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典

卷一百九十一

更新时间:2021-04-09 11:28:23

  边防七

  西戎三

  西戎总序

  西域以汉孝武时始通,本三十六国,皆在匈奴之西,乌孙之南。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东西六千馀里,南北千馀里。东则接汉,阨以玉门、阳关,(二关并在今敦煌郡。)西则限以葱岭。诸国大率土著,有城郭田畜,与匈奴、乌孙异俗,故皆役属匈奴。匈奴西边日逐王领西域,赋税取足焉。其南山,东出金城,(今金城、会宁、安乡、西平等即汉金城郡地。)与汉南山属焉。(属,联也。)自玉门、阳关出西域,有两道。从鄯善傍南山北,陂河西行,(循河曰陂。彼义反。史记曰:“陂山通道”。)至莎车,为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月氏、安息,(氏音支。)自车师前王庭(今交河郡。)随北山,陂河西行至疏勒,为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宛、康居、奄蔡焉。

  自张骞开西域之迹,其后霍去病击破匈奴右地,降浑邪、休屠王,(屠音除。)遂空其地,始筑令居以西,(令音铃。县名,今西平郡之西北。)初置酒泉郡,后稍发徙人充实之,分置武威张掖敦煌酒泉四郡,(地并今郡。)据两关焉。自李广利伐大宛之后,西域震惧,多遣使来贡献。於是东自敦煌,西至盐泽,(即蒲昌海,在今交河、北庭界中。)往往起亭障。

  是时军旅连出,师行二三十年,海内虚耗。征和中,贰师李广利以军降匈奴。帝既悔远征伐,而搜粟都尉桑弘羊与丞相御史奏言:

  故轮台以东捷枝、渠犁,皆故国,地(轮台、渠犁,地名,今在交河、北庭界中,其地相连。)广,饶水草,有溉田五千顷以上,处温和,田美,可益通沟渠,种五穀,与中国同时熟。田一岁,有积穀,募人壮健有累重敢徙者诣田所,(累重,谓妻子家属。)就畜积为本业,益垦溉田,稍筑列亭,连城而西,以威西国。”帝乃下诏,深陈既往之悔,曰:“前有司奏,欲益人赋三十助边用,(每口取三十钱。)是重困老弱孤独也。而今又请遣卒田轮台。轮台西於车师千馀里,前开陵侯击车师时,(开陵侯,匈奴介和王来降者也。)危须、尉犁、楼兰六国皆发畜食迎汉军,又自发兵,凡数万人,王各自将,共围车师,降其王。诸国兵便罢,力不能复至道上食汉军。汉军破城,食至多,壮士自载不足以竟师,(虽各自载粮,而在道已尽,至归涂,而尚苦乏食,不终师旅之事。)强者尽食畜产,羸者道死数千人。朕发酒泉驴、橐驼负食,出玉门迎军。吏卒起张掖,不甚远,然尚冢留甚众。(冢留,言食前后离冢,不相逮及。冢音斯。)曩者,朕之不明,以军候弘上书言'匈奴缚马足,置城下,驰言“秦人,我乞若马”',(谓中国人为秦人,习故言也。乞若犹言乞汝。乞音气。)又汉使者久留不还,故遣贰师将军,欲以为使者威重也。古者卿大夫与谋,参以蓍龟,不吉不行。(谓共卿大夫谋事,尚不专决,犹杂问蓍龟。)乃者,丞相御史二千石诸大夫郎为文学者,皆言祥善,而易之卦得大过,爻在九五,(其繇曰“枯杨生华”,象曰”枯杨生华,何可久也”,谓匈奴破不久。)匈奴困败。公车方士、太史理星占气及太卜龟蓍,皆以为吉,匈奴必破,时不可得也。(今便利之时,后不可再得。)卦诸将,贰师最吉。(卜遣诸将,而於卦中贰师最得吉。)故朕亲发贰师。今计谋卦兆皆反缪。失一狼,走千羊。乃者贰师败,军士死略离散,(言死及被虏掠,并自离散。)悲痛常在朕心。今请远田轮台,欲起亭隧,(隧,依深险之处开行道。)是扰劳天下,非所以优人也。朕不忍闻。且匈奴得汉降者,常提掖搜索,问以所闻。(搜索者,恐其或私赍文书。)今边塞未正,阑出不禁,鄣候长吏使卒猎兽,以皮肉为利,辛苦而烽火乏,失亦上集不得,(为边塞有阑出逃亡之人,而主者不禁。又长吏利於皮肉,多使鄣候之卒猎兽,故令烽火有乏。又其人劳苦,因致奔亡。凡有此失,皆不集於所上文书。)后降者来,若捕生口虏,乃知之。(既不上文书,所以当时不知,至有降者来,及捕生口,或虏得匈奴人言之,乃知此事。)当今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脩马复令,(因养马以免徭赋也。复,方目反。)以补缺,无乏武备而已。郡国二千石各上进畜马方略补边状,与计对。”(与上计者同来赴对。)由是不复出军。而封丞相车千秋为富人侯,以明休息,思富养人也。

