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寇志(繁体)

第八十三回

更新时间:2021-03-16 17:04:58

說不了,只見到孔厚家去的那莊客奔回來,喘著氣說道:「老爺快走罷!高知府要帶做公的親來此端緝了。」麗卿跳起來道:「這廝親來最好,捉這廝來先與太婆、哥哥償命。」希真喝住了他。劉廣忙問:「老太太、大衙內怎地了?」莊客道:「老太太、大衙內險被高封斬了,已自上了綁索,只爭不曾開刀。卻吃阮其祥勸住了。」眾人大驚,問其原由,莊客道:「雲總管見了高封,替老爺再三分剖,爭奈高封全不容情。雲總管發怒,與高封爭執,要與高封到都省質對。高封也怒,立意要先害老太太、大衙內,與白勝一齊斬首。阮其祥說斬了白勝一干人,恐老爺到案沒把柄,因此才都放了,仍舊監下。這都是孔老爺對小人說的。孔老爺又說,此廟內切不可再存留,高封正猜疑此地,要親來稽查,請老爺速避到別處,再作計較。城裡實是盤詰得緊,小人進去吃查問了多次。」只見劉廣霍地立起身,便要下樓。陳希真扯住道:「襟丈往那裡去?」劉廣道:「去看看我娘,便死在一處到也安耽,哥哥與我報仇。」希真那裡肯放,說道:「姨丈;你不要心亂,但依我言語,管要救太親母出來。」劉麟、慧娘都跪下痛哭。劉廣道:「依你便怎麼?」希真道:「你依我方才的言語,如救不出太親母,我誓不立於天地之間。」劉廣道:「既是姨丈拿得穩,全仗著你。如此,我們就走。」便去喚醒那幾個莊客車夫,套好那兩輛太平車子;劉麒娘子傷痕未愈,也載在車子上;其餘眾人都上了頭口,點齊火把,連夜動身,投猿臂寨去。希真見劉廣身體無事;甚是歡喜,說道:「我也在軍營裡多年,每見箭瘡如此深重,多是性命不保,今姨丈如此好得快,豈非孝感所致。」

眾人連夜奔走,天色發白,已到蘆川渡口,覓了船隻,渡到那岸。劉廣對劉麟道:「此去猿臂寨不遠,你可先去報信,不要造次,我等在此等候。」劉麟領命,掛了雙鐧,縱馬前行,一二程路,到那山南燉煌邊。只見林子裡一棒鑼響,跳出五七十嘍啰來,喝道:「兀那牛子,留下買路錢,放你過去!」劉麟高叫道:「列位好漢,我非過客,是苟大王的故交,來探望他的。」眾嘍啰道:「說了姓名,好去通報。」劉麟道:「我姓劉名麟,排行第二。我爹爹劉廣,與苟大王、范大王都是至好。」眾嘍啰道:「原來是劉防禦的二公子,快去通報。」

卻說苟桓,表字武伯,河南衛輝府人氏,乃是戰國時名賢苟變的後裔。苟變有大將之材,子思夫子也器重他,薦於衛君,衛君不肯用。到宋朝,這一支派流在衛輝。那苟桓的父親苟邦達,政和年間曾為殿前都虞候,端的是忠良正直,不畏權勢,時常去惡識童貫,童貫恨他入骨。那時童貫主謀,要與女真國金邦講和,夾攻遼邦,天子准了。苟邦達苦諫,天子不從。童貫就在天子前進了讒言,便將苟邦達下獄。童貫深恨苟邦達,與趙嗣真商議用計,在官家前奏稱:「臣在遼時,曾見苟邦達時常造心腹人與遼主往來,饋送禮物,有他的親筆呈覽。」天子聽了一面之詞,又見捏造親筆,不覺大怒道:「怪道這廝要與遼邦講和!」便傳旨將苟邦達綁出市曹處斬,眾臣都求不下。可憐那苟邦達一片丹心,匡扶社稷,竟被奸臣陷害,軍民無不流淚。

