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寇志(繁体)

第一百三十六回

更新时间:2021-03-16 17:05:54

宛子城副賊就擒 忠義堂經略勘盜

話說梁山忠義堂上群盜,各執器械,分頭殺出,與官軍死拚,獨戴宗跟了吳用進內,一直到了吳用臥房。戴宗道:「軍師有何驅策?」吳用一言不答,只是忙忙碌碌,湊集些散碎銀兩,打了一小包,遞與戴宗,便道:「你的神行符隨身有否?」戴宗道:「盡有。」吳用用手一招,急走出房外隙地上,附耳道:「大事去矣。我同你還在這裡做些什麼?快把神行符來,我帶你尋別路去,否則性命難保了。」戴宗呆了一回,問道:「公明哥哥三日不見,不知何往。」吳用道:「你跟了我去,自會見面。」戴宗無可如何,取出神行符與吳用縛好了,飛也似偷到後關。官軍正在攻打,燕青正在把守,見了吳用、戴宗,急問:「軍師、院長何往?」吳用道:「你在此牢守,我去探看一回形勢就來。」說罷,從關旁僻處縋關而出。正欲走洞,卻叫聲若,原來官軍大隊進來,各處都屯了兵馬,那條趨洞的路,也被官軍占住了。戴宗道:「怎好?」吳用立定了,躊躇一口道:「不妨,且隨我來。」便與戴宗故意慢慢地行走,看望官軍空隙處曲曲灣灣走出。官軍望見他們慢走,?道他是自己的人,不是逃賊,又因攻關要緊,不來追查。吳用、戴宗一抹地溜出官軍營後,作起法來,飛也似的抹過東山腳下去了。卻不防劉慧娘在東山行台上瞭望,瞥眼看見,便道:「久聞梁山有神行太保戴宗,前面走的必定是他,同走的必定是宋江。」急教劉麟騎匹快馬,飛也似追去,「如追不著,便飛速去報知大營,教康捷即速追拿。」劉麟聽罷,提起雙銅,飛也似追去了。

雲龍已與苟桓督率軍士,親冒矢石,力攻後關。燕青見吳用出去,本來疑惑,忽聞得三關已失,急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雲龍、苟桓已各率本部人馬殺上關來,歐陽壽通勇猛先登,正遇燕青,力戰數合。燕青心慌意亂,那袖弩也無從發,早被歐陽壽通一鞭打著囟門,腦漿迸裂。官軍潮湧登關,後關已破。雲龍、歐陽壽通、唐猛領左隊,苟桓、祝萬年、真祥麟領右隊,一齊殺到關中。六將一齊備呼殺賊,逢人便砍,逢馬便搠,一路殺到梁山內寨後門。

再說陳希真領范成龍從三關內殺到左關,去接應自己的兵馬。范成龍仗著鐵脊矛當先開路,遇有賊人游騎軍馬,立時斬獲。頃刻到了左關,劉廣已身先士卒,破關而入。祝永清、陳麗卿一齊入關,張青、孫二娘死命敵住。陳麗卿一條梨花槍飛花滾雪,戰鬥孫二娘。孫二娘究竟力氣平常,交鋒不上十餘合,麗卿得個破綻,刺中腿跨。孫二娘翻身下馬,眾軍一齊上,捆捉過來。張青正在苦鬥祝永清,忽見渾家被擒,一個心慌,吃祝永清擺開畫戟,輕舒猿臂,只一提,脫離雕鞍,生搞過來。背後欒廷玉、欒廷芳、劉麒都殺進關來,正似三隻猛虎,狂吼暢殺,登時賊兵掃盡無餘,左關已破。劉廣與陳希真合兵一處,殺到梁山內寨東門了。

再說雲天彪率領左軍,親司旗鼓,策眾攻擊右關。段景住不知就裡,正欲死命相敵,忽聞得三關已失,賊兵一齊大亂。聞達已從關右雲梯攻上,力斬百餘人而入。龐毅登關,直抄中段。段景住措手不及,吃龐毅刀背一敲,撲的跌倒在地,眾軍上前活捉過來。風會、哈蘭生已從關左殺上,二人猛勇當先,殺賊無數。天彪、傅玉也領兵殺入,傅玉長槍卷舞,殺賊無數,右關已破。天彪領兵直殺到梁山內寨西門了。

