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

本记·卷七

更新时间:2021-03-04 05:45:38

  显祖文宣皇帝讳洋,字子进,神武第二子,文襄之母弟也。武明太后初孕帝, 每夜有赤光照室,太后私怪之。及产,命之曰侯尼于。鲜卑言有相子也。以生于晋 阳,一名晋阳乐。时神武家徒壁立,后与亲姻相对,共忧寒馁。帝生始数月,尚未 能言,欻然曰:“得活。”太后及左右大惊,不敢言。及长,黑色,大颊兑下,鳞 身重踝。瞻视审定,不好戏弄,深沈有大度。晋阳有沙门,乍愚乍智,时人不测, 呼为阿秃师。太后见诸子焉,历问禄位。至帝,再三举手指天而已,口无所言,见 者异之。神武尝从诸子过凤阳门,有龙在上,唯神武与帝见之。内虽明敏,貌若不 足。文襄每嗤之曰:“此人亦得富贵,相法亦何由可解。”神武以帝貌陋,神彩不 甚发扬。曾问以时事,帝略有所辨,傥语一事,必得事衷。又尝令诸子,各使理乱 丝,帝独抽刀斩之,曰:“乱者须斩。”神武以为然。又各配兵四出,而使彭乐率 甲骑伪攻之。文襄等怖挠,帝勒众与彭乐相格,乐免胄言情,犹禽之以献。由是神 武称异之,谓长史薛琡曰:“此兒意识过吾。”琡亦私怪之。幼时,师事范阳卢景 裕,默识过人,未尝有所自明,景裕不能测也。天平二年,封太原郡公,累迁尚书 左仆射。后从文襄行过辽阳山,独见天门开,余无人见者。

  武定五年,神武崩。犹秘凶事,众情疑骇。帝虽内婴巨痛,外若平常,人情颇 安。魏帝授帝尚书令、中书监、京畿大都督。

  七年八月,文襄遇贼。帝在城东双堂,事出仓卒,内外震骇。帝神色不变,指 麾部分,自脔斩群贼而漆其首,秘不发丧。徐言奴反,大将军被伤,无大吉也。当 时内外,莫不惊异。乃讽魏朝立皇太子,因以大赦。乃赴晋阳总庶政。帝内虽明察, 外若不了,老臣宿将皆轻帝。于是帝推诚接下,务从宽厚,事有不便者咸蠲省焉, 群情始服。

  八年正月辛酉,魏帝为文襄举哀于东堂。戊辰,诏进帝位使持节、丞相、都督 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大行台、齐郡王,食邑一万户。三月庚申,又进封齐王,食 冀州之勃海、长乐、安德、武邑、瀛州之河间五郡,邑十万户。帝自居晋阳,寝室 每夜有光如昼。既为王,梦人以笔点己额。旦日,以语馆客王昙哲,曰:“吾其退 乎?”昙哲拜贺曰:“王上加点为主,当进也。”五月辛亥,帝如鄴。光州获九尾 狐以献。甲寅,魏帝遣兼太尉彭城王韶、司空潘相乐奉册,进帝位相国,总百揆。 以冀州之勃海、长乐、安德、武邑;瀛州之河间、高阳、章武;定州之中山、常山、 博陵十郡,邑二十万户,加九锡殊礼,齐王如故。丙辰,魏帝逊位别宫,又使兼太 尉彭城王韶、兼司空敬显俊奉册禅位,致玺书于帝,并奉皇帝玺绶,禅代之礼,一 依唐、虞、汉、魏故事。帝累表固辞,诏不许。于是尚书令高隆之率百僚劝进。

