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唐书

列传·卷一百一十

更新时间:2021-03-03 06:32:27

  知礼者是之,事竟不行。

  翱性刚急,论议无所避。执政虽重其学,而恶其激讦,故久次不迁。翱以史官 记事不实,奏状曰:“臣谬得秉笔史馆,以记注为职。夫劝善惩恶,正言直笔,纪 圣朝功德,述忠贤事业,载奸臣丑行,以传无穷者,史官之任也。凡人事迹,非大 善大恶,则众人无由得知,旧例皆访于人,又取行状谥议,以为依据。今之作行状 者,多是其门生故吏,莫不虚加仁义礼智,妄言忠肃惠和。此不唯其处心不实,苟 欲虚美于受恩之地耳。盖为文者,又非游、夏、迁、雄之列,务于华而忘其实,溺 于文而弃其理。故为文则失《六经》之古风,纪事则非史迁之实录。臣今请作行状 者,但指事实,直载事功。假如作《魏徵传》,但记其谏诤之辞,足以为正直;段 秀实但记其倒用司农印以追逆兵,以象笏击硃泚,足以为忠烈。若考功视行状,不 依此者不得受。依此,则考功下太常,牒史馆,然后定谥。伏乞以臣此奏下考功。” 从之。寻权知职方员外郎。十五年六月,授考功员外郎,并兼史职。

  翱与李景俭友善。初,景俭拜谏议大夫,举翱自代。至是,景俭贬黜,七月, 出翱为朗州刺史。俄而景俭复为谏议大夫,翱亦入为礼部郎中。翱自负辞艺,以为 合知制诰,以久未如志,郁郁不乐。因入中书谒宰相,面数李逢吉之过失。逢吉不 之校。翱心不自安,乃请告。满百日,有司准例停官,逢吉奏授庐州刺史。太和初, 入朝为谏议大夫,寻以本官知制诰。三年二月,拜中书舍人。

  初,谏议大夫柏耆将使沧州军前宣谕,翱尝赞成此行。柏耆寻以擅入沧州得罪, 翱坐谬举,左授少府少监。俄出为郑州刺史。五年,出为桂州刺史、御史中丞,充 桂管都防御使。七年,改授潭州刺史、湖南观察使。八年,征为刑部侍郎。九年, 转户部侍郎。七月,检校户部尚书、襄州刺史,充山南东道节度使。会昌中,卒于 镇,谥曰文。

  宇文籍,字夏龟。父滔,官卑。少好学,尤通《春秋》。窦群自处士征为右拾 遗,表籍自代,由是知名。登进士第。宰相武元衡出镇西蜀,奏为从事。以咸阳尉 直史馆,与韩愈同修《顺宗实录》,迁监察御史。王承宗叛,诏捕其弟驸马都尉承 系,其宾客中有为误识者。又苏表以破淮西策干宰相武元衡,元衡不用。以籍旧从 事,令召表讯之,籍因与表狎。元衡怒,坐贬江陵府户曹参军。至任,节度使孙简 知重之,欲令兼幕府职事。籍辞曰:“籍以君命谴黜,亦当以君命升。假荣偷奖, 非所愿也。”后考满,连辟籓府,入为侍御史,转著作郎,迁驾部员外郎、史馆修 撰。与韦处厚、韦表微、路随、沈传师同修《宪宗实录》。俄以本官知制诰,转库 部郎中。太和中,迁谏议大夫,专掌史笔,罢知制诰。

  籍性简淡寡合,耽玩经史,精于著述,而风望峻整,为时辈推重。太和二年正 月卒,时年五十九,赠工部侍郎。子监,大中初登进士第。

  刘禹锡,字梦得,彭城人。祖云。父溆,仕历州县令佐,世以儒学称。禹锡贞 元九年擢进士第,又登宏辞科。禹锡精于古文,善五言诗,今体文章复多才丽。从 事淮南节度使杜佑幕,典记室,尤加礼异。从佑入朝,为监察御史。与吏部郎中韦 执谊相善。

  贞元末,王叔文于东宫用事,后辈务进,多附丽之。禹锡尤为叔文知奖,以宰 相器待之。顺宗即位,久疾不任政事,禁中文诰,皆出于叔文。引禹锡及柳宗元入 禁中,与之图议,言无不从。转屯田员外郎、判度支盐铁案,兼崇陵使判官。颇怙 威权,中伤端士。宗元素不悦武元衡,时武元衡为御史中丞,乃左授右庶子。侍御 史窦群奏禹锡挟邪乱政,不宜在朝。群即日罢官。韩皋凭藉贵门,不附叔文党,出 为湖南观察使。既任喜怒凌人,京师人士不敢指名,道路以目,时号“二王、刘、 柳。”

  叔文败,坐贬连州刺史。在道,贬朗州司马。地居西南夷,士风僻陋,举目殊 俗,无可与言者。禹锡在朗州十年,唯以文章吟咏,陶冶情性。蛮俗好巫,每淫祠 鼓舞,必歌俚辞。禹锡或从事于其间,乃依骚人之作,为新辞以教巫祝。故武陵溪 洞间夷歌,率多禹锡之辞也。

  初,禹锡、宗元等八人犯众怒,宪宗亦怒,故再贬。制有“逢恩不原”之令。 然执政惜其才,欲洗涤痕累,渐序用之。会程异复掌转运,有诏以韩皋及禹锡等为 远郡刺史。属武元衡在中书,谏官十余人论列,言不可复用而止。

