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寇志(繁体)

第七十六回

更新时间:2021-03-16 17:04:50

九松浦父女揚威 風雲莊祖孫納客

卻說當日飛龍嶺上黑店裡那婦人,同若干火家,外面又有接應的,刀槍棒棍,把麗卿團團圍住廝殺。希真恐有人逃去報信,把店門截住,殺那逃走的,不好上前來幫。原來那麗卿受他父親傳授,有空手入白刃的手段,便是槍戟如麻,他空著手也進得去,何況當日手裡有那口青錞寶劍,那裡把那些人放在眼裡。只見那口劍和身子在槍戟叢裡飛舞旋轉,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前忽後,好一似黑雲影裡的閃電一般,霍霍的飛來飛去,捉摸不定。但見那四邊頭顱亂滾,血雨橫飛。殺得那些鳥男女叫苦連天,各逃性命。往前門來的,吃希真截住,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砍一雙,都紛紛往後面逃走。只剩得那婦人一個,正待想走,被麗卿閃開柳腰,左臂一卷,夾住那把鋼叉,右腳賣一步進,那口劍順著手橫削去,正砍中那婦人鼻樑上,半個腦蓋已飛去了,仰面就倒。

麗卿轉身同希真趕出櫃檯裡面,見那大漢尚未曾死,倒在血泊裡掙扎不得。希真揪起來,擲在櫃檯上,喝問道:「你這廝開了幾年黑店?那個叫你做眼?」那大漢睜起眼道:「你要殺便殺,何必多問!」希真、麗卿俱大怒,一頓刀劍,剁成肉泥。麗卿又提著劍去前前後後搜尋一回,不見一人;又去那死不透的身上找補了幾劍,殺得屍首滿地,血污狼藉。希真道:「眼見這廝還有後門,吃他逃了,我們快走罷!」連忙去槽上牽了馬,都拴在房門首,鞍子卻好都未揭;連忙去打好兩個包袱,又去替那莊家的包袱打了,並一切行車都收拾起,捎在那棗騮馬上;又去跨了腰刀,提了樸刀,把麗卿的弓、箭、槍並那劍鞘一齊帶出,把馬牽出店門外。卻只不見了麗卿,恨得那老兒只得把馬從復拴了,兵器丟在地下,拿著樸刀,重走入店裡,到院子中高叫道:「好請動身了!還有什麼放心不下?」只見那麗卿從廚房裡走出來,腰裡插著那口劍,做了十幾個草把兒夾在懷裡,手裡又點著一個,去那前前後後放火。希真道:「走我們的路罷了,務要去燒他做甚?」麗卿道:「不燒了,留著他做幌子?叫他識得我老爺的手段!」麗卿去各處都點著了,忽然看見那串野味掛在房門上,仍復取來。希真道:「我真被你歐死!」同出店門,他且把劍上血就死人身上擦乾淨了,插在鞘裡,把那串野味挑在槍上,係好了弓箭,跨了劍,提了槍。看那店裡,嘩嘩剝剝的爆響,各處房屋窗格門戶裡,都骨都都的冒出濃煙來,火光已是透發。希真只得等了他歇,埋怨道:「只管慢騰騰的,萬一有大伙追來怎好?」麗卿一面上馬道:「這般男女,來兩萬也掃淨了他!」

希真牽著那棗騮馬走下嶺來,卻不見莊家蹤跡。希真道:「這人不知怎麼了,反是我害了他也。」走下平地又三里多路,又恐有人追。只見前面林子裡,那莊家在那裡豎著扁擔探望。看見那嶺上烈燄障天,火光大起,料著他父子們得勝,便迎上來。只見希真二人渾身血污,莊家歡喜道:「二位官人脫身也。」希真看見莊家,也甚歡喜,問道:「你不曾傷損麼?」莊家道:「左邊臂膊上著打了一下,卻吃我走得快,還不怎的。二位官人倒還好?」麗卿道:「容得那廝們展手腳!」莊家去把包袱行李配好,穿上扁擔挑了。希真上了馬道:「我們須緊走幾步,防恐後面來追。你恐跟我們馬不上,包袱權把與我們,你輕了好走。」莊家道:「不妨,小人好腳步,二位只顧自走。」