  天保元年夏五月戊午,皇帝即位于南郊,升坛,柴燎告天。是日,鄴下获赤雀, 献于郊所。事毕还宫,御太极前殿,大赦,改元。百官进两大阶;六州缘边职人三 大阶。自魏孝庄已后,百官绝禄,至是复给焉。己未,诏封魏帝为中山王。追尊皇 祖文穆王为文穆皇帝;皇祖妣为文穆皇后;皇考献武王为献武皇帝;皇兄文襄王为 文襄皇帝。命有司议祖宗以闻。辛酉,尊王太后为皇太后。乙酉,降魏朝封爵各有 差。其信都从义,及宣力霸朝者,又西来人,并武定六年以来南来投化者,不在降 限。辛未,遣大使于四方观察风俗,问人疾苦。甲戌,迁神主于太庙。六月辛巳, 诏改封崇圣侯孔长为恭圣侯,邑一百户,以奉孔子祀。并下鲁郡,以时修葺庙宇。 又诏:吉凶车服制度,各为等差,具立条式,使俭而获中。分遣使人致祭于五岳、 四渎,其尧祠、舜庙下及孔父、老君等载于祀典者,咸秩罔遗。又诏:冀州之勃海、 长乐二郡,先帝始封之国,义旗初起之地,并州之太原、青州之齐郡,霸朝所在, 王命是基。君子有作,贵不忘本,齐郡、勃海,可并复一年,长乐复二年,太原复 三年。壬午,诏故太傅孙腾、故太保尉景、故大司马娄昭、故司徒高敖曹、故尚书 左仆射慕容绍宗、故领军万俟干、故定州刺史段荣、故御史中尉刘贵、故御史中尉 窦泰、故殷州刺史刘丰、故济州刺史蔡俊等,并左右先帝,经赞皇基,或不幸早殂, 或陨身王事,可遣使者就墓致祭,并抚问妻子。又诏封宗室,太尉高岳为清河王, 太保高隆之为平原王,开府仪同三司高归彦为平秦王,徐州刺史高思宗为上洛王, 营州刺史高长弼为广武王,兼武卫将军高普为武兴王,兼武卫将军高子瑗为平昌王, 兼北中郎将高显国为襄乐王,前太子庶子高睿为赵郡王,扬州县开国公高孝绪为修 城王。又诏封功臣,太师库狄干为章武王,大司马斛律金为咸阳王,并州刺史贺拔 仁为安定王,殷州刺史韩轨为安德王,瀛州刺史可硃浑道元为扶风王,司徒公彭乐 为陈留王,司空公潘相乐为河东王。癸未,诏封诸弟,青州刺史浚为永安王;尚书 左仆射淹为平阳王,定州刺史浟为彭城王,仪同三司演为常山王,冀州刺史涣为上 党王,仪同三司淯为襄城王,仪同三司湛为长广王,湝为任城王,湜为高阳王,济 为博陵王,凝为新平王,润为冯翊王,洽为汉阳王。丁亥,诏立王子殷为皇太子, 王后李氏为皇后。庚寅,诏以太师库狄干为太宰,司徒彭乐为太尉,司空潘相乐为 司徒,开府仪同三司司马子如为司空。己亥,以皇太子初入东宫,赦畿内及并州死 罪已下,降余州死罪已下囚。秋七月辛亥,尊文襄妃元氏为文襄皇后,宫曰静德。 又封文襄子孝琬为河间王,孝瑜为河南王。乙卯,以尚书令、平原王封隆之为录尚 书事,尚书左仆射、平阳王淹为尚书令,改御史中尉还为中丞。诏魏御府所有珍奇 杂彩常所不给人者,悉送内后园,以供七日宴赐。八月,诏郡国修立黉序,广延髦 俊,敦述儒风。其国子学生,亦依旧铨补。往者文襄皇帝所运蔡邕石经五十二枚, 移置学馆,依次修立。又诏求直言正谏之士,待以不次。命牧人之官,广劝农桑。 庚寅,诏曰:“朕以虚薄,嗣弘王业,思所以赞扬盛绩,播之万古。虽史官执笔, 有闻无坠,犹恐绪言遗美,时或未书。在位王公、文武大小,降及庶人,爰至僧徒, 或亲奉音旨,或承传旁说,凡可载之文籍,悉条封上。”甲午,诏曰:“魏世议定 《麟趾格》,遂为通制,官司施用,犹未尽善。群官可更论讨新令。未成之间,仍 以旧格从事。”九月癸丑,以领东夷校尉、辽东郡开国公、高丽王成为使持节、侍 中、骠骑大将军、领护东夷校尉,王、公如故。丁卯,诏以梁侍中、使持节、假黄 钺、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承制邵陵王萧纶为梁王。庚午,幸晋阳。是日,皇 太子入居凉风堂,监国。冬十月己卯,法驾,御金辂,入晋阳宫,朝皇太后于内殿。 辛巳,曲赦并州太原郡晋阳县及相国府四狱囚。乙酉,以特进元绍为尚书左仆射, 并州刺史段绍为右仆射。壬辰,罢相国府,留骑兵、外兵曹,各立一省,别掌机密。 十一月,周文帝帅师至陕城,分骑北度至建州。甲寅,梁湘东王萧绎遣使朝贡。丙 寅,帝亲戎出次城东,周文帝见军容严盛,叹曰:“高欢不死矣!”遂班师。十二 月辛丑,车驾至自晋阳。是岁,高丽、蠕蠕、吐谷浑、库莫奚并遣使朝贡。