那時陳希真已做了道士,聞朝廷要斬苟邦達,大驚,連夜見高俅,求他聖上前求救,那裡救得。童貫知道苟邦達還有兩個兒子苟桓、苟英,武藝了得,恐日後為害,又假傳聖旨,捉拿苟邦達的眷屬進京,除滅了以杜後患。苟邦達的夫人閉門自盡,只拿了荷桓、苟英兩弟兄到來。希真一聞此信,又素知苟桓是個英雄,再四哀求高俅設法救拔他兄弟兩個。原來高俅自富貴之後,最好風水,見希真有塊墳地在東京城外鳳凰山內,端的水抱沙環,龍飛鳳舞,多少高手地師都說此地當發十八世公侯將相,希真卻葬了他的渾家。高俅方才曉得,正要商量謀算他的,一時不便開口。適值希真來求他救苟桓兄弟,高俅假醉著笑道:「仁兄要我救苟恒不難,須知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仁兄肯把那鳳凰山的牛眠佳城相讓,我立救苟桓。」希真便一口應承,認真把渾家的靈柩移去別處葬了,將那地獻於高俅。高俅得了那地,大喜,連忙設法與希真定計,差心腹人依計就半路上放了苟桓、苟英,只做了個中途脫逃。也免不得費了些錢財,買通了童貫的左右。高俅又去裡外打點,童貫前彌縫。童貫卻被瞞過,便各處行文嚴拿。

那苟桓、苟英得了性命,兄弟商議投奔何處去。苟英道:「不如去投真將軍。」兄弟二人夜行晝伏,趕到馬陘鎮,來投指揮使真祥麟。那真祥麟乃是苟邦達舊日帳下的將弁,山東曲阜縣人氏。受過苟邦達的恩惠,最有義氣,一身好武藝,深曉兵法,為人精細。當時收留了苟氏弟兄,住了多日,怎奈緝捕得緊,真祥麟便棄了官職,同了苟氏兄弟,逃奔山東沂州府蘭山縣范成龍家。那范成龍與真祥麟至好朋友,也是能義能武,深通算法,最有家財,好結交英雄豪傑,開一個騾馬行,又在本縣充當里正。怎奈那騾馬行仗,官府科派搖役十分煩重,范成龍有時被人攛掇不如落草,范成龍卻不肯下得。那日真祥麟領了苟氏弟兄投奔到來。祥麟說起是舊日的小主。范成龍見了甚喜,便藏了他三個人在家裡。范成龍又與劉廣相厚,引了他們三人見劉廣。劉廣說起希真遷葬獻地與高俅的話,並將出希真稱贊他兄弟二人的書信。苟氏弟兄方知性命全是希真再造,當時放聲大哭,遙望東京叩頭,對天證盟,誓願為希真效死。

那范成龍的父親,曾做過開封府尹,曾將高俅發遣過。高俅富貴,欲待報仇,范成龍的父親已死,數日內新任蘭山縣知縣到任。那知縣卻是高俅的一個門客,到任後放參點卯都畢,那知縣便細察范成龍的祖貫腳色履歷。范成龍聞知風聲,大驚,便與苟桓等三人商議道:「這廝如此查察我,必然要與高俅報仇。我若不及早預備,必受其害。科派又煎熬不過。我想就不如權去落了草罷,不知三位肯同去否?」苟桓等三人想了一想,實是無路可奔,歎口氣只得應了。三人問到何處去落草,范成龍道:「我常說起投北二百五十里那猿臂寨,有平地雷強大力。聚集七八百人霸佔了,我們就去投他入伙。」真祥麟道:「仁兄與他向不通款,且先發封信去。」范成龍道:「他若不肯容留,就並了他。」商量定了,便將家財暗暗收拾起,將妻小先運開了。范成龍同苟氏弟兄、真祥麟,都帶了兵器,點了五七十名沒老小的士兵,只說奉知縣相公的密諭,去訪拿盜賊。到得猿臂寨,那知強大力那廝正如鄧飛所說「不成器的小廝」,果不肯容留他們。吃那真祥麟用了條妙計,誘他下山,四籌好漢攢他一個,活擒了過來,招降了那七百多人,奪了山寨。范成龍見苟桓人材智勇,件件不及,便讓苟桓坐了第一把交椅。那強大力受傷深重,將息不好死了。那苟桓同范成龍、真祥麟,並兄弟苟英,連本山七八百嘍啰,並帶來的五七十名士兵,不上一千人,占了猿臂寨。招兵買馬,積草屯糧,數年來漸嘯聚至四千多人,也免不得打家劫舍,搶奪客商。梁山上屢次來招致他們,眾人都不肯從。劉廣亦有書信,勸他們不可通梁山。