且說張經略領大兵直攻梁山內寨前門,伯奮、仲熊兩馬當先。正遇盧俊義,挺著樸刀,把住門中。伯奮、仲熊大怒,一齊奔上前去。此時梁山大事已去,盧俊義也明知難活,只是不甘心白死,便挺樸刀直鬥伯奮、仲熊。二子一齊大喝道:「賊子到此,還不下馬受縛!」盧俊義也無言回答,挺刀直砍過來。伯奮急用雙錘架住,仲熊已一刀溯入。盧俊義不慌不忙,輪轉刀來,敵住了仲熊。伯奮又一錘打進,盧俊義托地躍馬跳出圈子,展開了樸刀,重複殺進來。伯奮、仲熊一齊迎敵,三馬盤旋,大鬥六十餘合,不分勝負。張經略、蓋天錫都在後面,看那伯奮、仲熊力戰盧俊義,殺氣飛騰,神威酣暢。盧俊義合死忘生,兀自轉戰不衰。

蓋天錫便對張公道:「經略在此督戰,我不如分兵去襲他寨子去。」張公稱是。蓋天錫便率領金成英、楊騰蛟、韋揚隱、李宗湯、王進,分兵一半,抄擊賊寨。韋揚隱、李宗湯得令,一來為皇家出力,二來為故主報仇,便率眾搶寨,奮呼殺賊。金成英、楊騰蛟、王進也鼓舞銳氣,大呼而前。五員上將殺上寨去,寨上僅有蔡福、蔡慶把守,如何敵得。五人奮勇入寨,金成英順送一槍,擲死了蔡福;楊騰蛟斜劈一斧,砍殺了蔡慶。韋揚隱、李宗湯、王進殺賊無數,奪門而入。蓋天錫也馳馬進去了。

盧俊義已與伯奮、仲熊力戰到一百三十餘合,忽見寨子已破,卻不慌亂,只顧死鬥。伯奮心焦,想道:「只好誘他一誘。」便展開雙錘,擺出那擎天按地的勢來。盧俊義如何不識得,便將計就計,一刀搠將進來,原想他一錘打下,便閃過去砍他背後。伯奮卻故意不打,托地退回數丈。仲熊眼明手快,便使個旋天轉地勢,一刀覷准盧俊義左肩砍來。盧俊義刀溯個空,急忙掉轉刀來,掃轉左三路,卻好將仲熊的刀架住。伯奮、仲熊立意要擒拿此賊,力戰不捨,盧俊義此時也拚出了性命,三騎馬不住的惡鬥。背後鄧宗弼、辛從忠、張應雷、陶震霆已將三關上的游賊,都接提淨盡,押解了朱仝、雷橫及一切群盜,並無數首級,隨後上來。見伯奮、仲熊力戰盧俊義不下,便要一齊上前去幫。張公道:「無須也,看本帥親去擒這賊。」便提鞭策馬,飛出垓心,取出左邊麒麟袋內一張鐵胎樺皮寶雕弓,右手便去飛魚壺中抽出一枝修乾雕翎狼牙箭。只看那伯奮、仲熊和盧俊義奔雷駭電廝殺,張公搭箭弦上,暗想:「若要射殺他不難,只是生擒正法為是。」便舉起雕弓,拽開來正似一輪滿月,端的右手如抱嬰兒,左手如托泰山,覷定了盧俊義,撒放過去。弓如霹靂鳴,箭如逸電飛,不偏不倚,正中著盧俊義右肩。盧俊義狂吼一聲,往後便倒。伯奮急忙下馬,奮勇按住,仲熊一同下來協捉。張公大喜,便統大軍殺進寨內。

此時左軍雲天彪、傅玉、風會、雲龍等將,右軍陳希真、劉廣、祝永清、苟桓等將,都一齊打破了寨子。蓋天錫率金成英、楊騰蛟、韋揚隱、李宗湯、王進,一路殺賊而入。刀如蝟集,箭若蝗飛,官軍喊殺之聲,賊兵號哭之聲,並作一片喧鬧。刀斧叢中,血屍堆裡,左右指著一人,對蓋天錫道:「前面那個穿黃金甲的,便是小旋風柴進。」蓋天錫一聽得「小旋風柴進」五字,便止住左右,休得亂殺,挺著父親遺留的那口佩刀,驟馬追去,大喝:「柴進過賊,快快下馬受縛!」柴進此時已是三魂出合,七魄離身,再經蓋天錫一喝,早已撞下馬來。蓋天錫親手抓來,擲與眾軍士擱了。裴宣見了,挺著雙劍,驟馬來救。王進早已挺槍攔住,單槍雙劍,合攏便鬥。可想裴宣是不是王進的對手,不上三合,王進順手舞槍進去,揀他不致命的左腿上一槍搠著,撅於馬下,眾軍士上前捆捉過來。雲天彪統友軍殺入,正遇著蔣敬,持了一束賬簿,意在潛逃。被雲龍手起一刀,揮為兩段。眾軍大呼殺賊而入。陳希真統右軍殺入,陳麗卿驟馬當先。皇甫端正抱頭飛逃,猛回頭看見那匹棗騾馬,稱贊道:「好一匹馬!」早吃劉廣一刀砍去,頭顱滾落。眾軍殺入,時維宣和三年七月初六日申刻。殿帥府掌兵太尉、經略大將軍、燕國公張叔夜,統領中左右三營並二十萬天兵,殺到梁山泊忠義堂上。