三人緊走了二十餘里,回頭看那火光已遠,卻無人追趕。希真略放了心,緩轡而行。希真道:「我兒慚愧!鬼使神差,被你看見,險些著了毒手。卻怎的被你識破?」麗卿把那挖板的話說了一遍,又說道:「怪得那饅頭餡不象豬羊牛肉,肝涅涅的,原來就是人肉。此刻想起來,好不心泛!」莊家道:「不好了,我也飽吃了一頓。」希真道:「吃也吃了,想他做甚。幸而我不曾吃,不然道法都被他敗了。方才也是我大意,不曾顧盼得。幸而天可憐見,著你打眼。」麗卿道:「他這般掩飾,爹爹如何留心得。」希真道:「你不知道,我這面祭煉的乾元寶鏡,運動罡氣在上面,能教他黑夜生光,數里內的吉凶也照得出。我因恐耗精神,不敢輕用,險些壞事。」

父女二人說著話,又行了十里之遙。正是冷豔山腳邊,一望平陽,直落北去,並沒個人煙村舍。只見那夕陽在山,蒼翠萬變。麗卿在馬上喜孜孜的正看那山水,希真遠遠望見前面轉灣頭一帶松林,說道:「這等所在,防有歹人。」叫莊家說道:「大哥,休辭辛昔,我們大寬轉往那邊走,不要進林子裡去。」說不了,只聽得一片價鑼響,山谷應聲,林子裡擁出一彪人來。那莊家大驚道:「怎好?那邊大伙強人來也!」麗卿道:「你休慌,把我這槍上的蟲蟻兒摘去,待我結果了這廝們好走。」希真道:「你不要鹵莽,且等我看來。」望去只見那邊約有一百多嘍啰,為頭有兩個人騎馬,都出林子來。

原來那兩個正是冷豔山的強徒,一個是飛天元帥鄺金龍,生得赤須藍臉,使一根金頂狼牙棒,兗州人氏,因一口氣上殺了本地一家大富戶,奔這山來落草;一個是攝魂將軍沙摩海,本是個教門回子,因盜了人的馬,刃傷事主,逃在江湖上,教門不肯容他,來投鄺金龍一同為盜,生得疙瘩麻臉,使一口九環截頭大砍刀。那兩個魔君嘯聚了五七百人,占了這座冷豔山,打家劫舍,搶奪過往客商,已自投在梁山泊的麾下,年年納些供奉,早晚要去入伙。那飛龍嶺上的黑店,正是與他做眼的。當日兩個強徒在山寨裡,望見飛龍嶺火起,正差人去探聽。半路上迎著得命逃回的搗子,又那小店裡不曾動手的人,一齊回山寨,報知了兩個大王。那兩個大王大驚大怒。沙摩海便叫:「差得力頭目,帶孩兒們去捉這廝們!」鄺金龍道:「不好,鄧雲、諸大娘都吃他殺了,那廝兩個必然了得,我和你須親自去走遭。那廝們既說到山東沂州府去,必從山下九松浦經過,我們抄近,就那裡斜刺截出,怕那廝走那裡去!」兩個強徒商量了,當時結束,點了一百多人,其餘都叫看守山寨,便一齊殺出九松浦。探得希真還不曾過去,便迎上來。

