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康道:“小的在那里并未勾去一人,止听得温公子是个大家,余人没听得说。”
陈大经随即发了温公子窝藏叛党吴康,谋为不规的火票,又札谕泰安州文武官同去役协拿,添差解送归德等语。事关叛逆,急同风火,不过数日,即到了泰安。
这日温如玉正在家中着人摆列菊花,要请朋友们吃酒。猛见管门人跑来说道:“州里老爷和营里守爷带着许多人,拜大爷来了!”
如玉摸不着头脚,一边更换新衣服,一边吩咐预备茶水,又着厨下整理酒席。刚迎接到二门外,只见文武两官已走入大门,守备看见如玉,指向众人道:“那就是温公子,拿了!”
众人跑上,便将如玉上了大锁,蜂拥而去,把些大小家人都吓呆了,立即哄动了一庄人。他的朋友也有怕干连躲避的,也有赶去打听的,也有素日吃不上油水畅快的。如玉的母亲听得将儿子平白拿去,吓的心胆俱碎,忙差人去州里打听。晚间,家人们回来说道:“大爷是为窝藏河南叛案内一个姓吴的,明日就要起解去河南听审。”
黎氏道:“你大爷如今在那里?”
家人们道:“已下在监中了。小的们又不敢去问,这还是州中宅门上透的信儿。”
黎氏同儿媳洪氏大哭起来,家人们道:“太太哭也无益,不如将大爷素日交厚的朋友,都连夜请来相商,看他们有个救法没有。”
黎氏着人分头去请。众人听知是叛案,一个个躲了个精光,说害病的一半,说不在家的一半,街上遇着的,又以有急紧事故推辞。众家人跑乱到二更时分,端的没请来一个。
至四更后,家人们说道:“黎大爷来了。”
黎氏是本城黎指挥女儿,他有个侄子叫黎飞鹏,与如玉是嫡亲表兄弟。黎氏见侄儿入来,便放声大哭。飞鹏道:“有要紧话向姑母说,此时不是哭的时候。表弟逐日家狐朋狗友,弄出这样弥天大祸来。他一入监,我就去州衙门打听,来文上言温公子窝藏叛贼吴康,着泰安文武官添差押解赴归德研审。”
黎氏道:“你表弟从没留个姓吴的在家中,这话是那里说起?”
飞鹏道:“他日日顽钱,不在张三家,就在李四家,三山五岳,什么人儿没有?被他们扳拉出来,就是大祸患。刻下此事关系重大,我与州中门上家人蒋二爷相商,他说这事要问在里面,是要灭族的,受刑还是小事。他如今已代我们在文武衙门,并归德提差,说合停妥,定要三千五百两银子上下分用,言明过一月后,方行起解,着我们速差妥当人去归德解脱。又着我见了归德提差,和蒋二爷话一样,说明银子过了手,他们就有绝好的门路。只要多费几个钱,包管无一点事。又领我到监里向表弟说明,表弟恐姑母结计,着我来禀明。”
黎氏着急道:“家中那有这些银子?”
飞鹏道:“表弟也说来,着城中两处货铺里先尽现银凑办,安顿住提差并文武衙门再讲。我此刻就赶回去,明日还要与他们过兑银子。姑母只管放开怀抱。”
说罢,辞了出来,仍回城去。黎氏听了,心上略略的安些。次日三更时分,飞鹏将银两如数交付州衙蒋二。文武两处并提差,以及捕衙各得了贿赂,乐得静候。飞鹏向提差讨问门路,提差等俱详细告知。飞鹏又转说与如玉。如玉将他铺中伙计俱叫入监中,着他们将生意折变与人,好差人去归德料理。众伙计见事关重大,只得另寻财主,垫他这生意。跑乱了七八天,方才有人成交,除用去三千五百两,止剩下七千一百两本银;两处铺房,止算了一千两,向如玉说知。如玉自出娘胎胞,从未受一点委曲,今在监中,虽不绳锁,然他独自坐在一间房内,又嫌房不干净,真是片刻过不得,屡次烦人向州官说,要讨保回家。州官不敢担承。文武两处衙门,一递一日与如玉送酒食,只不放他出去,又准着家中人只管入监伺候。如今听见有人要垫他的生意,有八千一百银子,便满心欢喜,也不管人家占了多少便宜,一说就依允。
众伙计又要靠新财主过日月,那一个肯将良心发现,替如玉争论?且大家攒掇着与新财主立了永无反悔的文契,凭中证打了图书,画了花押,做的铁城墙一般坚固。如玉只急的要出监,可惜连铺房并货物二万有余的生意,只八千一百两了绝。泰安城中人无不嗟叹,都骂他是败子中之憨子、痴子。他表兄黎飞鹏知道了,不依起来,众伙计又着新财主暗中送了三百两完事。
其中如玉的家人,有能干者,大家还分用了五六百两,也是众伙计作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