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剑侠图

第三十四回

更新时间:2021-04-12 08:09:36

  我眼皮底下出了这样的人物,我都不知道,将来回到北京城,我得访访他。

  现在,老筛海爷才知道童海川奉圣命,陪着皇子出来捉拿二小、请国宝,已经杭州下西南奔云南了,老筛海爷也奔云南来了。半道上难免碰上武林的同道,所以也知道九月九重阳会的事情,而且,重阳会那天老筛海爷也去了,他把驴放在狐儿山下,顺着山道不走正面,从旁边越着山边就上去了,叭在北大殿后头的中脊上,探着头往下瞧,所有铁善寺的经过,全都看到了,好一场惊心动魄的门户之争。到最后童海川跟济慈拼命的时候,人家老筛海爷可不管。老筛海他想:我要管,那么就得管住这件事,我这么大的年纪,离着那月台又太远,等我一喝喊,那儿死了,我要再过去,虎头蛇尾多寒碜啊,干脆我不管。实际上老筛海爷在这呆着的时候,南配殿的后层坡也有人,在这大帐篷的上头天井这儿,也有人,天井这儿就是亚然和尚。其实一共有五位高人都在这盯着瞧着哟!这件事情完了以后,老筛海爷并没走,他知道童海川还要跟八卦山闹事,所以自己找地方住下,每天出来游逛。在北方几省呆的年数多了,乍到江南,山明水秀,喝,老筛海爷也很痛快。没想到这几日变了天,下起雪来,老筛海他又喜欢踏雪寻梅,这样才在这一带转转,打算看看梅花,瞧瞧雪景。三小夜闯八卦山时,老筛海爷也进山了,老筛海也有水衣水靠,三小出山,老筛海爷也出来了,老人心说:这仨孩子找死哪!

  难道人家不会坐着船出来劫你们?结果到十八棵杨这儿,仨人真叫人家劫住了。老筛海爷看见了,骑上驴,用驴这么一冲,才把韩殿远、贺永、法禅、韩宝、吴志广、雷春、贺豹这些人给冲开。见到三小站住了,老筛海爷又施展惊人技艺,警告三位庄主。果然,这谁办得到?下着雪的这山地,三尺六寸长的铜棍,就这么一杵,一下就下去了,没点真功夫成吗!你往外拽,没点真力气成吗?你看着挺轻松,挺自如,实际上那有内力在啊!到现在一问老筛海爷名姓,老筛海爷哈哈大笑:“道出老夫的名姓,吓破你们的苦胆,所以,老夫的名姓你们不配问。我这手功夫你们要练得上来,你们就动手,我不管,练不上来,乖乖的听话,俯手贴耳给我回去。”五庄主火眼金睛莫贺永贺建章就知道不行了,再打也没意思了。便说:“老朋友,我们冲着你了。”“哈哈,这便才是,几位庄主请吧!”“好吧,四哥,咱们回去吧。”

  呼哨一声响,众兵丁从十八棵杨撤下来,上船回去了。

  老筛海爷把单支点穴镢往绒绳里一别:“你们三人过来,你们叫什么名字?”三个人通罢姓名,老筛海爷道:“噢,你们两人是侯振远的徒弟,你是童林的徒弟呀?”“不错。”老筛海爷明白,自己跟侯振远可有关系。