  二年春正月丁未,梁湘东王萧绎遣使朝贡。辛亥,祀圆丘,以神武皇帝配。癸 亥,亲耕籍田。乙丑,享太庙。二月壬辰,太尉彭乐谋反,伏诛。三月丙午,襄城 王淯薨。己未,诏梁承制湘东王绎为梁使持节、假黄钺、相国,建梁台,总百揆、 承制梁王。庚申,司空司马子如坐事免。是月,梁交、梁、义、新四州刺史,各以 地内附。西魏文帝崩。夏四月壬辰,梁王萧绎遣使朝贡。六月庚午,以前司空司马 子如为太尉。秋七月己卯,改显阳殿还为昭阳殿。辛卯,改殷州为赵州以避太子之 讳。是月,侯景废梁简文帝,立萧栋为主。九月壬申,免诸伎作屯牧杂色役隶之徒 为白户。癸巳,行幸赵、定二州,因至晋阳。冬十月戊申,起宣光、建始、嘉福、 仁寿诸殿。庚申,萧绎遣使朝贡。丁卯,文襄皇帝神主入于庙。十一月,侯景废梁 主栋,僭即伪位于建鄴,自称曰汉。十二月,中山王殂。是岁,蠕蠕、室韦、高丽 并遣使朝贡。

  三年春正月丙申,帝亲讨库莫奚于代郡,大破之,以其口配山东为百姓。二月, 蠕蠕主阿那瑰为突厥所破。瑰自杀。其太子庵罗辰及瑰从弟登注俟刑、登注子库提 并拥众来奔。蠕蠕余众立注次子铁伐为主。辛丑,契丹遣使朝贡。三月戊子,诏清 河王岳、司徒潘相乐、行台辛术帅师南伐。癸巳,诏进梁王萧绎为梁主。夏四月壬 申,东南道行台辛术于广陵送传国八玺。甲申,以吏部尚书杨愔为尚书右仆射。六 月己亥,清河王岳等班师。乙卯,车驾幸晋阳。冬十月乙未,次黄栌岭。仍起长城, 北至社于戍,四百余里,立三十六戍。十一月辛巳,梁主萧绎即位于江陵,是为元 帝,遣使来聘。十二月壬子,车驾还宫。戊午,幸晋阳。是岁,西魏废帝元年。

  四年春正月丙子,山胡围离石戍,帝亲讨之。未至而逃。因巡三堆戍,大狩而 旋。戊寅,库莫奚遣使朝贡。自魏末用永安钱,又有数品,皆轻滥。己丑,铸新钱, 文曰常平五铢。二月,送蠕蠕铁伐父登注及子库提还北。铁伐寻为契丹所杀。国人 复立登注为主。仍为其大人阿富提等所杀,国人复立库提为主。夏四月,车驾还宫。 戊午,西南有大声如雷。五月庚午,校猎于林虑山。戊子,还宫。六月甲辰,章武 王库狄干薨。秋,北巡冀、定、幽、安,仍北讨契丹。冬十月丁酉,车驾至平州, 遂西道趣长堑。甲辰,帝步逾山岭,为士卒先,指麾奋击,大破契丹。是行也,帝 露头袒身,昼夜不息,行千余里。唯食肉饮水,气色弥厉。丁巳,登碣石山,临沧 海。十一月己未,帝自平州还,遂如晋阳。闰月壬寅,梁人来聘。十二月己未,突 厥复攻蠕蠕,蠕蠕举国来奔。癸亥,帝北讨突厥,迎纳蠕蠕。乃废其主库提,立阿 那瑰子庵罗辰为主,置之马邑川。追突厥于朔方,突厥请降,许之而还。自是贡献 相继。