且說宋太公在上房內,宋清侍立,聞得外面喊殺振天,嚇得魂不附體,遍問左右,均說官軍已殺進寨內,主帥不知何往。太公道:「昨日他們都說我的兒子在前關打仗,此刻不見,莫非有三長兩短了麼?」大眾慌忙之中,也沒有半個人理他。太公急叫宋清出去探看。宋清去了一回,面如土色,抱頭鼠竄而來,道:「爹爹,不好了!官軍殺進來了,我哥哥諒來已死。外面殺人如切菜一般,怎生是好?」太公放聲大哭道:「我的江兒呀,我害了你了!那時節,我大不該依你來此。到如今,你死我亡,懊悔不及。」說未了,只聽外面喊殺逼近,已到忠義堂下。宋清不住的發抖,口中只叫:「怎好,怎好?」太公情急,拄了拐杖走到後面院子裡,大叫一聲道:「天呀,保佑我兒好好的,我今朝代他死了罷!」言畢投井而亡。宋清見父親入井,官兵已到,沒奈何,只得一靈兒相隨著老父去了。

忠義堂上千軍萬馬奔馳而入,張經略已與蓋天錫、雲天彪、陳希真同登忠義堂上。張公急問:「盜魁宋江,何人獲著?」只見眾將齊到階下,紛紛獻功,或首級,或俘虜。張公一一查點,內中卻並不見宋江。張公急令眾將軍士,在寨內寨外,分頭細細的搜查。須臾間,只見左軍部下畢應元、孔厚率領部眾押解了三百餘名逃賊,並一百二十餘顆首級,進來獻功。張公又一一查點了,卻又不見有宋江。賀太平也督領無數將官,押解了無數俘虜、首級進來,張公起身迎入忠義堂。張公問:「獲得宋江否?」賀太平道:「只是小賊,不見渠魁。」當時忠義堂上設立起五公座來,五副公案:正中一位大經略張公坐下,左邊上首賀太平,右邊上首蓋天錫,左邊下首雲天彪,右邊下首陳希真。眾將士堂上堂下分班侍立。簇新新旗斾飛揚,明晃晃戈矛排列。張公剛傳現在所有擒獲的一齊上來,左右轟雷也似一聲答應。不一時,只見左右驅著那班賊目,一個個繩穿索縛,推到階下,向忠義堂上跪著。內中盧俊義看到此際,宛然是那年夢中景象,不覺心酸淚落。公孫勝卻形同木偶,不言不語。直待後來希真將那法壇神將發放,收了乾元鏡及諸法器,方能言語,所以此刻勘審不及。經略見賊目已齊,便勘問宋江逃向何方,一一問來,眾盜都供稱三日前已不見宋江,實不知其去向。

經略正要用刑,劉麟從前關進來,稟稱:「小將見二賊從東山下飛奔而去,必是宋江、戴宗。小將急追過東山,看其蹤跡,實向東平府一路逃去。小將追不上,即忙回轉來。因後關道路不通,又未知大軍已破賊巢,故不回後關,卻從泊外繞轉來,以此來遲。」張公聽了,便急叫康捷向東平府追去。康捷領了令箭,飛速去了。張公便教將盧俊義、公孫勝、柴進、朱仝、雷橫、裴宣、樊瑞、張青、孫二娘、段景住,共十人,一概拘入陷車。