  原来侯振远是父传子授的能为,他父亲家传一百零八招青龙剑,这龙渊古剑就是父亲给的,那么实际上他这一百零八招青龙剑是谁教的?父亲可没教多少,真正教他的主儿,就是老筛海爷金元的师兄、清真老门长马骏,马四爸的大徒弟就是侯振远。这样一来,徐源、邵甫就是老筛海爷的师孙,老筛海爷可不提这事,因为哥哥马四爸不让提。“你们三个人有什么能为,铁善寺住着你们的父辈和那么多的人,他们不来就没有达到李昆的目的,李昆的意思是预备窝弓擒猛虎,安排香饵钓鳌鱼,他惦着拿住你们的师父侯振远、童林,并不指望拿住你们仨啊?如果你们来了,露脸也可以,可现在这不是给你们仨人的师父丢人吗?”刘俊低着头,脸臊得跟红布似的,一句话说不出来。徐源一躬到地:“老前辈,您老人家一定是高人,在十八棵杨救了我弟兄仨人,我们没齿不忘,老人家您可能是施恩不望报,您责备我们,我们俯首恭听。但是有一样,您能不能把名姓告诉我们,我们回去之后,也要跟师父提出来,将来好给您道道谢啊。”“哈哈,道谢,我不指望,我的名姓一定告诉你们,我家住在北京城南城牛街清真寺,我姓金名字叫金元,江湖人称老筛海爷的便是。”“哎哟,老前辈啊,我们给您请安了。”老筛海爷往旁边一闪身:“不用磕头了,我们清真不受礼。”“那么我们就给您请安,您的话我们弟兄仨人听得明白。”“那好,回去跟你们师父提提,李昆有个至交,是他最好的朋友啊。”“是谁呀?”“要把这个人请出来,他来了能为你们双方说和此事。”“您提的是谁呀,老人家?”“此人家住在广东龙门县青龙街,开了个八卦堂药铺,人称头顶太极、脚踩八卦、乾坤妙手王十古。”刘俊一听心想:我闭着眼都能摸了去,我在那住了十二年,那是我第一位授业恩师啊。又听老筛海爷道“你们仨人记住这个人,回去让他们把王十古请出来,王十古到了云南,这件事情就能完结,国宝得以还朝,二寇可以被擒。王十古不到,这事不好办。”老筛海爷一撮下嘴唇,小驴过来,一骗腿上了小驴,裆里一合劲儿,哒哒哒,转眼之间踏着雪花踪影不见了。

  三小立刻脚底下攒劲回转铁善寺,直奔狐儿山下。顺着山口往上走,越过蜜蜂岭,直接到山门。刚进山门,有几个门头僧人跑出来了:“弥陀佛,三位少侠客,里面都闹翻天了!一夜之间你们哥仨丢了,庙里找人哪!你们赶紧去吧。”刘俊心说:这漏子小不了!哥仨点头答言,狼狼狈狈一直来到东配殿,挑帘子进来。王爷连同所有众群侠、亚然和尚、济慈全都在这儿呢,哥仨过去,给王爷一磕头,给众位师伯、师叔、师爷们行礼,往这一站。童林心疼徒弟,一看这仨人啊,像是受委曲了,海川问:“徐源啊,你们仨人昨天干什么去的?背着为师等众人一夜不归,私自行动。”“这个……”徐源没敢说话,“你们倒是说话呀?”海川一瞪眼,徐源更不敢言语了。老侠侯振远过来了:“贤弟,你先等等,先别着急。”王爷也拦:“海川啊,你先别跟仨孩子闹脾气。”王爷又慢声细气地问徐源:“你们昨晚到底上哪儿去了?”侯老侠也追问:“三个人干什么去了?”“是啊,王爷问你们呢,你们仨人干什么去了?”徐源一躬到地:“师父,我们小哥仨上一趟八卦山。”

  “什么时候去的?到那遇到什么事?怎么回事?好好的说一说。”徐源就从弟兄俩怎么起意开始,把事情都说了。徐源、邵甫很明白,得把事情往身上揽,不能把人家刘俊搁在里头。一直说到夜闯八卦山,怎么从巡逻船奔船坞,怎么从船坞上山。怎么换衣服,怎么进去的,怎么迷路,怎么跟着打更的到中央戊己土大厅,怎么看见秋师大爷,他们九位在那儿喝酒,人家胡二爷怎么拿的仨人,李昆怎么放的,又叙说了在船坞一战。他们来了,我们怎么跑的,最后在十八棵杨怎么动手,眼看着跑不了了,老筛海金元金老剑客爷来了,救了我弟兄三个人,把他们都给赶跑。老筛海爷又提出来必须奔广东请老侠王十古,此事方能解决。韩宝、吴志广都和我们动手了。侯老侠点头:“啊,你们三个也挺劳累的,下去休息吧。”其实哥俩都疼孩子,但是说话的方式不同,老人家侯振远说话满脸春风,三个孩子敢说话,童林一瞪眼,三个人不敢言语。三个行完礼下去,来到屋中,刘俊往那一坐直叹息。徐源瞪他一眼:“你叹息什么?”“三哥,我说不去不去,您非让去,您看到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徐源反倒说:“你呆着吧!咱们立功了,你不懂,你听信吧。”是的,三小一走,老侠侯振远跟海川商量了:“你疼孩子不疼?我相信你疼,可是有一样,你对孩子发这么大的脾气,这恐怕不大好,他们有话都不敢说了。就说刘俊这孩子,冒着这么大的风雪,担着这么大的风险,给你捎书信不给你丢脸,夜晚之间进山,冒着寒冷的天气,不避艰难险阻,为了早日还朝完案,他们生死置于度外,这是头一条功劳。二一条功劳。船坞一动手,这是第二次冒死。三条功劳,十八棵杨被困,有老前辈金老剑客爷给救了,没有金老剑客爷,三个孩子命就搭上了。为谁呀?为你呀!你反过来这样对待他们哪,这就不好了吧!再说这仨孩子还立了一大功,老筛海金元提出一件事来,广东龙门县请老侠王十古从中斡旋,两造里言归于好,不伤人,不流血,得取国宝,把二小押进朝堂。这你得省多大劲啊!不但无罪,而且有功啊。王爷,众位哥哥,您说我说的对不对啊。”王爷心说:这才是真正的好朋友,当着这么些人,该数落数落这位兄弟,这位兄弟现在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海川也感激佩服,有这么句话:“乐有贤父兄”,一个人有一个好爸爸或者是好哥哥来规劝自己,来说教自己,让自己往正道走,那么这个人就很幸福。童林现在就遇上位好哥哥了,海川点头:“哥哥您说我太对了,我这人就是嘴急,其实我心里倒不是那意思,我一生气他们就害怕。”“还是的。”王爷很高兴,又转身喊:“孔秀啊。”孔秀赶忙过来:“唔呀,王爷。”“哎,你去,见着他们哥仨,就说你师父,连同本爵和你师伯们,大家都说了,这一次他们哥儿仨冒风雪夜闯八卦山,担着这么大的风险,很是受累了。你去安慰安慰他们。”“好了,吾这就去。”