  禹锡积岁在湘、澧间,郁悒不怡,因读《张九龄文集》,乃叙其意曰:“世称 曲江为相,建言放臣不宜于善地,多徙五溪不毛之乡。今读其文章,自内职牧始, 安有瘴疠之叹,自退相守荆州,有拘囚之思。托讽禽鸟,寄辞草树,郁然与骚人同 风。嗟夫,身出于遐陬,一失意而不能堪,矧华人士族,而必致丑地,然后快意哉! 议者以曲江为良臣,识胡雏有反相,羞与凡器同列,密启廷诤,虽古哲人不及。而 燕翼无似,终为馁魂。岂忮心失恕,阴谪最大,虽二美莫赎耶?不然,何袁公一言 明楚狱而钟祉四叶。以是相较,神可诬乎?”

  元和十年,自武陵召还,宰相复欲置之郎署。时禹锡作《游玄都观咏看花君子 诗》,语涉讥刺,执政不悦,复出为播州刺史。诏下,御史中丞裴度奏曰:“刘禹 锡有母,年八十余。今播州西南极远,猿狖所居,人迹罕至。禹锡诚合得罪,然其 老母必去不得,则与此子为死别,臣恐伤陛下孝理之风。伏请屈法,稍移近处。” 宪宗曰:“夫为人子,每事尤须谨慎,常恐贻亲之忧。今禹锡所坐,更合重于他人, 卿岂可以此论之?”度无以对。良久,帝改容而言曰:“朕所言,是责人子之事, 然终不欲伤其所亲之心。”乃改授连州刺史。去京师又十余年。连刺数郡。

  太和二年,自和州刺史征还,拜主客郎中。禹锡衔前事未已,复作《游玄都观 诗序》曰:“予贞元二十一年为尚书屯田员外郎,时此观中未有花木。是岁出牧连 州,寻贬朗州司马。居十年,召还京师,人人皆言有道士手植红桃满观,如烁晨霞, 遂有诗以志一时之事。旋又出牧,于今十有四年,得为主客郎中。重游兹观,荡然 无复一树,唯兔葵燕麦动摇于春风,因再题二十八字,以俟后游。”其前篇有“玄 都观里桃千树,总是刘郎去后栽”之句,后篇有“种桃道士今何在,前度刘郎又到 来”之句,人嘉其才而薄其行。禹锡甚怒武元衡、李逢吉,而裴度稍知之。太和中, 度在中书,欲令知制诰。执政又闻《诗序》,滋不悦。累转礼部郎中、集贤院学士。 度罢知政事,禹锡求分司东都。终以恃才褊心,不得久处朝列。六月,授苏州刺史, 就赐金紫。秩满入朝,授汝州刺史,迁太子宾客,分司东都。

  禹锡晚年与少傅白居易友善,诗笔文章,时无在其右者。常与禹锡唱和往来, 因集其诗而序之曰:“彭城刘梦得,诗豪者也。其锋森然,少敢当者。予不量力, 往往犯之。夫合应者声同,交争者力敌。一往一复,欲罢不能。由是每制一篇,先 于视草,视竟则兴作,兴作则文成。一二年来,日寻笔砚,同和赠答,不觉滋多。 太和三年春以前,纸墨所存者,凡一百三十八首。其余乘兴仗醉,率然口号者,不 在此数。因命小侄龟兒编勒成两轴。仍写二本,一付龟兒,一授梦得小男仑郎,各 令收藏,附两家文集。予顷与元微之唱和颇多,或在人口。尝戏微之云:‘仆与足 下二十年来为文友诗敌,幸也!亦不幸也。吟咏情性,播扬名声,其适遗形,其乐 忘老,幸也!然江南士女语才子者,多云元、白,以子之故,使仆不得独步于吴、 越间,此亦不幸也!今垂老复遇梦得,非重不幸耶?’梦得梦得,文之神妙,莫先 于诗。若妙与神,则吾岂敢?如梦得‘雪里高山头白早,海中仙果子生迟’,‘沉 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之句之类,真谓神妙矣!在在处处,应有灵物护 持,岂止两家子弟秘藏而已!”其为名流许与如此。梦得尝为《西塞怀古》、《金 陵五题》等诗,江南文士称为佳作,虽名位不达,公卿大僚多与之交。

  开成初,复为太子宾客分司,俄授同州刺史。秩满,检校礼部尚书、太子宾客 分司。会昌二年七月卒,时年七十一,赠户部尚书。

  子承雍,登进士第,亦有才藻。

  柳宗元,字子厚,河东人。后魏侍中济阴公之系孙。曾伯祖奭,高祖朝宰相。 父镇,太常博士,终侍御史。宗元少聪警绝众,尤精《西汉诗骚》。下笔构思,与 古为侔。精裁密致,璨若珠贝。当时流辈咸推之。登进士第,应举宏辞,授校书郎、 蓝田尉。贞元十九年,为监察御史。

  顺宗即位,王叔文、韦执谊用事,尤奇待宗元。与监察吕温密引禁中,与之图 事。转尚书礼部员外郎。叔文欲大用之,会居位不久,叔文败,与同辈七人俱贬。 宗元为邵州刺史。在道,再贬永州司马。既罹窜逐,涉履蛮瘴,崎岖堙厄,蕴骚人 之郁悼。写情叙事,动必以文。为骚文十数篇,览之者为之凄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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