  五年春正月癸丑,帝讨山胡大破之。男子十二已上皆斩,女子及幼弱以赏军。 遂平石楼。石楼绝险,自魏代所不能至。于是远近山胡,莫不慑伏。是役也,有都 督战伤,其什长路晖礼不能救,帝命刳其五藏,使九人分食之,肉及秽恶皆尽。自 是始行威虐。是月,周文帝废西魏帝而立齐王廓,是为恭帝。三月,蠕蠕庵罗辰叛, 帝亲讨大破之,辰父子北遁。太保贺拔仁坐违缓,拔其发,免为庶人,使负炭输晋 阳宫。夏四月,蠕蠕寇肆州。丁巳,帝自晋阳讨之,至恆州。时虏骑散走,大军已 还,帝帅麾下二千余骑为殿,夜宿黄瓜堆。蠕蠕别部数万骑,扣鞍而进,四面围逼。 帝安睡,平明方起。神色自若,指画军形,溃围而出。虏走,追击之,伏尸二十里。 获庵罗辰妻子、生口三万余。五月丁亥,地豆干、契丹并遣使朝贡。丁未,北讨蠕 蠕,又大破之。六月,蠕蠕远遁。秋七月戊子,肃慎遣使朝贡。壬辰,降罪人。庚 戌,至自北伐。八月庚午,以司州牧、清河王岳为太保,以安德王轨为大司马,以 扶风王可硃浑道元为大将军,以司空尉粲为司徒,以太子少师侯莫陈相为司空,以 尚书令、平阳王淹为录尚书事,以常山王演为尚书令,以上党王涣为尚书右仆射。 丁丑,行幸晋阳。辛巳,录尚书事、平原王高隆之薨。封冀州刺史段韶为平原王。 是月,诏常山王演、上党王涣、清河王岳、平原王段韶率众于洛阳西南筑伐恶城、 新城、严城、河南城四镇。九月,帝亲自临幸,欲以致西师。西师不出,乃如晋阳。 冬十月,西魏攻陷江陵,杀梁元帝。梁将王僧辩在建业,推其晋安王萧方智为太宰、 都督中外诸军事、承制置百官。十二月庚申,车驾北巡,至达速岭,亲览山川险要, 将起长城。是岁,西魏恭帝元年。

  六年春正月壬寅,清河王岳度江,克夏首。梁司徒、郢州刺史陆法和请降。诏 以梁贞阳侯萧明为梁主,遣尚书右仆射、上党王涣送之江南。二月甲子,以陆法和 为使持节、都督十州诸军事、太尉、大都督、西南道大行台。三月丙戌,上党王涣 克东关,斩梁将裴之横。丙申,车驾至自晋阳。封文襄二子,孝珩为广宁王,延宗 为安德王。戊戌,帝临昭阳殿决狱。是月,发寡妇以配军士筑长城。夏五月,萧明 入于建业。六月甲子,河东王潘相乐薨。壬申,帝亲讨蠕蠕。甲戌,诸军大会祁连 池。乙亥,出塞,至库狄谷。百余里无水泉,六军渴乏,俄而大雨。秋七月己卯, 帝顿白道,留辎重,亲率轻骑五千,追蠕蠕。壬午,及之怀朔镇。帝躬犯矢石,频 大破之,遂至沃野。壬辰,还晋阳。九月己卯,车驾至自晋阳。冬十月,梁将陈霸 先袭杀王僧辩,废萧明,复立萧方智为主。辛亥,行幸晋阳。十一月,梁秦州刺史 徐嗣徽、南豫州刺史任约等袭据石头城,并以州内附。壬辰,大都督萧轨帅众至江, 遣都督柳达摩等度江,镇石头。己亥,太保、清河王岳薨。柳达摩为霸先攻逼,以 石自头降。是岁,高丽、库莫奚并遣使朝贡。诏发夫一百八十万人筑城,自幽州北 夏口,西至恆州,九百余里。

