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张方就奔北六省访下来了。
一来是访拿采花羽士陈道常,二来是游山逛景。先从镇江瓜州来至在苏北、淮阳一带。后又到了徐州,从徐州就入山东了。山东的风景名胜也是目不暇接,逛一逛泰山、崂山、济南府的七十二名泉,还有历下亭、大明湖等,也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游罢山东,顺直隶可就入山西了。一路上饥餐渴饮,晓行夜宿,穿山越水,明查暗访……
今天,天快黑了的时候,张方打算投宿。他发现前头有一个小孩儿,中等身材,长得很俊。斜插柳背着一个小包袱,一身宝蓝色绸袍,煞绒绳。两只手捂着肚子,看脸色很难受。小孩直奔孤庙走去,张方也暗中跟过去了。
一瞧这庙的名字叫“灵佑三皇观”。张方心说:这个庙可不是好庙。一叫门,打里头出来一个小老道,小孩报姓名,他叫多臂童子夏九龄。张方猛地想起:家父跟自己提过,师叔有个徒弟叫夏九龄,莫非是他?!等夏九龄进了庙门,张方也拔腰上了墙头。他隐好身形儿,瞧着他们一直进了东配殿。张方就在东配殿的后窗户单胳膊肘儿跨窗台往里看,小老道提壶凉水进来让他漱口,跟着他要了一碗红糖水。张方心说:你真要是我叔叔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林的徒弟,那你可就错了,孤孤零零一座古庙,不应该进来啊!既然你进来了那你就得处处加小心。当然,我知道这三皇观不是个好庙,可能你不知道。
但是你拿过来就喝这姜糖水,怎么样,现在趴下了不是!
张方这儿瞧着,一会儿小老道进来,把夏九龄的包袱拿走了。张方抓紧时间,打后窗户“鲤鱼跳龙门”,“噌”地一下进来了。拿起这凉水壶,自己含了一口,照着夏九龄的脸上一喷。夏九龄感觉着一股凉气儿,把眼睛睁开了:“啊?”眼前站着个怪小孩。夏九龄一瞧这孩子怎么长得这么寒碜哪!
张方一抱拳:“师哥,我先跟您打听个人,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林是不是您的老师啊?您中了蒙汗药,事不宜迟,咱们赶快从后窗户出去。有什么话外头说!”张方头一个出去了,夏九龄跟随也出去了。两人来到东配殿的后头,夏九龄急忙问:“哎呀,你是谁呀?”“不瞒您说,咱们是哥儿们,您是哥哥!我姓张叫张方,有个外号叫病太岁,在广东龙门县清源山寒风岛学艺十二年,我的教师是老剑客欧阳修,我爸爸是风流侠铁扇仙张鼎。”夏九龄心说:我师大爷张子美长得多俊哪,这是他儿子吗?”噢,哈哈!原来是师弟啊!”“哥哥,我先给您磕头。”九龄急忙还礼。张方又问:“师哥,您怎么上这儿来了?”九龄把北京的事情全说了,张方把自己的事情也说了。哥儿俩恨相见之晚。“我的海捕公文和东西全丢了。”“不要紧,来!”张方拉着九龄,哥儿俩往北来,飞身形上了大庙的后坡。突然听有脚步声,顺北大殿瞧,才知道马宗续这些人往东院去了。他们两人直奔鹤轩,拿起东西来一看,一件不短,背好之后,又把军刃亮出来,上南房在此等候迎战。九龄说:“师弟,咱敌不过就坏了!”“师哥,这没什么!我问问你,我叔叔做高官儿,你们几个也做了官,咱怎么样?”“师弟,你有这身能耐,你们老爷子跟我们师父又是交情莫逆,没的说!还有,你们老爷子跟这位钦差大人也是朋友哇!我到时候一定把兄弟你举荐在大人面前。当然这得有我师父的活。”“通过我叔,我大小能来个官儿吧?”“这不成问题。”“好啊!”