希真當時看見這兩個大漢騎著馬,便對莊家道:「你把擔兒靠後。卿兒隨我來,索性掃蕩了這廝。」麗卿一把拉住了老兒。道:「爹爹,你不要去,這幾個賊男女,把與孩兒殺了罷!」希真道:「江湖上盡有好漢,你不要輕敵。」麗卿拉著老兒道:「我不。我只要自己一個人去!殺不過時,你再來幫我。」希真道:「你這丫頭,見了廝殺,好道撞見了親外婆。既要去時,我和你換轉了馬。須要小心,輸了休來見我。」麗卿大喜,當時綽了那枝梨花古定槍,騎了老子的棗騮火炭馬,奔上前去。希真惟恐有失,在後面尾著他。說時遲,那時快,希真父女在此商量,那鄺金龍、沙摩海已逼近了一段,就在那山光裡擺開殺上來。那匹棗騮馬看見有人來廝殺,雙耳豎起,長嘶了一聲,不待加鞭,潑喇喇的放開四個蹄子直衝過去。麗卿在馬上挺著那枝梨花槍,綻破櫻桃,大喝:「無知賊子,快採納命!」鄺金龍大寫道:「你們是那裡來的撮鳥,敢來攪亂大王的道路!」麗卿道:「特把你們來祭槍,歡喜死的都上來。」鄺金龍大怒道:「我著人相幫,不算好漢。」回顧眾人道:「你們且紮柱,看我單擒這廝。」飛馬過來,輪開金頂狼牙棒,攔腰便打。麗卿挺槍接戰。鬥了十五六個口合,沙摩海見鄺金龍不能取勝,提那口九環大砍刀,縱馬助戰。麗卿展開那枝槍,敵住兩般兵器,撒圓瞭解數,又戰了十餘合。那枝梨花槍,渾身上下颼颼的,分明是銀龍探爪,怪蟒翻身。兩個強賊,一個美人,好一場惡戰。

陳希真在後面一望之地,看女兒使開了槍,端的神出鬼沒,暗暗喝采道:「好個女孩兒,不枉老夫一番傳授!」那鄺金龍、沙摩海使盡平生本事,兀自不能取勝。那些嘍啰胡哨吶喊,刀槍劍戟一擁殺上來。希真看見,恐女兒有失,大喝:「我兒精細著,我來助你!」便把馬一夾,上前兩步,掛了樸刀,雙手畫起印訣,念動真言,運口罡氣吹入,向空撒放,半天裡豁??的起了個震天震地的大霹靂,轟得那山搖地動,空中那些雷火撇歷撲碌成塊成團的跌下來。四面狂風大起。那些嘍啰都驚得呆了,人人膽戰;個個心驚,誰敢向前。原來那陳麗卿本是雷部中一位正神降凡,得那個霹靂助他的威勢,精神越發使出來。少刻,只見殺氣影裡,沙摩海中槍落馬。鄺金龍吃那一驚,不敢戀戰,賣個破綻,拖了狼牙棒往斜刺裡就走。麗卿大叫道:「走到那裡去!」隨後追來。那鄺金龍正要用拖棒計,吃那匹棗騮馬快,早已趕上。鄺金龍剛回身橫得棒轉,麗卿乖覺,早已識得,便把那枝槍往裡追開狼牙棒,又往下一捺,槍央直挑上來,對咽喉裡便刺。鄺金龍急問,吃那槍鋒把喉管割斷。麗卿乘勢把槍往外一擺,嗚呼哀哉,倒撞下馬來,又去復了一槍。正是:兩個強徒離世界,一雙惡鬼到陰司。

那些嘍啰只恨爺娘少生兩條腿,棄棒拋槍各逃性命。麗卿追上去,趕著一槍一個,屍首都撅得老遠。希真也追上來,相幫做了幾個,叫道:「我兒歇手,隨他們去罷。」麗卿按倒了一個,收住馬,把槍點在他心窩上,喝道:「不許動!動一動,與你個透明窟窿。我且問你,山上還有多少鳥強盜?」那嘍啰捧著槍頭道:「……好……好漢,只……只得這兩個。不干小人事,上……上命差遣。饒了狗命,還有……八……八九十歲的老母。」麗卿道:「要殺你,也不管你有沒有老母。你有老母,誰教你做這勾當?如今只留你的鳥嘴去說,還有強盜,叫他盡數一發來。快快去說,姑娘在這裡等!」嘍啰道:「小……小人去說。」只聽背後一人道:「好一個姑娘,你還殺得不暢快,還要等甚?」麗卿回頭看時,卻是希真,自知失言,不覺都笑起來。希真去接了那枝梨花槍,道:「我們趁早走罷。」

