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惠达 冯景 苏绰子威 从兄亮
周惠达,字怀文,章武文安人也。父信,历乐乡、平舒、成平三县令,皆以廉 能称。惠达幼有节操,好读书,美容貌。魏齐王萧宝夤为瀛州刺史,召惠达及河间 冯景同在阁下,甚礼之。及宝夤还明,惠达随入洛阳。宝夤西征,惠达复随入关。 宝夤除雍州刺史,今惠达使洛阳。未还,而宝夤谋反闻于京师。有司以惠达是其行 人,将执之。惠达乃私驰还。至潼关,遇大使杨侃。侃谓曰:“何为故入兽口?” 惠达曰:“萧王必为左右所误,今往,庶其改图。”及至,宝夤反形已露,不可弥 缝。遂用惠达为光禄勋、中书舍人。宝夤既败,唯惠达等数人从之。宝夤语惠达曰: “人生富贵,左右咸言尽节,及遭厄难,乃知岁寒也。”
贺拔岳为关中大行,惠达为岳府属。岳为侯莫陈悦所害,惠达遁入汉阳之麦积 崖。悦平,归于周文帝。文帝复以为府司马,便委任焉。周文帝为大将军、大行台, 以惠达为行台尚书、大将军府司马,封文安县子。周文出镇华州,留惠达知后事。 时既承丧乱,庶事多阙。惠达营造戎仗,储积仓粮,简阅士马,以济军国之务,甚 为朝廷所称。后拜中书令,进爵为公。大统四年,兼尚书右仆射。其年,周文与魏 文帝东讨,令惠达辅魏太子居守,总留台事。及芒山失律,人情骇动。赵青雀据长 安子城反,惠达奉太子出渭桥北以御之。军还,青雀等诛。拜吏部尚书。久之,复 为右仆射。自关右草创,礼乐缺然。惠达与礼官损益旧章,是以仪轨稍备。魏文帝 因朝奏乐,顾谓惠达曰:“此卿功也。”惠达虽居显职,性廉退,善下人,尽心勤 公,爱拔良士,以此皆敬而附之。薨,子题嗣。隋开皇初,以惠达著绩前代,追封 萧国公。
冯景,字长明,河间武垣人也。父杰,为伏与令。景少与周惠达友,俱以客从 萧宝夤。宝夤后为尚书右仆射,引景领尚书都令史。正光中,宝夤为关西大行台, 景又为行台都令史。及宝夤败还长安,或议归罪阙下,或言留州立功。景曰:“拥 兵不还,此罪将大。”宝夤不从,遂反。及宝夤平,景方得还洛。朝廷闻景有谏言, 故不罪之。后事贺拔岳为行台郎。岳使景诣齐神武,察其行事。神武闻岳使至,甚 有喜色,问曰:“贺拔公讵忆吾邪?”即与景歃血,托岳为兄弟。景还,以状报岳。 岳曰:“此奸有余,而实不足。自古王臣无私盟者也,吾料之熟矣。”岳北合费也 头,东引纥豆陵伊利,西总侯莫陈悦、河州刺史梁景睿及酋渠为盟誓,共会平凉, 移军东下。惧有专任之嫌,使景启孝武帝。帝甚悦。又为岳大都督府从事中郎。后 侯莫陈悦平,周文使景于京师告捷。帝有西迁意,因问关中事势。景劝帝西迁。后 以迎孝武功,封高阳县伯,除散骑常侍、行台尚书。大统初,诏行泾州事,卒于官。
苏绰,字令绰,武功人,魏侍中则之九世孙也。累世二千石。父协,武功郡守。 绰少好学,博览群书,尤善算术。从兄让为汾州刺史,周帝饯于都门外。临别,谓 曰:“卿家子弟之中,谁可任用者?”让因荐绰。周文乃召为行台郎中。在官岁余, 未见知。然诸曹疑事,皆询于绰而后定。所行公文,绰又为之条式。台中咸称其能。 周文与仆射周惠达论事,惠达不能对,请出外议之。乃召绰,告以其事,绰即为量 定。惠达入呈,周文称善,谓曰:“谁与卿为此议者?”惠达以绰对,因称其有王 佐才。周文曰:“吾亦闻之久矣。”寻除著作佐郎。
属周文与公卿往昆明池观渔,行至城西汉故仓地,顾问左右,莫有知者。或曰: “苏绰博物多通,请问之。”周文乃召绰问,具以状对。周文大悦,因问天地造化 之始,历代兴亡之迹。绰既有口辩,应对如流。周文益嘉之,乃与绰并马徐行至池, 竟不设网罟而还。遂留绰至夜,问以政道,卧而听之。绰于是指陈帝王之道,兼述 申、韩之要。周文乃起,整衣危坐,不觉膝之前席。语遂达曙不厌。诘朝,谓周惠 达曰:“苏绰真奇士,吾方任之以政。”即拜大行台左丞,参典机密。自是宠遇日 隆。绰始制文案程式,硃出墨入,及计帐、户籍之法。