  七年春正月辛丑,封司空侯莫陈相为白水郡王。车驾至自晋阳。于鄴城西马射, 大集众庶观之。二月辛未,诏常山王演等于凉风堂读尚书奏案,论定得失,帝亲决 之。三月丁酉,大都督萧轨等帅众济江。夏四月乙丑,仪同三司娄睿讨鲁阳蛮,大 破之。丁卯,造金华殿。五月,汉阳王洽薨。帝以肉为断慈,遂不复食。六月乙卯, 萧轨等与梁师战于钟山西,遇霖雨失利,轨及都督李希光、王敬宝、东方老、军司 裴英起并没,士卒还者十二三。乙丑,梁湘州刺史王琳献驯象。秋七月。乙亥,周 文帝殂。是月,发山东寡妇二千六百人配军士,有夫而滥夺者十二三。十一月壬子, 并省州三,郡一百五十三。县五百八十九,镇三,戍二十六。十二月庚子,魏恭帝 逊位于周。是岁,库莫奚、契丹遣使朝贡。修广三台宫殿。先是,自西河总秦戍筑 长城东至海。前后所筑,东西凡三千余里,六十里一戍,其要害置州镇凡二十五所。

  八年春三月,大热,人或栗死。夏四月庚午,诏禁取虾蟹蚬蛤之类,唯许私家 捕鱼。乙酉,诏公私禁取鹰鹞。以太师、咸阳王斛律金为右丞相,以前大将军、扶 风王可硃浑道元为太傅,以开府仪同三司贺拔仁为太保,尚书令、常山王演为司空, 以录尚书事、长广王湛为尚书令,以尚书右仆射杨愔为左仆射,以并省尚书左仆射 崔暹为右仆射,以上党王涣为录尚书事。是月,帝在城东马射,敕京师士女悉赴观, 不赴省,罪以军法,七日乃止。五月辛酉,冀州人刘向于鄴谋逆,党与皆伏诛。秋 八月己巳,库莫奚遣使朝贡。庚辰,诏丘郊禘祫时祭,皆市取少牢,不得刲割,有 司监视,必令丰备。农社、先蚕,酒肉而已。雩、衤某、风、雨、司人、司禄、灵 星杂祀,果饼酒脯。唯当务尽诚敬,义同如在。辛巳,制榷酤。自夏至九月,河北 六州、河南十三州、畿内八郡大蝗,飞至鄴,蔽日,声如风雨。甲辰,诏今年遭蝗 处,免租。冬十月乙亥,梁主萧方智逊位于陈。陈武帝遣使称籓朝贡。是岁,周闵 帝元年。周冢宰宇文护杀闵帝而立明帝,又改元焉。初于长城内筑重城。库洛拔而 东,至于坞纥戍,凡四百余里。

  九年春二月丁亥,降罪人。己丑,诏燎野限以仲冬,不得他时行火,损昆虫草 木。三月丁酉,车驾至自晋阳。夏四月辛巳,大赦。是月,北豫州刺史司马消难以 城叛于周。大旱,帝以祈雨不降,毁西门豹祠,掘其冢。五月辛丑,以尚书令、长 广王湛为录尚书事,以骠骑大将军、平秦王归彦为右仆射。甲辰,以前左仆射杨愔 为尚书令。六月乙丑,帝自晋阳北巡。己巳,至祁连池。戊寅,还晋阳。是夏,山 东大蝗,差人夫捕而坑之。秋七月辛丑,给畿内老人刘奴等九百四十三人版职及杖 帽,各有差。戊申,诏赵、燕、瀛、定、南营五州,及司州广平、清河二郡,去年 螽涝损田,兼春夏少雨,苗稼薄者,免今年租税。八月乙丑,车驾至自晋阳。甲戌, 行幸晋阳。先是,发丁匠三十余万人营三台于鄴,因其旧基而高博之,大起宫室及 游豫园。至是,三台成。改铜爵曰金凤,金武曰圣应,冰井曰崇光。冬十一月甲午, 车驾至自晋阳。登三台,御乾象殿,朝宴群臣。以新宫成,丁酉,大赦内外,文武 官并进一大阶。丁巳,梁湘州刺史王琳遣使请立萧庄为梁主,仍以江州内属,令庄 居之。十二月癸酉,诏以梁王萧庄为梁主,进居九派。戊寅,以太傅可硃浑道元为 太师,以司徒尉粲为太尉,以冀州刺史段韶为司空,以录尚书事、常山王演为大司 马,以录尚书事、长广王湛为司徒。起大庄严寺。是岁,杀永安王浚、上党王涣。