  孔秀来到三人的住处,进屋一看,三个人那儿都噘着嘴。“唔呀,师哥们不要噘嘴了,你们得了好了,王爷让我来告诉你们仨人,代表师父传话,谢谢你们。”徐源、邵甫一听:“师弟,怎么样?”刘俊也高兴了:“嗨,三哥,到底您还是有高的。”“对,以后你听我的没错。”“不,我以后不能听您的了,您净给我瞎马骑。”三人心情高兴了,孔秀回去禀明王爷。

  再说王爷等人,等孔秀走后继续商量如何攻打八卦山之事。老侠侯振远对王爷说:“您看,现在连老筛海金元这样的武林高手,都在周围看着我们干些什么。当年武林道的老前辈互相支援,互相尊敬,昌盛武林,取长补短,各家武术都蒸蒸日上,难道说,到我们这一代就兄弟阋墙,手足变目吗?真的通过这国宝、二小之事跟八卦山闹起来,杀人流血引起门户之争,也跟铁善寺似的吗?铁善寺的事可叫人家笑话啊!老前辈们人家在旁边看着呢!我看提出请老侠王十古这还是对头的。”王爷听了侯振远的话点头道:“是啊,应该请这位王老侠。”水晶长老亚然和尚合掌打问讯:“弥陀佛,众位,我跟广东的王老侠有一面之缘啊,老侠王十古来到云南一带游历,这话远在二十几年前了,那时在铁善寺小住十几日,我跟他盘桓过。这个人算少林寺的入室弟子,幼年之间三入嵩山,得了人家的天罡鞭鞭图三十六路,在大殿的匾后头又得了人家少林寺镇寺之宝人骨宝鞭,能为确实好。据他说好像他在八卦山也住了很长的时间,才到铁善寺来拜望的。那个时候老僧还在庙中,因此有些交情。我看王爷,大家伙儿要赞成的话,咱们把王十古请出来太好了。”海川说:“我跟王老侠虽然不认得,但是,他冒然间给我写信,把徒弟介绍给我,刘俊是他教的,我们俩算是亲家啊,我的事就是他的事啊。”

  大家伙儿这么一听,认为这也倒是一层关系,大家商量,决定要到广东去请王十古。那么让谁去啊?亚然和尚说:“这么办,我跟王老侠当初有一面之缘,贫僧做识途老马,我去。咱们多去几位道高德重的,人多脸重,大家伙儿一块去了,人家王老侠能来,一个人去了就不好办。”最后决定有水晶长老亚然、和尚普照、风流侠张鼎、赛判飞行侠苗泽、左臂神刀丙南公洪利和划地无形隐逸侠甘雨甘凤池、过海乌龙展大旺,以及海川等十个人前去拜请。

  十人中有九位都到了岁数了,都是老人,就是童林年轻。那么童林也就算星星跟着月亮走,沾点神光了。定好了以后,海川问于爷:“老哥哥,请老侠王十古,您老人家怎么不去呀?”老侠一笑:“噢,嘿嘿嘿,海川哪,你可真是的,叫哥哥怎么说呢?都去了,王爷谁来保护?哥哥我在家保护王爷。”