  昭帝时,乃用桑弘羊前议,以给使外国者。

  至宣帝,遣卫司马使护鄯善以西数国。及破姑师,未尽殄,分以为车师前后王及山北六国。时汉独护南道,未能尽并北道也。神爵三年,匈奴日逐王来降,护鄯善以西使者郑吉迎之,乃因使吉并护北道,故号曰都护。都护之起,自吉置矣。由此匈奴益弱,不得近西域。於是徙屯田,田於北胥鞬,披莎车之地,(鞬,居言反。披,分也。)屯田校尉始属都护。都护督察乌孙、康居诸外国。都护理乌垒城,去阳关二千七百四十里,与渠犁田官相近,土地肥饶,於西域为中,故理焉。

  至元帝,复戊己二校尉,屯田於车师前王庭。(戊己,中央,镇覆四方,又开渠播种,以为厌胜,故称戊己焉。)哀平閒,自相分割为五十五国。

  凡国,自译长、城长、君、监、吏、大禄、百长、千长、都尉、且(子馀反)渠、当户、将、相至侯、王,皆佩汉印绶,凡三百七十六人。而康居、大月氏、安息、罽宾、乌弋之属,皆以绝远,不在数中。其来贡献,则与相报,不督录总领也。

  至王莽时,四边扰乱,与中国遂绝,并复役属匈奴。

  前往西域有二道,自元始以后有三道。从玉门关西出,经婼羌(婼,而遮反。)转西,越葱岭,经悬度,入大月氏,为南道。从玉门关西出,发都护井,回三陇沙北头,经居卢仓,从沙西井转西北,过龙堆,到故楼兰,转西诣龟兹,至葱岭,为中道。从玉门关西北出,经横坑,辟三陇沙及龙堆,出五船北,到车师界戊己校尉所理高昌,转西与中道合龟兹,为新道。

  至后汉永平中,匈奴胁服诸国,共寇河西郡县,(今武威、张掖等郡之地。)城门昼闭。明帝乃命将北征匈奴,取伊吾卢地,(今伊吾县。)置宜禾都尉以屯田,遂通西域于阗诸国。西域自绝六十五载,乃复通焉。明年,始复置都护、戊己校尉。及明帝崩,焉耆、龟兹攻没都护陈睦,匈奴、车师围戊己校尉。

  章帝不欲疲弊中国以事夷狄,乃迎还戊己校尉,不复遣都护,复罢屯田,匈奴因遣兵守伊吾地。时军司马班超留于阗,绥集诸国。

  和帝永元初,窦宪大破匈奴,因遣副校尉阎盘掩击伊吾,破之。三年,班超遂定西域,因以超为都护,居龟兹。复置戊己校尉。於是五十馀国悉纳质内属。其条支、安息诸国至於海滨四万里外,皆重译贡献。九年,班超遣掾甘英穷临西海而还,皆前代所不至,莫不备其风土,传其珍怪焉。及超被徵,以任尚为都护,尚谓超曰:“猥承君后,宜以诲之。”超曰:“塞外吏士,本非孝子顺孙,皆罪过徙补边屯。而蛮夷怀鸟兽之心,难养易败。今君性严急,水清无大鱼,察政不得下和,宜荡佚简易,宽小过,总大纲而已。”超去后,尚私谓所亲曰:“我以班君当有奇策,今所言平平耳。”尚至数年,安帝初,西域背叛,如超所诫。频攻围都护任尚、段禧等,朝廷以其险远,难相应赴,诏罢都护,由此遂弃西域。北匈奴即复收属诸国,共为边寇十馀岁。敦煌太守曹宗请出兵击匈奴,复欲进取西域。邓太后不许,但令置护西域副校尉,居敦煌,羁縻而已。