  十年春正月戊戌,以司空侯莫陈相为大将军。辛丑,太尉长乐郡公尉粲、肆州 刺史濮阳公娄仲远并进爵为王。甲寅,行幸辽阳甘露寺。二月丙戌,帝于甘露寺禅 居深观,唯军国大政奏闻。三月戊戌,以侍中高德正为尚书右仆射。丙辰,车驾至 自辽阳。是月,梁主萧庄至郢州,遣使朝贡。夏闰四月丁酉,以司州牧、彭城王浟 为兼司空,以侍中、高阳王氵是为尚书左仆射。乙巳,以兼司空、彭城王浟为兼太 尉,摄司空事,封皇子绍廉为长乐王。五月癸未,诛始平公元世、东平公元景式等 二十五家,禁止特进元韶等十九家。寻并诛之,男子无少长皆斩,所杀三千人,并 投漳水。六月,陈武帝殂。秋八月戊戌,封皇子绍义为广阳王。以尚书右仆射、河 间王孝琬为左仆射。癸卯,诏诸军人,或有父祖改姓冒入元氏,或假托携认,妄称 姓元者,不问世数远近,悉听改复本姓。是月,杀左仆射高德正。九月己巳,行幸 晋阳。冬十月甲午,帝暴崩于晋阳宫德阳堂,时年三十一。遗诏,凶事一从俭约, 丧月之断,限以三十六日。嗣子百僚,内外遐迩,奉制割情,悉从公除。癸卯,发 丧,佥于宣德殿。十一月辛未,梓宫还鄴。十二月乙酉,殡于太极前殿。乾明元 年二月丙申,葬于武宁陵,谥曰文宣帝,庙号显祖。

  帝沈敏有远量,外若不远,内鉴甚明。文襄年长英秀,神武特所爱重,百僚承 风,莫不震惧。而帝善自晦迹,言不出口,恆自贬退,言咸顺从。故深见轻,虽家 人亦以为不及。文襄嗣业,帝以次长见猜嫌。帝后李氏色美,每预宴会,容貌远过 靖德皇后,文襄弥不平焉。帝每为后私营服玩,小佳,文襄即令逼取。后恚,有时 未与。帝笑曰:“此物犹应可求,兄须,何容吝。”文襄或愧而不取,便恭受,亦 无饰让。每退朝还第,輙闭阁静坐,虽对妻子,能竟日不言。或袒跣奔跃。后问其 故,对曰:“为尔漫戏。”此盖习劳而不肯言也。所寝至夜曾有光,巨细可察,后 惊告帝。帝曰:“慎勿妄言。”自此唯与后寝,侍御皆令出外。文襄崩,秘不发丧。 其后渐露,魏帝窃谓左右曰:“大将军此殂,似是天意,威权当归王室矣。”及帝 将赴晋阳,亲入辞谒于昭阳殿,从者千人,居前持剑者十余辈。帝在殿下数十步立, 而卫士升阶已二百许人,皆攘袂扣刃,若对严敌。帝令主者传奏,须诣晋阳。言讫, 再拜而出。魏帝失色,目送帝曰:“此人似不能见容,吾不知死在何日。”及至并 州,慰谕将士,措辞款实。众皆欣然,曰:“谁谓左仆射翻不减令公。”令公即指 文襄也。时讹言上党出圣人。帝闻之,将从一郡。而郡人张思进上言,殿下生于南 宫,坊名上党,即是上党出圣人,帝悦而止。先是童谣曰:“一束藁,两头然,河 边羖历飞上天。”藁然两头,于文为高。河边羖历为水边羊,指帝名也。于是 徐之才盛陈宜受禅。帝曰:“先父亡兄,功德如此,尚终北面,吾又何敢当。”之 才曰:“正为不及父兄,须早升九五。如其不作,人将生心,且谶云:“羊饮盟津 角挂天。”盟津,水也,羊饮水,王名也,角挂天,大位也。又阳平郡界面星驿傍 有大水,土人常见群羊数百,立卧其中,就视不见。事与谶合,愿王勿疑。”帝以 问高德正。德正又赞成之,于是始决。乃使李密卜之,遇《大横》,曰:“大吉, 汉文帝之封也。”帝乃铸象以卜之,一写而成。使段韶问斛律金于肆州,金来朝, 深言不可,以铠曹宗景业首陈符命,请杀之。乃议于太后前。太后谓诸贵曰:“我 兒狞直,必自无此意,直高德正乐祸,教之耳。”帝意决,乃整兵而东。使高德正 之鄴,讽喻公卿,莫有应者。司马子如逆帝于辽阳,固言未可。杜弼亦抱马谏。帝 欲还,尚食丞李集曰:“此行事非小,而言还?”帝伪言使向东门杀之,而别令赐 绢十疋。四月,夜,禾生于魏帝铜研,旦长数寸,有穗。五月,帝复东赴鄴,令左 右曰:“异言者斩。”是月,光州献九尾狐。帝至鄴城南,召入,并赍板策。旦, 高隆之进谒曰:“用此何为?”帝作色曰:“我自作事,若欲族灭耶!”隆之谢而 退。于是乃作圆丘,备法物,草禅让事。