  海川恍然大悟:“哎哟喝!还是哥哥您高瞻远瞩,老成持重,经验丰富,你说得对呀,我把这一层忘了,看来哥哥,你就在庙里头保护王爷吧。”“哎,哈哈哈,王爷出事,冲哥哥我说。”海川连连给作揖道谢,侯振远老侠也给道谢,实际上满不是那么回事。于爷怎么想的?八卦山不就是个混元侠逍遥叟李昆吗?不是姓于的说句大话,甭说还有众位,就算没有众位,我老头子一个人就凭这两个巴掌,我也得把这韩宝、吴志广打出来,我也能把国宝要出!有王十古干什么?这才是于老侠的真实思想。相反的,您说请王十古,我决不反对,但是我不去,王十古也是个人物,我于成也是个人物。当然,王十古这个人物我很敬佩,我干嘛千里迢迢去请他呀,别人去我不管,我不去。但这话没法往外说。商量定了,海川就亲自找到刘俊:“俊哥,我们老爷儿十位要去广东,看你师父王十古去,也可能把他请来,你有事吗?”刘俊摇头:“您去吧。问我师娘,师兄好就成了,我没有别的事儿。”“好啦。”

  第二天一清早,银两路费带足,兵刃带着,十位从打铁善寺起身形,饥餐渴饮,晓行夜宿,非止一日赶奔广东龙门县。这天,太阳快压山了,暮景苍茫,晚风四起,倦鸟归林,牧牛童横骑牛背,手拿短笛,野调信口吹。爷儿十位知道前头黑压压雾沉沉的,这个大镇店就是青龙街。这样,他们便来到青龙街的西口。这是个大村子,街道很整齐。天都黑了,上人家去不大好,爷几个商量,干脆先住店,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正巧路南有座大店,横匾上写着:高升店王家老店。店门开放,门灯挂起,伙计在门口让座:“爷儿几个住店吗?再往下走可就错过宿头了。咱们王家老店南北通衢,东西交流,不瞒您说,咱们这店年陈日久,四远驰名,现有的房间都是新裱糊的,四白落地,十分干净,一个虱子蚊子虮子臭虫都没有,吃的完全都是京味大菜,您请吧,跨院也有,上房也有。”“弥陀佛!好吧。伙计,有宽绰一点的跨院吗?”“有您哪,您随我来。”伙计说着,把他们老十位带进来,一直来到东边的跨院北房。调摆桌椅,大家伙儿擦脸漱口梳头,伙计问:“你们老几位吃饭吗?吃荤的还是吃素啊?”“哎,无外乎牛羊二肉。”时间不大,饭菜摆上来,老十位全坐下了,水晶长老亚然和尚是出家人,店里准备了些炒面筋、腌花生豆的素食。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海川看了看这伙计,也就在二十多岁,细高挑挺干净,穿着打扮也麻利,便问:“伙计,你贵姓?”

  “我姓王。”“噢。你是这儿本镇的人吗?”“没错,哈哈哈哈,连我们开店的掌柜的,也姓王,咱们青龙街如果有十户人家得有九户姓王。”“噢,要是那样说,你们都是一家子了?”“不,我们这儿有中街王,还有后街王,有前街王。虽然都姓王,同姓各宗。咱们青龙街这正街的王,是一个王,南街一个王,后街一个王。”“噢,那我跟你打听个人。”“您打听吧,凡是我们青龙街的,您随便打听,我都知道。”海川点头:“请问。王十古在哪儿住啊?”“哎哟喝!您这人怎么这么楞啊,您这是怎么说话呢?”“哎?我问问你,我哪句话说错了,您不爱听了?”“您叫我们老祖宗的名字,我就不爱听了。说真的,我们是三家王,但是有一样,我们这三家王跟一家一个样。您提的这位,是我们青龙街的活祖宗。拿我说,怎么说呢,我管他老人家就没法叫了,就叫老祖宗。他管我呢,也没法叫。叫孙子?不行。叫重孙子?曾孙子?孙泥?孙渣子?这都不行啊。比方这么句话吧,我们这老祖宗要百年之后,他出殡的时候,按一辈孝袍子上钉个红布带算,要到了我这辈了,干脆,钉红布带就不成了,浑身上下钉满了都不成。只能做一件红大衫,外头罩一个细鱼网,往身上一披,也就是说一个网眼算一辈,他的辈儿太高了。”“哎哟喝,是这样啊!这我可真对不起您,我不能叫他的名字。”

