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道:“我亲笔写收帖,就是大凭据。我和你财东、伙计一场,难道会将来赖你未还不成?”
王伙计甚是作难,不得已,着如玉写了收帖,自己看了又看,用纸包好,揣在贴肉处,才略放心些了,就要起身辞去。如玉道:“你好容易到此,我还要留你歇息几天。”
王伙计道:“晚生手下还管着许多小伙计,如何敢在婊儿家停留?”
如玉笑道:“怎么你这样腐板?也罢。这里也有客店,你吃了饭,我送你安歇。”
王伙计才不推辞了。金钟儿将银子都搬入地下大柜内。胡六端入菜来。两人对面坐下。金钟儿在下面斟酒坐陪。不意郑婆子又添了许多菜数。那王伙计到好杯儿,酒到便干。如玉见他有几分酒态,指着金钟儿问道:“你看他人物好不好?”
王伙计看了金钟儿一眼,就将头低下了。少刻,吃完酒饭,王伙计连茶也不吃,拿出褡裢,又叮咛如玉回城时抽约,如玉送出院来。慌的郑三急来相留。如玉说明绝意不在的话,同郑三领他到店中去了;又与了赶车的几钱银子。须臾如玉回来,小女厮将灯送入。
没有半顿饭时,忽听得后面高一声,低一声叫吵,到像有人拌嘴的光景。忽小女厮跑来说道:“二姑娘,还不快去劝解劝解!老奶奶和老爷子打架哩!”
金钟儿道:“为什么?”
小女厮道:“老爷子同大爷送了那姓王的客人回来,才打听出今日是温大爷的寿日,午间没有预备下酒席,数说了老奶奶几句。老奶奶说:‘你是当家人,你单管的是甚么?’老爷子又不服这话。就一递一句的拌起口来。老奶奶打了老爷子一个嘴巴,老爷子恼了。如今两个都打哩。苗三爷和大姑娘都去了;二姑娘还不快去!”
金钟儿鼻子里笑了一声,向如玉道:“这般伎俩,亏他们也想算的出来,真是无耻!”
如玉也笑了。小女厮急的了不得,一定要金钟儿去。金钟儿道:“我没功夫,任凭他们打去,不拘谁打杀一个到好。”
小女厮催了几遍,见金钟儿不去,也就去了。待了半晌,不听得吵闹了,猛见苗秃子掀帘入来,望着如玉连揖带头的就叩拜下去。如玉还礼不迭。苗秃子扒起来说道:“我真是天地间要不得的人!不知怎么就死昏过去,连老哥的寿日都忘记了。若不是劝他老两口儿打架,还想不起来。”
又指着金钟儿道:“你好人儿,一句儿不说破。”
金钟儿道:“谁理论他的生日、寿日哩?今日若不是人家送着几两银子来,连我也想不起是他的寿日。”
苗秃道:“没的说,明日是正生日,我们大家补祝也不迟。”
如玉道:“我的生日,是五月初四日,已经过了。”
苗秃子笑道:“你休混我,我记得千真万真,是这两日。昨年在东书房,不是我和你吃酒么?”于是虚说虚道,亲热了半晌;又极力的奉承了金钟儿几句,方才归房去安歇。
次日郑三家杀鸡宰鸭,先与如玉收拾了一桌茶食;又整备着极好的早饭。苗秃子知会了萧麻子,在厅内坐着,等候如玉起来补送寿礼。等到巳牌时分,白不见动静,各有些饿的慌;又不肯先吃些东西,都是打扫着空肚子,要吃郑三家的茶食和早饭,做补祝的陪客。郑婆子于昨日已问明赶车的后生,说送来五六百两银子,在自己女儿房里收着。这是一百年再走不去的财帛;不过用耽搁几月功夫,不愁不到自己手内。今日恨不得将温如玉放在水晶茶碗里,一口吞在腹中。若是平素,这时候不起来,这婆子不知大喝小叫到怎么个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