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秀游历江湖,来到常州府,自己的钱已不太多了。北门里路东,五间门脸的一个大饭馆,黑匾金字“满春园”,上边有两个小字是“清真”。里边刀勺乱响,香味笼罩着半趟街。自己想着先吃饭,然后踩道,晚上偷一点钱花。他一进屋,伙计们跟穿梭的一样,来往端酒上菜,饭座满着。一个伙计过来。“爷台,上楼吧。”“好吧。”伙计一声喊:“楼上看座。”“唉!”
楼上有人答应。孔秀来到楼上一看,人也不少,西边临街的楼窗儿,有张八仙桌。孔秀坐好,一边吃一边往外看。他瞧路西有一条宽宽的胡同,路南有两家大户人家,敢情这是后门儿。孔秀吃完饭,给完了钱,来到前边这个胡同,更显得宽敞,胡同口有个木牌子,上边三个字“清风巷”。东口路北头一家敞亮大门,东边有走马门,一边八棵门槐,整砖到顶的高墙。里面房子不少,甲第连云。再往西来,路北又是一座大门楼。西边的走马门,门口也是八棵门槐,磨砖对缝的墙。这两家都关着门。孔秀一想:今晚上就在西边这家照顾照顾吧。他一看路静人稀,在走马门旁边的墙下,用粉漏子拍了个暗记儿,然后找了个地方休息。耗到天交二鼓,换好夜行衣,小包袱往身后一背,“摇山动”往腰里一别,飞身上房,施展小巧之能,直奔清风巷。先到墙角认清粉记,用手抹掉,然后上房,加小心各处窥探。到了三层院,北房以内灯光明亮,孔秀施展“珍珠倒卷帘”之技,从横楣子往里看,东头是个暗间,里边没有灯。眼前是两间一通连儿的屋子,迎面几案盆景都是最珍贵最讲究的,八仙桌上放一个五彩的大果盘,上面放着几个大佛手,散发清香。上首坐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大姑娘,穿着素衣服,两只小脚穿南绣平金的小靴子,一身藕荷色衣裙,系着一条粉绫子汗巾。藕荷色的绢帕,在二纽儿上系着。这姑娘也就是十四五岁,圆脸膛面似出水芙蓉,弯眉大眼,长得太俊啦。她正坐在椅子上看书哪。孔秀是个正人,他一瞧这是姑娘的闺房,有银钱自己也不能进屋窃取。他正要收身上房,就看这姑娘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一挑粉绸子门帘进了里间屋。也就在孔秀要翻身上房的时候,他的后腰上“叭哒”一下就重重地挨了一弹儿。“唔呀,哎哟。好疼哉。”他知道坏了,一松手“唰”的一下,一个“云里翻”脚扎实地,抬头往房上看,刚才那个姑娘,身后背着宝剑,斜身背着弹囊,左手拿插把弹弓正站在房上。(传说五代时候,四川眉山有一位张远霄,入青城山学道,遇见一位四目老人传给他打弹弓。蜀国国主孟昶有一张远霄挟弹的画像,后来宋太祖派大将曹彬灭了蜀国,花蕊夫人把这张像就带到宫中来交给宋太祖赵匡胤了。其实最古的时候,茹毛饮血的年代,父母死了弃尸荒郊,任鸟兽啄食。孝顺的儿子研究出掷弹的方法,为的是不忍父母遗体被毁,用弹打鸟,叫“飞土逐肉”,赶走鸟兽。后来人类进一步的发展,弹弓的尺寸是十八拳,两头叫“脑儿”,拴这竹排子要用水牛筋,叫“牛筋爪儿”,用别的东西不行。当中盛弹儿的地方叫“斗儿”。斗的两边并不均等,一边长些,一边短些,用的时候短的方面冲上,若要拿反了,这弹正打在自己手腕子上。再说这弹丸要用胶泥,就是有粘性的泥。把头发铰成碎末,还要掺上铁末,为的是分量重,团成滴溜圆,差一点也不成,晾干了才能用。)这姑娘左手持弓,右手拿弹,孔秀可叫苦了!他往上一仰头,“唔呀!”姑娘的弹丸正打在脑门上,孔秀抹头就跑。这正是姑娘弹打孔春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