兩騎馬仍歸舊路,只見那山靄濛籠,月已舒光。麗卿道:「爹爹,方才天上這大霹靂,好奇怪,又沒半點雲彩!」希真道:「你難道不知是我放的?」麗卿大喜。希真道:「雷霆,天之威令,不比風霧,可以胡亂戲弄。今不得已而用,只好到地頭醮謝了。莊家處瞞得過,且不可說。我方才看你那槍法,果然去得。在家操練,倒還有些破綻,上起陣來反覺分外清靈。初次出馬,便如此得彩,我好喜也。」只見那莊家擔了行李上來,麗卿道:「強盜都殺完了,我們走罷。」莊家也歡喜說道:「二位客官,真是兩位天神。江湖上好漢,小人也略見幾個,那有這般了得。方才無故起這個青天雷,也想是二位的洪福。」父女二人暗笑。

三人一齊進發,只見方才那些殺翻的,死的已是不動了,半死的還有幾個在那裡掙扎。不多時,三人穿過那座大松林,早見那半輪明月當天,照耀得山林寂靜,如同白晝。又趕了一程,希真道:「我們且就這山腳邊略歇歇馬。」父女二人都下了馬,莊家亦歇下擔兒,便在一塊山石上取出些乾糧充饑,兩匹馬權放在水草邊去啃青。麗卿道:「這匹棗騮馬端的好,來往回轉都隨著人的意兒。恁般的廝殺,他卻不用人照顧。好爹爹,把與孩兒騎了罷。」希真道:「你既這般愛他,就把與你騎了。」麗卿大喜。少刻,希真道:「我們不可久停了,直北去,尚有七八十里,方有宿頭。再俄延,恐月亮落了,不好走。」三人遂都起身,趁著好月色,穿林渡澗,走勾多時,離得那座大山遠了。走的盡是平津大路。那半輪明月漸漸的往西山裡墜下去。又好歇,希真馬上回頭,看那房心二宿正中,四月初旬天氣,已是子末五初時分。希真正待打火點燈籠,莊家把手指著路旁樹林裡道:「那邊好像有燈火光。」希真、麗卿都道:「果然是有人家,我們一同岔過去。」

三人走過林子背後,不多路,只見現出一座大莊園來,餘外又有許多人家,路口三座大碉樓,正是那座莊園門首燈火明亮。原來那家人家正做佛事,眾僧才散。希真跳下馬來,把樸刀遞與女兒接了,到那家門首,對個莊客唱喏道:「小可東京差官,往山東公幹,途遇歹人打劫,廝殺脫命。路過寶莊,借宿一宵,明日一早便行,拜納房金。」那莊客看了一看道:「漢子,我們這裡不是客店。前去不過十來裡,便有宿頭。」希真道:「明知府上非客店,無奈路遠夜深,方便則個。」莊客道:「我們已是大半夜不睡,你休來討厭。」希真未及回答,麗卿在馬上道:「你不借宿便罷,怎麼是討厭?」希真止住女兒道:「你不許多說,我們去休。」裡面又一個老莊客出來,說道:「客官,並非我們不留你,實因今夜已久。」希真對女兒道:「我兒,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何必執著,去休,去休!」

正欲上馬,只見裡面一個少年出來,問道:「什麼事啰唣?」在客道:「有三個客人,這等時分,硬要來投宿,你道好笑麼?小官人不必去睬他。」那小官人便去莊客手裡奪個提燈來,照看了他們二人一看,說道:「二位客官,且慢行。」便問了來歷,又知是廝殺脫命。那小官人便道:「二位請少住,我去就來。」說罷,連忙進去了。不多時,那小官人出來,吩咐道:「已稟過老相公,叫請二位進來。」莊客沒奈何,只得把火來照,那小官人便自去開了中門。麗卿也下馬,三人都進來。小官人便叫莊客把頭口牽去後面槽上喂養,又叫把那間耳房牀鋪讓出,又叫把房裡燈火點了,指點那莊家把行李挑入耳房裡去,說道:「客官想未曾吃飯,快教廚房預備。」希真深深唱個喏,道:「萍水相逢,如此滋擾,實屬不安。」小官人道:「休這般說。未聞二位上姓。」希真道:「小可姓王。」小官人又問道:「這位少年客官上姓?」希真道:「便是小兒。」希真道:「官人上姓?」小官人道:「小可家姓云。」希真道:「尊府幾位大人?」小官人道:「只家祖、家慈在堂,家父出外。」希真欠身道:「祈轉致叱名。」小官人謙讓。只見莊客搬出飯來,卻只是些蔬菜。小官人眉峰一縐,道:「不瞞二位客官說,今日寒舍作佛事,未有葷腥,胡亂請用些。小可不及奉陪。」希真稱謝。那小官人自進內去了。

