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

本记·卷十一

更新时间:2021-03-04 05:46:02

  嗟乎!自昔晋室播迁,天下丧乱,四海不一。以至周、齐,战争相寻,年将三 百。故割疆土者非一所,称帝王者非一人。书轨不同,生灵涂炭。上天降监,受命 于朕,用登大位,岂关人力?故得拨乱反正,偃武修文;天下大同,声教远被,此 又是天意欲宁区夏。所以昧旦临朝,不敢逸豫;;一日万机,留心亲览;晦明寒暑, 不惮劬劳;匪曰朕躬,盖为百姓故也。王公卿士,每日阙庭,刺史以下,岁时朝集。 何尝不罄竭心府,诫敕殷勤。义乃君臣,情兼父子,庶藉百寮之智,万国欢心。欲 令率土之人,永得安乐。不谓遘疾弥留,至于大渐。此乃人生常分,何足言及。但 四海百姓,衣食不丰;教化政刑,犹未尽洽。兴言念此,唯以留恨。朕今逾六十, 不复称夭;但筋力精神,一时劳竭。如此之事,本非为身,止欲安养百姓,所以致 此。人生子孙,谁不念爱?既为天下,事须割情。勇及秀等,并怀悖恶;既无臣子 之心,所以黜废。古人有云:“知臣莫若君,知子莫若父。”令勇、秀得志,共理 家国,亦当戮辱遍于公卿,酷毒流于人庶。今恶子孙已为百姓黜屏,好子孙足堪负 荷大业。此虽朕家事,理不容隐,前对文武侍卫,具已论述。皇太子广,地居上嗣, 仁孝著闻。以其行业,堪成朕志。但念内外群官,同心戮力,以此共安天下。朕虽 瞑目,何所复恨?国家大事,不可限以常礼;既葬公除,行之自昔,今宜遵用,不 劳改定。凶礼所须,才令周事,务从节俭,不得劳人。诸州总管、刺史以下,宜率 其职,不须奔赴。自古哲王,因人作法,前帝后帝,沿革随时。律令格式有不便于 事者,宜依前修改,务当政要。呜呼!敬之哉,无坠朕命。

  乙卯,发丧。河间杨柳四株,无故黄落,既而花叶复生。八月丁卯,梓宫至自 仁寿宫。丙子,殡于大兴前殿。十月乙卯,葬于太陵,同坟而异穴。士庶赴葬者, 皆听入视陵内。帝性严重有威容,外质木而内明敏,有大略。初得政之始,群情不 附。诸子幼弱,内有六王之谋,外致三方之乱,握强兵、居重镇者,皆周之旧臣。 上推以赤心,各尽其用。不逾期月,克定三边;未及十年,平一四海。薄赋敛,轻 刑罚;内修制度,外抚戎夷。每旦听朝,日仄忘倦。居处服玩,务存节俭,令行禁 止,上下化之。开皇、仁寿之间,丈夫不衣绫绮而无金玉之饰。常服率多布帛,装 带不过以铜铁骨角而已。虽啬于财,至于赏赐有功,亦无所爱惜。每乘舆四出,路 逢上表者,驻马亲自临问。或潜遣行人,采听风俗;吏政得失,人间疾苦,无不留 意。尝遇关中饥,遣左右视百姓所食。有得豆屑杂糠而奏之者,上流涕以示群臣; 深自咎责,为之损膳而不御酒肉者,殆将一期。及东拜太山,关中户口就食洛阳者, 道路相属。帝敕斥候,不得辄有驱逼,男女参厕于仗卫之间。遇逢扶老携幼者,辄 引马避之,慰勉而去。至艰险之处,见负担者,遽令左右扶助之。其有将士战殁, 必加优赏,仍令使者,就家劳问。自强不息,朝夕孜孜。人庶殷繁,帑藏充实。虽 未能臻于至道,亦足称近代之良主。然雅性沈猜,素无学术,好为小数。言神烛圣 杖,堪能疗病。又信王劭解石文以为己瑞焉。不达大体如是。故忠臣义士,莫得尽 心竭辞。其草创元勋,及有功诸将,诛夷获罪,罕有存者。又不悦诗书,杨素由之 希旨,遂奏除学校。唯妇言是用,废黜诸子。逮于暮年,持法尤峻,喜怒失常,果 于杀戮。尝令左右送西域朝贡使出关,其人所经之处,受牧宰小物,馈鹦鹉、麖皮、 马鞭之属,闻而大怒。又诣武库,见署中芜秽不理,于是执武库令及诸受遗者,出 开远门外,亲自临决,死者数十人。又往往潜令赂遗令史,府史受者必死,无所宽 贷,议者以此少之。

  论曰:隋文帝树基立本,积德累仁。徒以外戚之尊,受托孤之任,与能之议, 未为所许。是以周室旧臣,咸怀愤惋。既而王谦固三蜀之阻,不逾期月;尉迟迥举 全齐之众,一战而亡。斯乃非止人谋,抑亦天之所赞。乘兹机运,遂迁周鼎。于时 蛮夷猾夏,荆、扬未一,劬劳日仄,经营四方。楼船南迈,则金陵失险;骠骑北指, 则单于款塞。《职方》所载,并入疆理;《禹贡》所图,咸受正朔。虽晋武之克平 吴会,汉宣之推亡固存,比义论功,不能尚也。七德既敷,九歌已洽,尉候无警, 遐迩肃清。于是躬节俭,平徭赋,仓廪实,法令行。君子咸乐其生,小人各安其业, 强不陵弱,众不暴寡;人物殷阜,朝野欢娱。自开皇二十年间,天下无事;区宇之 内,晏如也。考之前王,足以参踪盛烈。而素无术业,不能尽下。无宽仁之度,有 刻薄之资。暨乎暮年,此风愈扇。又雅好瑞符,暗于大道。建彼维城,权侔京室, 皆同帝制,靡所适从。听姑归之言,惑邪臣之说,溺宠废嫡,托付失所。灭父子之 道,开昆弟之隙;纵其寻斧,翦伐本根。坟土未干,子孙继踵为戮;松槚才列,天 下已非隋有。惜哉!迹其衰怠之源,稽其乱亡之兆,起自文皇,成于炀帝;所由来 远矣,非一朝一夕,其不祀忽诸,未为不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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