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寇志(繁体)

第九十六回

更新时间:2021-03-16 17:05:12

誰知樂極生悲,冤家路窄。一日,陰婆門前閉看,瞥見一個人來,陰婆認得那人是東京矮腳鬼富吉。婆子急避入去,忙關了門。原來陰婆在東京時,帶著秀英幹那個買賣,富吉曾詐過他的油水,所以避他。那富吉早已看見,便緩緩的踱到陰婆門首,立定了腳,看了一回,便轉到孫婆家來。正值紀二在堂前獨坐,富吉拱一拱手,便問道:「借問間壁敢是姓陰麼?」紀二聽了,吃一大驚,便答道:「間壁姓戴,不姓陰。」富吉道:「可有姓陰的同住?」紀二道:「只是一家,並無同住。」富吉回身便走。紀二見他如此情形,十分驚疑,看那富吉已去遠了,便籟的走過婆子家來。此時戴春適在他處,陰婆見了紀二便道:「怎好?」紀二道:「方才有個人來問起阿嫂真姓,其情形又甚屬可駭。」陰婆道:「方才我遇見東京的富吉,我避得遲了,吃他看見,怎好?」紀二道:「呀,是了!幾日前,我聞知本府高大老爺從東京來到任,都說有個拿事的門上姓富,叫做富八爺。」婆子道:「如此怎好?」紀二道:「別的不怕他,只是方才我看他情形,早晚必來纏障,萬一嚷到二官人的耳朵邊,獻出你的底裡來,倒難擺佈。」二人因此常常愁慮,那知竟不復來。陰婆心也安了。紀二道:「我教戴春出名租產,原是安如泰山,誰敢動搖!」從此照常辦事。

卻說秀蘭自從嫁了戴春之後,聽他母親的吩咐,端的歡歡喜喜伴著戴春。那孫婆自見了秀蘭,好似前生有緣,不碰見倒也罷了,一見面時,便咭咭谷谷,你笑我說的總要半日。說的料想都是正經話。搬來不上半月,便打伙得火熱,秀蘭要拜孫婆為乾娘,孫婆甚是歡喜,那陰婆也都依他。

不日,孫婆的兒子大光,染患時感症,裡虛發斑。接了幾位名醫,醫案上寫著十四日慎防重變,一通升麻、柴胡、葛根,提得肝風鴟張,神昏痙厥;又是犀角地黃湯、牛黃清心丸,反領邪入心包,果然到了十四日,嗚呼哀哉,伏惟尚饗。孫婆只得這個兒子,又無媳婦,哭得死去還魂。紀二、陰婆、秀蘭都去勸慰,戴春也寬皮毛的動了幾句。那姚蓮峰也過來問了,連稱可惜可惜。殮事畢,那孫婆因連日侍奉兒子辛苦,又急又毀,弄出一場病來,臥牀不起。秀蘭日日過來伏侍茶湯,十分週到,在牀前說些閒話,扯開心事,惟夜間只好歸自己的洞房。陰婆也不時過來,門前自有紀二照應。

孫婆漸漸起牀,一日和秀蘭坐在後窗閒話。孫婆望見後園瓜棚,歎道:「我多日不去理值他,不知?得怎樣了?秀姑,你到我家多次了,我從未曾同你到園裡去過,今日我卻健旺了些,就同你去看看。」秀蘭道:「甚好。」二人到了後園,只見瓜棚依然如故,惟撐柱有幾根略歪了些,瓜蔓也有些憔悴。秀蘭見那園裡左邊有一花壇,種些建蘭、黃菊,右邊土牆上擺著幾盆蔥,牆比左邊的矮二三尺許。秀蘭指著道:「這牆為何比我們那邊的矮這許多?」孫婆道:「去年黃梅水大,此牆坍倒,同間壁通為一家。我屢催房主來修,那房主挨死扶活,直至八月,方來修築。卻又可惜工錢,築得三尺多些,就不加高了。我想兩家既有了關攔,也便不去催了。日子好快,此刻又是黃梅了。」

正在談說,忽見烏雲蓋頂,雨點便如拳頭大小,踢歷樸落打將下來。孫婆、秀蘭急忙避雨進內。秀蘭便從側門歸家去了,正值戴春從街上飛跑進來,氣急敗壞。那而登時傾盆直倒,街衢成河。戴春坐定,道:「好運氣!」秀蘭道:「哥哥虧得不著雨。」陰婆出來道:「賢婿路上受了日頭氣還好麼?」戴春立起道:「還好。」陰婆道:「寧可聞聞痧藥,免得發痧。」便取出一瓶臥龍丹。戴春聞了,打了幾個噴嚏。婆子道:「賢婿可要敬酒吃麼?」戴春道:「方才小婿同二姑爺在桃花巷吃了幾杯酒,他還要到別處去,小婿先回來。這番大雨,未知二姑爺濯著否。」婆子道:「如此說來,賢婿還好吃酒哩。」便叫猴子將熱酒、過口搬在後軒,便教秀蘭陪吃,婆子坐在旁邊閒談。戴春一面吃著酒道:「我每每回來,秀妹總在間壁,待岳母叫回,今日卻難得在家裡。」秀蘭笑而不言,婆子亦笑道:「這癡丫頭,不知和孫乾娘前世什麼緣分。倒也好,孫子娘一手好針線,教他去學學也好。」戴春笑嘻嘻道:「乾娘處自然也要親近,但只是不必長在他家。」秀蘭聽了,心中好生不悅,便笑道:「他家又無男子漢,我去怕怎的!」戴春道:「並非為此,我不過這般說。」婆子道:「這兩日乾娘因兒子死了,悲傷不已,我教你妹子去同他談談,解些心事。一來鄰合之情,二來結拜了親,這點來往,也少不得。」戴春道:「這也是個正理。」秀蘭肚裡說不出的只是氣,暗想道:「你這到嘴臉,我原是格外看待你的。我現在並不恁的,你便想監管我!」陰婆見女兒顏色不悅,正想設法調和,只見那雨早已住了,雲銷日出,滿地晴光,那高的地面已有些燥了。戴春忽的立起身來道:「還有一句話要同二姑爺說,此刻他只怕還在那裡,我去去就來。」說罷就走。婆子對秀蘭道:「我勸你不要終日在孫家,如今惹得那廝動疑。乖女兒,總依為娘的話,將順他些。」秀蘭應了。不一時,戴春回來,婆子問道:「賢婿尋二姑爺說甚要緊話?」戴春道:「有個曹縣人,曾欠先父銀兩未清,二姑爺說認得他的,小婿要同他去走遭。」婆子道:「原來如此。」說罷,仍復入座。秀蘭陪著吃酒畢,從此吃茶吃飯,談天睡覺,自照老式。

從此秀蘭竟依母教,足有三日不到孫家。過了三日,腳又癢了:第一日只來了一次,第二日已坐了三個時辰,第三日便照常忘反了。那孫婆聞知戴春那日這番說話,暗暗大怒,道:「這廝捕風捉影的疑到我身上來,我認真引誘了你的活寶貝,怕你怎樣擺佈我!如今我偏要替他尋個好郎官,待我慢慢留心。」忽一日,天色將晚,孫婆到後園摘瓜為小菜,秀蘭不覺隨了進來。不去時,萬事全休,只一去,驀然見五百年風流孽障。要知此去有什麼蹊蹺,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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