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公案(繁体)

第一五五回

更新时间:2021-03-13 14:40:58

商家林費玉鳴冤 河間府施公接狀

話說施公起身回京。一日走到一處,在轎內隔著玻璃一瞧,見路中人跡寂滅,不象別處道上,行人過客往來不絕。忽又遠望前面一陣黑土飛揚,瀰漫樹杪。心中就不由得納悶,即問:「黃壯士,此處叫作什麼地方?」黃天霸聞言,催馬來到轎前,哈著腰兒說;「回大人,此處叫作商家林。」老爺說:「到河間府,還有多少路程?」天霸回道:「這就是河間府地面,離城不過大約三十里。」老爺說:「此乃是直隸境界,又是進京大道,因何路靜人稀,並無行人往來,荒涼至於如此?」天霸見問,復又躬身說:「回大人,此處雖是大道,行人卻不由此走,其中卻有個緣故。小的曾聽見先父說過,當初商家林、獻縣兩搭界地方,有一盜寇,姓竇,叫竇耳墩,在此嘯聚好漢,劫奪行人。雖曾調兵把他驅走,至今餘黨未盡。」閒話暫且不表。卻說黃天霸隨著大人的轎,且說且走,猛抬頭一看,見前邊過來了一叢人馬,馱轎人夫,前護後擁,真是一窩蜂一樣,瞧見欽差的人馬,竟奔西北去了。

你說這一起坐馱轎的為何躲著欽差走呢?終是賊人膽怯。

他們是一伙響馬盜寇。為首的叫作一撮毛侯七,年紀四旬開外,生的身高六尺,背闊腰圓,一嘴的黃鬍鬚,有飛簷走壁之能,手使兩把壓油錘,外帶鐵弩弓,箭三支,不亞穿楊之技,百發百中。其餘盛大胯、鄭剝皮、山東王、蠍虎子張大漢、崔三、飛毛腿鄧六等,俱是脅從黨羽;還帶著熏香盒、軟梯子,及眾寇所用的一切器械等物件。馱轎內坐著一人,年方二十一歲,娃彥名八哥,外號叫賽餓鷹,面如敷粉,唇似塗朱,子都之姣,不能擅美於前,故當時為之語曰:「蓮花似六郎,粉團似八哥。」他穿著一身式樣衣裳,扮作官府形象。這彥八哥又非頭目,如何叫他坐轎?因為模樣長的好看,假稱:某處官府,從此經過,特來拜謁借宿。就有許多倚勢的人家,覺著官府來拜,豈不體面長人?又搭著彥八哥相貌不俗,一見必要入彀,因此就揖盜入門,到家吃喝個泰山不謝土。等夜間點著熏香把各屋人熏倒,即把各屋財物抬去,如盜入寶山一樣,哪個肯空手而回?

