,放在飲食裡面藥殺了他,他須沒個親人,料沒甚大官司﹔再不,或是哥拿著強盜,教人扳他,一下獄時,擺佈殺他,一發死得乾乾淨淨。要錢,咱拿出錢來使。然後,老娘才脫了個『董』字兒,與你做一個成雙捉對。哥,你道好麼?」那知這耿埴心裡怫然起來,想道:
「怎奸了他妻子,又害他?」便有個不爽快之色,不大答應。
不期這日董文衙門裡沒事,只在外吃了個醉,早早回來。
鄧氏道:「哥,今還不曾替哥哥耍,且桶裡躲著。」耿埴躲了。
只聽得董文醉得似殺不倒鵝一般,道:「嫂子,吃晚飯也來?」
鄧氏道:「天光亮亮的吃飯?」董文道:「等待咱打酒請嫂子。」
鄧氏道:「不要吃!不要你扯寡淡!」只見耿埴在桶裡悶得慌,輕輕把桶蓋頂一頂起,那董文雖是醉眼,早已看見,道:「活作怪!怎麼米桶的蓋會這等動起來?」便蹱蹱動要來掀看。耿埴聽了,驚個小死,鄧氏也有些著忙,道:「花眼哩!是糴得米多,蛀蟲拱起來,噇醉了去挺屍罷!休在這裡怪驚怪喚的蒿惱老娘!」董文也便不去掀桶看,道:「咱去!咱去!不敢拗嫂子。」躘躘蹱蹱自進房去,喜是一上 便雷也似打鼾。
鄧氏忙把桶蓋來揭道:「哥悶壞了。」耿埴道:「還幾乎嚇死!」一跨出桶來便要去。鄧氏道:「哥,還未曾去哥耍哩,怎就去?」兩個就在凳兒上耍夠一個時辰。鄧氏輕輕開門放了,道:「哥,明日千定要來。」只是耿埴心裡不然道:「董文歹不中也是結髮夫妻,又百依百順,便吃兩鍾酒也不礙,怎這等奚落他?明日咱去勸他,畢竟要夫妻和睦才是。」嘗時勸他,鄧氏道:「他也原沒甚不好!只是咱心裡不大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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