  “对了,对了。哎,真的,您很年轻,您三十来岁,您跟他什么交情?”“啊,那是我哥哥。”“哈,您这人说话可太不客气了!嘿,我刚说那是我们活祖宗,您这会儿又说您跟他是哥们。”爷儿几个也不好意思笑。海川道:“伙计,我不是跟你闹着玩,确实是这样,他的徒弟也就是我的徒弟,可是不是哥儿们吗?”“那我告诉您得了,明天您要去,一清早起来,一直往正东,过十字街到东口,路北那儿有一片房子,都是他老人家一个人的。正当中的大门洞,那是他们的家,门洞里头东屋,就是老人家的门诊部,西屋上头有块小匾,绿字‘八卦堂药铺’。这屋瞧病,那屋里头抓药。”“哈哈哈,伙计,你们这位老祖宗真会赚钱啊!”“您这叫什么话?”“你看,可不是会赚钱吗,自己开的药方,让人家病人上自己的药铺里抓药,那还不足足的坑人啊!”“我说您这人怎么这么说话呀?我一个做伙计的,不能跟您反对,相反您说这话太难听了,您知道我们老祖宗怎么回事吗?您可真是的!我们老祖宗不是不坑人,分坑谁,围着我们附近三十里、五十里、百八十里的,要论脉案的话,我们老爷子考第一,也甭管内科、外科、妇科、小儿科、耳、眼、鼻、喉、五官科,到他手里头,没有治不好的。我们老爷子说过这么句话:“天下没有治不了的病’,这是人家老中医的一句话呀。按中医来说,凡人身上的病,就有治,说你治不好,那就是不投簧,不得要领,下药不对,所以你这药下去治不了他这病。相反病因对了,下药也对了,没有治不好的病症。当然,这个病嘛,治的力量越大,发现的这新鲜病也越多,这也是一个道理啊。我们老爷子瞧病对贫民不取利。您打听去,凡是穷苦人到那瞧完病,连钱都甭给。”“要叫你这么一说,你们这位老爷子一年得拿出多少钱来往外赔呀?”赔呀?没那事。这本地大财主多极了,再有那欺压乡党、鱼肉乡里、为富不仁的老财要得了病,行了,有他一个人就可以了,我们老爷子给他瞧病,比如说他这病是二成,头一付药下去就六成了。”“哟,怎么回事?”“哈哈,怎么回事?让他病闹的凶点,说你这病我得包治,你得给三万两白银,没有三万两银子好不了。好,这叫穷人吃药富人还钱。”“啊,伙计,这还是真有点意思。”“多新鲜啊!我们老爷手底下治一个好一个,没有一个治不好的,哈哈哈,您知道吗?不是庸医杀人,记住两个验方,看了看脉相书,跟着就给人家号脉去,能给人家药吃,治不好,也给药死,那可不行。”伙计把这事情一说,大家哈哈一笑。吃完饭以后,喝茶休息。

  第二天一清早起来,擦脸,漱口,算完了店饭账,多给伙计一点小费,爷几个出来。亚然和尚带着他们大家往东来,越过十字街往前走,来到东口路北。看见老侠王十古的房子前门在中街,后门直通后街,甲第连云,房子很多呀。靠前街这一溜就是八间房,偏东一点是大门,上有门灯,下有懒凳,上下马石,三层台阶,一边四棵门槐,东边的大厦是走马门。就在这正门往西靠墙根,一拉溜有托着腮帮子的、有捂着腰的、有哼哼唉哟的、有俩人架着的、有预备门板抬来的、有背来的、搀来的。大门开着,果然这门洞里靠东边,当中有个门,门外头有一张桌子,门里头有一把椅子,就堵着这个门。

  桌子上头有脉枕,还有纸笔墨砚,旁边有个凳,是病人坐的。就这门洞里头一个门上,挂着是米须的斑竹帘,门上头有一块匾,木质很讲究,当中三个字:八卦堂。在八卦堂的上边有两个小字:广东。门帘挂着,看不见有人往里去,就在这瞧病的桌子旁边,站着一个人,手里头拿着一叠子纸条。这个人五十多岁,大高个,大奔儿头,紫红一张脸儿,红红的眼眶,眼珠儿发黄,花白剪子股小辫,一身蓝煞着绒绳,脚底下薄底儿的靴子,他就是老侠王十古的大弟子,金睛红龙应太和。看这意思,王老侠还没从院子里头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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