  及登极之后,神明转茂,外柔内刚,果于断割,人莫能窥。又特明吏事,留心 政术,简靖宽和,坦于任使。故杨愔等得尽于匡赞,朝政粲然。兼以法驭下,不避 权贵。或有违犯,不容勋戚,内外莫不肃然。至于军国机策,独决怀抱,规谋宏远, 有人君大略。又以三方鼎峙,缮甲练兵,左右宿卫,置百保军士。每临行阵,亲当 矢石。锋刃交接,唯恐前敌不多。屡犯艰厄,常致克捷。尝追及蠕蠕,令都督高阿 那肱率骑数千,塞其走道。时虏军犹盛,五万余人。肱以兵少请益,帝更减其半骑。 那肱奋击。遂大破之。虏主逾越岩谷,仅以身免。都督高元海、王师罗并无武艺, 先称怯弱;一旦交锋,有逾骁壮。尝于东山游宴,以关陇未平,投杯震怒。召魏收 于前,立为诏书,宣示远近,将事西行。是岁,周文帝殂,西人震恐,常为度陇之 计。

  既征伐四克,威振戎夏。六七年后,以功业自矜。遂留情耽湎,肆行淫暴。或 躬自鼓舞,歌讴不息,从旦通宵,以夜继昼;或袒露形体,涂傅粉黛,散发胡服, 杂衣锦彩,拔刃张弓,游行市肆。勋戚之第,朝夕临幸。时乘鹿车、白象、骆驼、 牛、驴,并不施鞍勒。或盛暑炎赫,日中暴身;隆冬酷寒,去衣驰走。从者不堪, 帝居之自若。街坐巷宿,处处游行。多使刘桃枝、崔季舒负之而行。或担胡鼓而拍 之。亲戚贵臣,左右近习,侍从错杂,无复差等。征集淫妪,悉去衣裳,分付从官, 朝夕临视。或聚棘为马,纽草为索,逼遣乘骑,牵引来去,流血洒地,以为娱乐。 凡诸杀害,多令支解。或焚之于火,或投之于河。沈酗既久,弥以狂惑。每至将醉, 辄拔剑挂手,或张弓傅矢,或执持牟槊。游行高廛阝,问妇人曰:“天子何如?” 答曰:“颠颠痴痴,何成天子。”帝乃杀之。或驰骋衢路,散掷钱物,恣人拾取, 争竞喧哗,方以为喜。

  太后尝在北宫,坐一小榻。帝时已醉,手自举床,后便坠落,颇有伤损。醒悟 之后,大怀惭恨。遂令多聚柴火,将入其中。太后惊惧,亲自持挽。又设地席,令 平秦王高归彦执杖,口自责疏,脱背就罚。敕归彦:“杖不出血,当即斩汝。”太 后涕泣,前自抱之。帝流涕苦请,不肯受于太后。太后听许,方舍背杖,笞脚五十, 莫不至到。衣冠拜谢,悲不自胜,因此戒酒。一旬,还复如初。自是耽湎转剧。遂 幸李后家,以鸣镝射后母崔,正中其颊。因骂曰:“吾醉时尚不识太后,老婢何事!” 马鞭乱打一百有余。三台构木高二十七丈,两栋相距二百余尺,工匠危怯,皆系绳 自防。帝登脊疾走,都无怖畏。时复雅舞,折旋中节;傍人见者,莫不寒心。又召 死囚,以席为翅,从台飞下,免其罪戮。果敢不虑者,尽皆获全。疑怯犹豫者,或 致损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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