到了這日,苟桓探知梁山上來攻打沂州府,恐他來攻山寨,小心防備。後又探知梁山兵被雲天彪戰敗回去了,眾人都放下心。當晚苟桓得了一夢,夢他父親苟邦達,金冠玉佩,叫苟桓道:「明日大恩人到了,速去迎接。上帝憐我忠耿,已封我為神。你也在天神數內,切勿背叛朝廷,錯了念頭,壞我的家聲。」苟桓驚醒。次日,正與眾好漢說起,都甚詫異。苟桓道:「我的大恩人只有陳提轄,幾日前聞知人說起,他惡了高大尉,逃亡不知去向,正在此憂苦,莫非是他到也?」范成龍道:「梁山兵馬焚掠了安樂村,那劉廣家不知怎的了。他與陳希真至親,必有些風聲,何不差孩兒們去探劉廣的消息?」苟桓道:「是極。」正要差人下山,忽然報上山來道:「劉廣的二公子劉麟,單騎到此求見。」眾人都吃一驚,范成龍叫苦道:「想是劉廣家都沉沒了,只逃得劉麟來也。」忙迎接上山。劉麟訴說:「家父同姨夫陳希真,被官府、強盜逼得無路可奔,齊來投托大寨,望乞收留。」苟桓聽見陳希真三字,那一天歡喜從九霄雲裡滾下來,忙問道:「我的大恩人在那裡?」劉麟道:「同家父齊到了蘆川渡口。」眾人都大喜。苟桓連忙吩咐兄弟苟英:「跟隨劉公子,迎上去接恩公共劉將軍來。」又吩咐道:「須要穿了青衣去。見了恩公。務要親身執鞭隨鐙,勿得怠慢。」苟英領命,隨了劉麟先去了。苟桓連忙點齊合寨大小兵馬,盡行全身被執下山,五里外排隊迎接。自己也連忙換了青衣,同真祥麟下山去接希真,請范成龍守寨。范成龍道:「大哥與眾頭領都去,小弟何得落後,願一齊去。」苟桓大喜,便一同下山。

且說苟英隨同了劉麟,到了蘆川渡口,迎著希真一干人。苟英上前參拜了,便來執鞭。希真那裡肯,讓苟英騎馬,苟英也不肯,大家都下了頭口步行。劉廣的家眷都隨在後面。一齊往猿臂寨進發。不多時已近山前,只見路旁無數兵馬,旌旗蔽野,刀槍如林,一齊俯伏,高稱「迎接」。那苟桓擎著香爐,跪在路旁。希真忙上前扶住,回奔道:「老漢有何德能,敢勞如此思禮!」苟桓那裡肯起,噙著兩汪眼淚道:「垂死囚徒蒙恩公全活,今見金容,如睹天日。」希真再三謙讓扶起來,從人上前接過香爐。苟桓又與劉廣等相見了。八個嘍啰抬上一乘暖轎,請希真坐了。眾人都騎了馬。苟桓傳令發放,號炮飛起,眾軍大呼虎威,一齊起去,散了隊伍,面前頭踏執事,開鑼喝道,把希真抬上山去。

希真看那猿臂寨,果然雄壯:左有蘆川,右有虎門,後面靠著崢嶸山,面前一望盡是良田桑木,水深土厚,直接青雲山;山上要害之處,都有關口,松杉樹木圍抱不交,各處都有鎮山炮位,吊掛著礧石滾木,精嚴無比。好多時,方到了山寨。那裡又有迎接伺候之人,鼓樂喧天,寨門大開,把希真的轎子飛擁抬上正廳。眾人都到。苟桓弟兄換了希真出轎,去正廳中間擺一把虎皮交椅,納希真去坐,二人納頭便拜,階下大吹大擂。希真大驚。這一番有分教:煙霞笑傲,清流權作綠林豪客;錦繡城池,街市變成血海屍山。且請看:報仇雪恨英雄士,放火偷營娘子軍。不知希真所驚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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