哥儿俩正说得高兴,就见马宗续这些人慌慌张张地跑来了。夏九龄飞身形一抖链子槊,高声喝喊:“大胆马俊,你往哪逃!”采花羽士陈道常一瞧马俊害怕了,赶紧壮胆说:“没关系,马大哥瞧我的!”刚要向夏九龄进招,就听又一声喝喊:“陈道常哎,哪里逃!”“啊!”陈道常一听这声音,吓得魂不附体,心说:怎么?病太岁张方也来啦?原来,那天在树林里,陈道常让张方给挤兑得光着身子跳江逃跑了,进了水里他就不敢出来了。一直耗到天黑,从江里出来,找大户人家进去偷了几件衣裳和一些银两,但穿在身上也寒碜哪!这样,便来到通都大镇,找店住下。先做道袍,后买宝剑。连着又做了几个买卖,手里有点儿钱了。陈道常一想:江南我不能呆了!干脆往北,找我师大爷,山西灵佑三皇观观主马宗续吧!这才来到马道爷这儿。
见面行过礼,把事情一说,就在这里住下了。没想到红毛秃头狸子马俊也来了。两人真是臭味相投,一拍即合,马俊岁数大点,陈道常叫他马大哥。今天晚上,他们正想着捉拿夏九龄,没想到被张方给搅了。陈道常本想替马俊叫横儿,谁知敌手出现在面前!
陈道常忙禀马道长:“这就是风流侠铁扇仙张鼎张子美的儿子,名唤张方。”马宗续沉住气说:“不要紧!我认得他。”“啊?!您认得他?”原来,这马宗续在道门中是老剑客爷欧阳修的一个师弟。不过马宗续不愿去广东,也不敢去。因为他每次去,欧阳修都说他,教育他。在张方学艺的时候他去过几次,所以张方认得他,他也知道张方。这会儿,马道长高声叫:“你们干什么来了?”张方一看是马宗续忙说:“哟!是师爷哪,您好哇!我这儿给您行礼了。”张方行完礼一指夏九龄介绍说:“这位是我的师哥,姓夏,叫夏九龄,就是你们用蒙汗药谋害的那位多臂童子。他的师父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林童海川,也是我的师叔。他们奉命保钦差,去四川开仓放粮,救济百姓。路经保定府清苑县,有贼人行刺。您瞧见没有,就是这秃小子!我师哥是拿他的,而我是来捉另一个兔崽子的。这事真巧了!两个贼人都在庙里,一个是红毛秃头狸子马俊,一个是镇江府十八条人命案的主凶采花羽士陈道常。爷儿们,亮一面吧!”马宗续急忙拦道:“方儿,你要知道采花羽士是我的师侄,红毛秃头狸子马俊是我本家的孙子,他们两人跟我有关系。你们虽然是奉公文捕捉他两个,私下里的交情,你们也得让一面吧。起码在我灵佑三皇观周围四十里,你们不能伸手捉人!”张方一听不愿意了,就对马宗续说:“您最好别管这事儿,我们也不把你算在里面。不然的话,定你个窝主罪,连你一块儿拿了!因为我们办的这是公案!”“无量佛!”马宗续也沉着脸说:“我要是不让拿呢?”“哼!谅你不敢!否则,连你一块儿抓!”
九龄一听,心说:我这师弟还真叫横。浮云仙长马宗续勃然大怒:“咱们爷儿俩可有关系哪!”“对!要让我拿贼,咱们没的说。可要不让拿,嘿,少跟我套近乎!”“方儿,如果咱们爷儿俩要抓破了脸,在庙里一动手,我想叫人知道了笑话!”张方满不在乎地说:“这没什么,我要拿贼,你袒护贼,人们只能视你为贼,我有什么寒碜的?”马宗续一看张方来势汹汹,琢磨了一下说:“那么,咱们在动手之前先动动口怎么样?”“行!动嘴也可以。”
马宗续又说:“这么办,如果我要把你问倒了,你就不能在我这里动手。四十里以外等着去,我不管!”张方挺机灵:“马道爷,那我要把你问倒了呢?”
“你要把我问住了,当然就在这里动手拿人,怨我没本事。”“好极了!说话算数。我是外来的宾朋,我先问你。我问的这一条你要是答得上来,我们就不拿贼了,任其在这里逍遥法外!”九龄一听,心说:师弟,这可不成啊!