希真只得叫莊家同坐,吃了一回,起身去那耳房裡一看,只有兩個牀鋪,又不甚大。希真對莊家道:「大哥乏了,先睡。」對麗卿道:「我兒,你也辛苦,且權去躺躺。天不久將明,我在你牀前運會坐動便了。」麗卿道:「殺這班賊男女算甚辛苦;便陪奉爹爹坐坐罷。」莊客來收碗筷,麗卿隨:「大哥,如有熱水乞付些。」莊客道:「熱水卻無。」只見小官人出來,聽見說道:「熱水怎麼沒有?快去廚房裡取來!」莊客只得去提了一桶來。麗卿起身道個萬福,便去淨了手面;又去取那枝梨花古定槍,那口青錞劍,去熱水裡洗抹了。

那小官人燈光下,見那希真二人的模樣,正在驚疑,又見那兩般兵器,爛銀也似的,一發吃驚,便去立在水桶邊,看他洗畢。麗卿收了兵器,又唱了個喏。希真道:「官人何不請坐?」那小官人一面攜著希真的手,同進耳房裡坐地。希真同小官人坐在鋪沿上。只得一張椅子,麗卿去坐了。那莊家已是鼾鼾的同死人一般,在那個鋪上挺著。小官人一面問道:「二位客官方才說什麼遇著歹人廝殺得脫,願聞其詳。」希真把那飛龍嶺一節才說得頭起,麗卿嘴快,便搶過去,把那怎的落黑店,怎的挖開那板,怎的張見那人肉作坊,怎的殺了那班賊男女,怎的放火燒了他的巢穴,怎的下嶺到那冷豔山,怎的遇見兩個賊強盜,帶著若干嘍啰,……希真恐他說出放雷的話來,忙喝住道:「長輩在此說話,你這般亂搶,什麼規矩!」麗卿笑著低下頭,不敢做聲。那小官人卻不甚曉得東京口音,聽他那鶯囀喉燕語,潔潔汨汨的,已是辨得大半,心中大喜,立起身道:「二位客官且莫睡,請少坐。」出了房門,飛跑進去了。

希真埋怨麗卿道:「你這廝恁地教不理,方才素性道起萬福來,吃人看破怎好?」麗卿笑道:「悔氣,沒來由做了多日的男子,好不自在。」只聽裡面一片聲的叫「開廳門」。那小官人跑出來,到耳房門邊道:「家祖請二位客官裡面相見。」希真與麗卿忙隨那小官人進內。只見裡面廳上,燈燭輝煌,幾個小廝掌著燈,照那雲太公出來。希真看那太公時,河目海口,鶴髮蒼髯,堂堂八尺身材,穿一領紫絹道袍,頭戴魚尾方巾。希真忙迎上廳中,一邊施禮,那太公連忙一隻手拉住袖子回禮,便請上坐。雲太公道:「適才村漢無知,說什麼過往客人投宿,以致簡慢。幸小孫看見,識得二位英雄。特請開罪。」希真拜謝道:「倉忙旅客,得托廣廈,已屬萬幸;何期世見青睞,又沐謙光。」雲大公吩咐叫廚房殺雞宰鵝,準備酒撰,一面動問二位在東京官居何職,到山東有何公幹,卻為何又從敝地經過,怎的遇著強人。希真道:「晚生姓王名勛,在東京充殿帥府制使,奉著鈞旨到山東沂州府等處採辦花石綱;這個是犬子王榮,叫他路上做個伴當,因順便探個親戚,驚動貴地。」又把那飛龍嶺、冷豔山的事細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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