大统三年,齐神武三道入寇,诸将咸欲分兵御之,独绰意与周文同。遂并力拒 窦泰,擒之于潼关。封美阳县伯。十一年,授大行台度支尚书,领著作,兼司农卿。
周文方欲革易时政,务弘强国富人之道,故绰得尽其智能,赞成其事。减官员, 置二长,并置屯田以资军国。又为六条诏书,奏施行之。
其一,先修心,曰:
凡今之方伯守令,皆受命天朝,出临下国,论其尊贵,并古之诸侯也。是以前 代帝王,每称共理天下者唯良宰守耳。明知百僚卿尹虽各有所司,然其理人之本, 莫若守宰之最重也。凡理人之体,当先理已心,心者一身之主,百行之本。心不清 静,则思虑妄生。思虑妄生,则见理不明。见理不明,则是非谬乱。是非既乱,则 一身不能自理,安能理人也?是以理人之要,在于清心而已。夫所谓清心者,非不 贪货财之谓,乃欲使心气清和,志意端静。心和志静,则邪僻之虑无因而作。邪僻 不作,则凡所思念无不皆得至公之理。率至公之理以临其人,则彼下人孰不从化? 是以称理人之本,先在理心。
其次又在理身。凡人君之身者,乃百姓之表,一国之的也。表不正,不可求直 影;的不明,不可责射中。今君身不能自理,而望理百姓,是犹曲表而求直影也; 君行不能自修,而欲百姓修行者,是犹无的而责射中也。故为人君者,必心如清水, 形如白玉,躬行仁义,躬行孝悌,躬行忠信,躬行礼让,躬行廉平,躬行俭约,然 后继之以无倦,加之以明察。行此八者以训其人。是以其人畏而爱之,则而象之, 不待家教日见而自兴行矣。
其二,敦教化,曰:
天地之性,唯人为贵。明其有中和之心,仁恕之行,异于木石,不同禽兽,故 贵之耳。然性无常守,随化而迁。化于敦朴者则质直,化于浇伪者则浮薄。浮薄者 则衰弊之风,质直者则淳和之俗。衰弊则祸乱交兴,淳和则天下自治。自古安危兴 亡,无不皆由所化也。
然世道彫丧,已数百年。大乱滋甚,且二十载。人不见德,唯兵革是闻;上无 教化,唯刑罚是用。而中兴始尔,大难未弭,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凡百草创, 率多权宜。致使礼让弗兴,风俗未反。比年稍登稔,徭赋差轻,衣食不切,则教化 可修矣。凡诸牧守令长,各宜洗心革意,上承朝旨,下宣教化矣。
夫化者,贵能扇之以淳风,浸之以太和,被之以道德,示之以朴素。使百姓亹 亹,日迁于善,邪伪之心,嗜欲之性,潜以消化,而不知其所以然,此之谓化也。 然后教之以孝悌,使人慈爱;教之以仁顺,使人和睦;教之以礼义,使人敬让。慈 爱则不遗其亲,和睦则无怨于人,敬让则不竞于物。三者既备,则王道成矣。此之 谓教也。先王之所以移风易俗,还淳反素,垂拱而临天下以至于太平者,莫不由此。 此之谓要道也。
其三,尽地利,曰:
人生天地之间,衣食为命。食不足则饥,衣不足则寒。饥寒切体,而欲使人兴 行礼让者,此犹逆坂走丸,势不可得也。是以古之圣王知其若此,先足其衣食,然 后教化随之。夫衣食所以足者,由于地利尽。地利所以尽者,由于劝课有方。主此 教者,在乎牧守令长而已。人者冥也,智不自周,必待劝教然后得尽其力。诸州郡 县,每至岁首,必戎敕部人,无问少长,但能操持农器者,皆令就田,垦发以时, 勿失其所。及布种既讫,嘉苗须理,麦秋在野,蚕停于室,若此之时,皆宜少长悉 力,男女并功,若扬汤救火,寇盗之将至,然后可使农夫不失其业,蚕妇得就其功。 若游手怠惰,早归晚出,好逸恶劳,不勤事业者,则正长牒名郡县,守令随事加罚, 罪一劝百。此则明宰之教也。
夫百亩之田,必春耕之,夏种之,秋收之,然后冬食之。此三时者,农之要月 也。若失其一时,则谷不可得而食。故先王之戒曰:“一夫不耕,天下必有受其饥 者;一妇不织,天下必有受其寒者。”若此三时,不务省事,而令人废农者,是则 绝人之命,驱以就死然。单劣之户,及无牛之家,劝令有无相通,使得兼济。三农 之隙,及阴雨之暇,又当教人种桑植果,艺其蔬菜,修其园圃,畜育鸡豚,以备生 生之资,以供养老之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