  其后匈奴连与车师入寇河西,汉不能禁,议者因欲闭玉门、阳关,以绝其患。尚书陈忠上疏曰:“臣闻八蛮之寇,莫甚北虏。高祖窘平城之围,文帝屈供奉之耻。故孝武愤怒,深惟久长之计,命遣武臣,浮河绝漠,穷破虏庭。遂开河西四郡,以隔绝南羌,收三十六国,断匈奴右臂。是以单于孤特,窜迹远藏。由此观之,戎狄可以威服,难以化狎。西域内附日久,区区东向扣关者数矣,此其不乐匈奴、慕汉之效也。今北虏已破车师,势必南攻鄯善,弃而不救,则诸国从矣。若然,则虏财贿益增,胆势益殖,威临南羌,与之交连。如此,河西四郡危矣。河西既危,不得不救,则百倍之役兴,不訾之费发矣。议者但念西国绝远,恤之烦费,不见先代苦心勤劳之意也。臣以为敦煌宜置校尉,按旧增四郡屯兵,以西抚诸国。庶足折冲万里,震怖匈奴。”太后又召班超之子勇问之。勇议曰:“昔者孝武皇帝患匈奴强盛,开通西域,诸论者以为夺匈奴府藏,断其右臂。遭王莽篡盗,徵求无厌,胡夷忿毒,遂以背叛。光武中兴,未遑外事,故匈奴负强,驱率诸国。及至永平,再攻敦煌、河西郡,城门昼闭。明帝命武臣出征西域,故匈奴远遁,边境得安。及至永元,莫不内属。会閒者羌乱,西域复绝,北虏遂遣责诸国,备其逋租,高其价直,严以期会。鄯善、车师皆怀忿怒,思乐事汉,其路无从。前所以时有叛者,皆由牧养失宜,还为其害。旧敦煌郡有营兵三百人,宜复之,复置护西域副校尉,居於敦煌,如永元故事。又宜遣西域长史将五百人屯楼兰,西当焉耆、龟兹径路,南强鄯善、于阗心胆,北扞匈奴,东近敦煌。如此诚便。”长乐卫尉谭显等难曰:“朝廷前所以弃西域者,以其无益於中国而费难供也。今车师已属匈奴,鄯善不可保信,一朝反覆,班将军能保北虏不为边害乎?”勇对曰:“今中国置州牧者,以禁郡县奸猾盗贼也。若州牧能保盗贼不起者,臣亦愿以腰斩保匈奴之不为边害也。今通西域则虏势必弱,虏势弱则为患微矣。孰与归其府藏,续其右臂哉!为置校尉以扞北抚西,设长史以招怀诸国,若弃而不立,则西域屈就北虏,缘边之郡将受困苦,恐河西城门复有昼闭之儆矣。今不廓开朝廷之德,而拘屯戍之费,若北虏遂炽,岂安边久长之策哉!”大尉属毛轸难曰:“今若置校尉,则西域络绎遣使,求索无厌,与之则费难供,不与则失其心。一朝为匈奴所迫,当复求救,则为役大矣。”勇对曰:“今设以西域归匈奴,而使其因西域租入之饶,兵马之众,以扰动缘边,是为富仇雠之财,增暴夷之势也。置校尉者,宣威布德,以系诸国内向之心,以疑匈奴觊觎之情,而无费财耗国之虑也。且西域之人无他求索,其来入者,不过廪食而已。今若拒绝,势必北属,夷虏并力以寇并、凉,则中国之费不止十亿。”於是从忠、勇议。乃以勇为西域长史,将五百人西屯柳中。(今交河郡县。)勇遂破平车师。自建武至於延光,西域三绝复通。

  顺帝永建二年,勇复击降焉耆。於是龟兹、疏勒、于阗、莎车等十七国皆来服从,而乌孙、葱岭以西遂绝。六年,帝以伊吾旧膏腴之地,傍近西域,匈奴资之以为抄暴,复令开设屯田如永元时事,置伊吾司马一人。自阳嘉以后,朝威稍损,诸国骄放,转相陵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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