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又连拍胸脯,大喊道:“我何其仁虽穷,还颇有气骨。凭着一腔热血,对付了他父子罢!我是不受财主欺压的人。他这财主,只可在众位身上使用罢。”
众人见何其仁话虽激烈,也有说的极正大处,彼此顾盼,竟没的回答。内中还有深悔来得不是的。
此时何其仁挺着胸脯,将双睛紧闭,斜靠着椅儿,比做了宰相还大。
众亲友道:“话没说头,总是我们来的猛浪了,大家回去罢,休再讨没趣。”
内中一个道:“我们既来了,话须说完,也好回复人家。”
向何其仁道:“我们还有一句不识进退的话儿,尊目又紧闭不开,未知容说不容说?”
何其仁将手向天上一举道:“只管吩咐。”
那人道:“令亲于我们临行时说,何亲家年来手素些,此事若蒙俯就,我愿送银八百两,为日用小菜之费。令亲既有这句话,我们理合说到。依不依,统听尊裁。”
其仁听见银子二字,早将怒气解了九分,还留着一分,争讲数目。急忙把眼睁开假怒道:“舍亲错会意了。且莫说八百,便是一千六百,看我何其仁收他的不收!”
嘴里是这样说,却声音柔弱下来。
那人道:“送银多少,令亲主之;收银不收,系尊驾主之。尊驾若一分不受,此话无庸再题,我们即刻回去。若因数目多寡之间,有用我们调停处,尚求明示。”
何其仁将胸脯渐次屈下,说道:“小弟忝入仕宦,尚非以小女搏银钱的人。但舍亲自念年纪衰老,注意早见孙儿,此亦有余之家应有情理。既系骨肉至亲,何妨以衷曲告弟,而必重劳众亲友道及?弟心实是不甘。”
众人道:“这是令亲不是,我等来的也不是。今话已道破,不知尊驾还肯曲全我等薄面,体谅令亲苦心否?”
其仁道:“舍亲既以利动弟,弟又何必重名?得藉此事脱去穷皮也好。一则全众位玉成美意,二则免舍亲烦恼。只是八百之数,殊觉轻己轻人。”
众亲友说道:“微仪一千,何如?”
何其仁伸了三个指头,道:“非此数不敢从命。”
众亲友道:“予者是令亲,受者是尊驾。令亲与其出上三千金娶齐家一个,惹尊驾气恼,就不如出三千金买三个美色侍妾,名正言顺了。难道尊驾真好不准令婿娶妾么?就是令婿,他竟终身不敢娶妾么?三千金之说,我等实不敢替令亲慷此大慨,就此告别罢。若令亲愿出此数,统听令亲面谈。”说罢,一齐站起。
其仁换成满面笑容,拦住道:“且请少坐片刻,弟还有一言未结。”又吩咐家中人看茶。其仁道:“君子周急不济富,众位何必以舍亲之有余窘小弟之不足?此中高厚,还望众位先生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