可巧遇見一位倒運的官府,姓費名玉,是南省廬州府的同知,因丁母憂回家。此人在任作官廉潔,並不貪圖民財。六親皆無,就是夫妻二人,膝下一子,才交三歲。原係直隸保定府雄縣人,故由此經過。正走之間,忽見前面眾寇一擁撲來。一撮毛先高聲喝道:「何處來的官府?把你苦害良民的金銀財寶,快給爺爺留下,放你過去。不然叫你人財兩空,那時就悔之晚矣。」官府未及答言,但見馱轎後邊跟著一個長隨,姓魯名叫醉貓,不達時務,想拿著官勢壓迫他們,遂催馬前來,用鞭一指,大喝道:「好一瞎眼囚囊的!還不閃開道路,讓費老爺馱轎過去?」他還當是黎民呢,怕他威嚇。這些強盜們哪怕他這些?盛大胯聞聽,大怒罵道:「這狗娘養的!不知好歹,合爺爺們發橫,你是自來送死。」就著認扣搭弦,只聽哧的一聲,照著醉貓大腿射去。「哎喲!」一聲,他咕咚栽於馬下。山東王一見跳下馬來,舉刀起來就砍,罵聲:「好個花驢筋的,吃你老爺一刀。」咯吱一聲,紅光出現;這個鼠輩,把個醉貓兒結果了性命。那些人見風不順,嚇得撂下二府馱轎,一哄而散,驢夫、跟人都無影兒咧!把個官嚇得渾身亂抖,強掙扎著說:「好漢暫息雷霆,容下官一言告稟,請列位貴耳清聽。下官雖在外作官,職原卑小,地方又遇荒涼,這幾年官囊實在空乏。眾位爺們放下官過去,合家感恩不盡,雖沒齒不敢忘也。」眾好漢一聽微微冷笑,說:「好個狗官,誰合你講文呢?」內中又有一寇鄧第六的說:「那有這麼大工夫和他鬥嘴,要不顯顯咱們的靈驗,他也不知咱們是那廟裡的神道。」說著就躥到跟前,舉刀就砍。鄭剝皮連忙用力把他的刀架住,高聲叫道:「六哥,你別傷他性命,哪裡不是行好來呢?」山東王聞聽大怒說:「你是老虎戴念珠--假充什麼善人?」賭氣站在一旁也不言語。鄭剝皮大叫道:「要不虧我攔住,你早見了閻王老爺。再要不打正經主意,也就說不了咧。」費玉還是苦苦哀求。正說著話,鄭剝皮一抬頭,看見轎內婦人,懷抱一個公子,長的肥頭大耳,目秀眉清,面白真似銀盆,發黑渾如墨錠,真是令人可愛。細瞧脖項戴著赤金項圈,心中一動,就用刀一指說:「把這赤金項圈給了我們,別的東西也就不要咧!」費玉說:「大王爺既愛,理當奉送,奈因此事,乃是小兒滿月,親友留下的;他有一女,也剛滿月,情願大了與小兒為妻,因親家往廣東去作官,恐日後年深不認,臨別將一對項圈分開,以為後日押記。今日若被大王拿去,可憐他孤鸞獨鳳各東西,日後夫妻就不能團圓了。望大王爺開恩,成就這一段好姻緣吧!」鄭剝皮大聲喝道:」好咧!你這狗官!真是善財難捨。」說著就將費玉拉出轎來,咕咚一聲,往地下一捺;又往婦人懷中將孩子奪過來,用力在脖項上咯吱一聲,將孩童殺死,腦袋捺在一旁,把項圈拾將起來,眾盜寇一齊催馬揚長

而去,不表。

且說費玉躺在地上,爬不起來,待夠多時,才掙扎著起來,瞧了瞧他兒子躺在轎下,只剩下腔子咧!腦袋在一旁捺著。他的妻馬氏,嚇了個魂不附體,迷迷糊糊如死人一般。費玉一見,哭得捶胸跺腳,死來活去。登時幾個跟人,同幾個驢夫,見盜寇去遠,這才從樹林內出來,會在一處。費玉一見,罵了幾句,無奈只得將馬氏救醒,又把公子死屍並首級,包在一處,擱在馱子上,然後自己上了馱轎。囑咐驢夫趁天尚早,快些趕到河間府好鳴冤告狀。這且不表費玉趕路。

卻說施大人執事項馬,正往北走。忽然從北來了一群人馬,高大人轎子堪堪臨近,頭裡三對對於馬。對於馬剛過來,跟著就是兩匹頂馬,後面跟隨人馬無數。但見居中一人,坐在馬上,不是王公宗親,定是貝子貝勒。這馬上的人,見施老爺這邊下轎,他那邊早也下馬咧。便打發人前來,問是:「施大人,倉廠總督奉旨欽差,由山東賑濟回京。」一來人的名兒,樹的影兒。聽見是施大人,素日早知難纏,不由打個冷戰。二來也合該犯事,冤家路窄。且說忠良見那人下馬,心中未免疑惑,登時兩下裡走到一處,忠良口稱:「奴才施不全,早知主子駕到,應當迴避。」說著話才要請安,那個人伸手拉住賢臣,口說:「不敢不敢,大人太多禮了。」這幾句話,越發漏了空咧。

賢臣復又上下打量了打量,口裡道:「可啊可啊,好說好說。」

彼此哈了腰,賢臣就不是象從前禮貌咧!但見那人口尊:「施大人先請上轎,愚下何敢有僭?」老爺含糊答應說:「有罪有罪。」哈了哈腰先上轎咧。那人隨後也上馬。兩下裡跟人也俱都上馬,彼此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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