一个是行刺钦差的要犯,一个是背负十八条少妇长女被杀的主凶,怎么不拿了?!你问他什么能把他问住啊?九龄也不能多说,在旁边瞧着。“好!我就问你一条,你跟我师父是什么关系?”“无量佛,那是我师兄。”“好了!我跟我师父是什么关系?上次,你到广东去住了半个月,我师父为什么不给咱俩介绍?你先把这个原因说说。”“无量佛!……”老道马宗续三角眼瞪圆了,脸“唰”一下也变了色儿,张着大嘴他说不出来了,为什么呢?
原来,有一次马宗续去广东到祥慈观拜望了他的师兄欧阳老仙长。马宗续到欧阳爷那儿,师兄长师兄短,也问了问张方怎么回事。欧阳爷告诉他:“这是我徒弟。”张方沏茶上来,刚走到鹤轩外,就听里头说话儿:“师兄,我、我当然不敢挑您的眼!既然到这儿来了,徒弟就应该给我介绍介绍,您老人家怎么置之不理呀?您让这孩子拿我这师叔怎么看?”“无量佛!我为什么不给你介绍,你是明白的。因为你的行为不正,近墨者黑。这孩子学坏了算谁的?要打算扭转别人对你的看法,就必须行端履正,光明正大做人!”
欧阳爷教训马宗续的话张方全听见了。晚上,爷儿俩一块儿!聊天,张方就问:“师父,这是您师弟啊?”“嗯!”“这您可不对呀!孩儿将来出了师以后,在江湖上我要闯练的,本门的师叔,您应该给我介绍。有一个师叔,到时候多一个帮助啊!”“无量佛,他不是咱们武门道门里的师兄弟,如果是的话,我早把他杀了。因为他是个身染下流的东西,结交了不少下五门儿的贼人,胡作非为。提起这个,师父我管不着他,所以不给你介绍。”张方听了点头说:“既然如此!也就算了!孩儿不打听了。”但是张方把这件事情记在心里了。今天在鹤轩前这么一提,马宗续恼羞成怒:“无量佛!小冤家,你在山人面前如此无理,难道说山人我惧怕于你?!”“道爷,我没说你惧怕我,但是姓张的也不含糊你!”“既然如此,此地狭窄,我们到庙外一战!”“哪儿我都不含糊你!师哥,走着!”
出了角门,来到沙土坡上。张方往这儿一站:“姓马的,过来!”浮云仙长马宗续口喊佛号:“无量佛!冤家,你既然是我的亲师侄,我今天跟你说这么多好话,你怎么都听不进去,非要动手呢?”“哈哈,马宗续,一派胡言!我是三清教掌门门长欧阳修的弟子,身带三支镇观之宝迈门弩。临下山的时候,师父跟我说了,要替为师整理门规。类似你和陈道常这样的人,败坏我三清教,我今天要替师父管教你们!”说完,“唰”地一下就把三棱凹面吕祖锥亮将出来。老道马宗续一看口谈无用,急忙撤出宝剑,两个人各自站好,两件军刃针锋相对!马宗续往前一赶步,左手剑诀点面门,直奔张方顶梁就击。张方好本事啊!他往右一滑步,拿大冰钏的三棱大尖一点马宗续的手腕,跟着往前这么一推,就是马宗续的迎面骨儿上。马宗续脚尖一点地,长腰起来。张方一调脸,顺风扯旗,用这后棒照马宗续的腰眼上“叭嚓”一下子,险些把马宗续拍上,否则这一棍下来定死无疑了!
马宗续开始看不起这个其丑无比的小孩,几招之后,大感不然,他确实受我师兄欧阳修的点化,技艺高强,我恐怕不是他的对手。张方把三棱凹面吕祖锥施展开来,上中下走三盘,连杀带打。喝!翻天三十六手“呜呜”挂着风声,招招迎战马宗续,使他措手不及。浮云仙长马宗续也豁出命去了,剑招加紧,舞成一座剑山,跟张方决一死战。夏九龄抬头一看采花羽士陈道常和红毛秃头狸子马俊,心说:既然师弟亮家伙跟这恶道动上手了,我奉大人的堂谕,捉拿的是要犯马俊,我也应当与他交战一番。可又一想:我一动,马俊和陈道常合伙迎战,我取胜可就不易了,不如先等师弟赢了马宗续,再合战二犯不迟。想至此,夏九龄就没有亮军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