張公正待退座,只見劉廣捉了兩名賊目解上來。詰問名姓,乃是蕭讓、金大堅。左右稟稱:「這兩個人,一個會描仿筆跡,一個會假雕印信。」張公道:「既如此,且就把兩賊勘問一遭。」只見陳希真道:「此刻不但宋江逃逸,即吳用亦尚未獲。據劉麟稟稱,眼見逃賊只得兩人,或就是宋江同吳用,均未可知。此事必須再行勘訊。」雲天彪道:「久聞賊人有天降石碣一件妖事,大有可疑。今此蕭讓、金大堅二賊,既一係善寫,一係善刻,這樁妖事,定於二賊身上有些交涉,也須勘問。」張公稱是。

此時天色已晚,堂上堂下,點起無數火把蠟燭來,提蕭讓、金大堅上來勘審。先問宋江逃向何處,蕭金二人供稱不知。再三推問,實不知情。張公便叫:「抬過那石碣來。」蓋天錫看那二人聽到這句話,面色頓然改變。蓋天錫早已心中瞧科。只見那塊石碣抬到面前,張公與賀蓋等四人一齊觀看。賀太平道:「此非古蹟,確是新鎸。」張公道:「不但此也,上面『忠義雙全,替天行道』八字,果係天言,豈有如此荒謬絕倫?」便喝叫將石碣抬在二賊面前,厲聲問道:「此石碣從何而來?從實招供,免用刑法。」蕭金二人肐搭搭的將那番虛皇壇設醮,宋江祈晴感應,是夜天上開眼,射落一團火光,變為石碣的話說了。

蓋天錫便喝叫左右用刑,蕭金二人叫起撞天屈來。蓋天錫對張公道:「這班賊骨頭,不打如何肯招!」張公便喝左右動手。兩旁轉過數名兵卒,將二人一索捆翻,各打了一百訊棍,早已皮開肉綻,血流滿地。蕭讓熬刑不過,只得從實供道:「這石碣上字是小人寫的,因楷書恐人識得破綻,所以改寫古篆。又特訪得那道士何元通善識蝌蚪,所以特寫蝌蚪古篆,又特邀他設醮,以便認識。至於那年天上認真開眼,認真有火光翻落,萬國共睹,卻不解其何故。」金大堅也將怎樣賽鎸石褐的話說了,又道:「這是宋江想與盧俊義爭位,故與吳用、公孫勝議得此法,特將盧俊義名字鎸在第二。此碣自盧俊義一到山泊之後,就已鎸定。彼時張清、董平等尚還未到,原想就部下頭目中選出幾個,以滿一百八人之數。後同張清等到來,卻好天罡數內餘第十五、十六兩行未鎸,因將張清、董平鎸入。所以董平在五虎將之列,名次卻在十五,頓與關勝、林沖、秦明、呼延灼離開,實為鎸刻已定,難以改易故也。」賀太平又問道:「那董平、張清本位,原擬鎸刻那個?」蕭讓道:「一個擬刻孫立,一個未定。至於地煞數內多有未定,所以龔旺、丁得孫盡有空缺可填。就是蔡福、蔡慶、郁保四、王定六等,也都是臨時填上去的。此一事,惟有宋江、吳用、公孫勝及小人等知悉,餘人都不曉得。」張公大笑道:「妖言惑眾,一至於此。」陳希真道:「你二人同做此詭密大事,那宋江、吳用逃走之處,豈有不曉得之理?」二人都叫:「實不知道。」經略喝打,蕭讓、金大堅磕頭求饒。左右不由分說,拖下去一頓拷打,二人登時斃命。

雲天彪道:「這石碣是妖盜來源,速宜碎之。」張公道:「便叫那位將軍為我一擊而碎。」只見左軍隊裡閃出一員大將,正是哈蘭生,提起獨足銅人,猛力向前,砰然一擊,那塊石褐應手而碎。左右搬了出去,拋入河中。張公道:「宋江逃處,看那二人打死不招,必是宋江瞞著群盜私行先達了。且俟康捷回來,再定計議。料渠魁指日可獲,一面先行報捷。」眾皆稱是。當時會議了報捷奏本,九聲炮響,張公率領賀太平等拜本,差官責奏上馬,飛速往東京去了。

張公等俱退了堂,時已黎明,各進茶點畢,忽報康捷到。瞥見康捷如飛而來,兩脅下夾了兩人,上前道:「末將擒得兩賊在此。」手指一個道:「這是戴宗。」又指那個道:「這是吳用,不是宋江。」經略笑向天彪、希真道:「這果是吳用、戴宗否?」二人同聲稱是。經略便吩咐一齊禁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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