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

本记·卷七

更新时间:2021-03-04 05:45:38

  沈酗既久,转亏本性。怒大司农穆子容,使之脱衣而伏,亲射之。不中,以橛 贯其下窍,入肠。虽以杨愔为宰辅,使进厕筹。以其体肥,呼为杨大肚。马鞭鞭其 背,流血浃袍。以刀子剺其腹藁。崔季舒托俳言曰:“老小公子恶戯?”因掣刀子 而去之。又置愔于棺中,载以轜车,几下钉者数四。曾至彭城王浟宅,谓其母尔硃 曰:“忆汝辱我母婿时,向何由可耐。”手自刃杀。又至故仆射崔暹第,谓暹妻李 曰:“颇忆暹不?”李曰:“结发义深,实怀追忆。”帝曰:“若忆时,自往看也。” 亲自斩之,弃头墙外。尝在晋阳,以槊戏刺都督尉子耀,应手而死。在三台太光殿 上,锯杀都督穆嵩。又幸开府暴显家,有都督韩哲无罪,忽众中召,斩之数段。魏 乐安王元昂,后之姊婿。其妻有色,帝数幸之,欲纳为昭仪。召昂令伏,以鸣镝射 一百余下,凝血垂将一石,竟至于死。后帝自往吊哭,于丧次逼拥其妻。仍令从官 脱衣助襚,兼钱彩,号为信物。一日所得,将逾巨万。后啼不食,乞让位于姊。太 后又为言,帝意乃释。所幸薛嫔,甚被宠爱。忽意其经与高岳私通,无故斩首,藏 之于怀。于东山宴,劝酬始合,忽探出头,投于柈上。支解其尸,弄其为琵琶。一 座惊怖,莫不丧胆。帝方收取,对之流泪云:“佳人难再得,甚可惜也。”载尸以 出,被发步哭而随之。至有闾巷庸猥,人无识知者,忽令召斩鄴下。系徒罪至大辟, 简取随驾,号为供御囚,手自刃杀,持以为戏。凡所屠害,动多支解,或投之烈火, 或弃之漳流。兼以外筑长城,内营台殿,赏费过度,天下骚然;内外惨惨,各怀怨 毒。而素严断临下,加之默识强记,百僚战栗,不敢为非。曾有典御丞李集面谏, 比帝有甚于桀纣。帝令缚置流中。沈没久之,复令以出,谓曰:“吾何如桀纣?” 集曰:“回来弥不及矣。”帝又令沈之,引出更问,如此数四,集对如初。帝大笑 曰:“天下有如此痴汉!方知龙逢、比干,非是俊物。”遂解放之。又被引入见, 似有所谏,帝令将出腰斩。其或斩或赦,莫能测焉。

  初,帝登阼,改年为天保。士有深识者曰:“天保之字,为一大人只十,帝其 不过十乎。”又先是谣云:“马子入石室,三千六百日。”帝以午年生,故曰“马 子”。三台,石季龙旧居,故曰“石室”。三千六百日,十年也。又,帝曾问太山 道士曰:“吾得几年为天子?”答曰:“得三十年。”道士出后,帝谓李后曰: “十年十月十日,得非三十也?吾甚畏之,过此无虑。人生有死,何得致惜,但怜 正道尚幼,人将夺之耳。”帝及期而崩,济南竟不终位,时以为知命。曾幸晋阳, 夜宿杠门岭。岭有数株栢树,皆将千年,枝叶嫩茂,似有神物所托。时帝已被酒, 向岭瞋骂。射中一株,未几,立枯而死。又出言屡中,时人故谓之神灵。虽为猖獗, 不专云昏暴。末年遂不能进食,唯数饮酒,曲蘖成灾,因而致毙。先是,霍州发楚 夷王女冢,尸如生焉。得珠襦玉匣,帝珍之,还以敛焉。始祖珽以险薄多过,帝数 罪之,每谓为老贼。及武成时,珽被任遇,乃说武成曰:“文宣甚暴,何得称文? 既非创业,何得称祖?若宣帝为祖,陛下万岁后将何以称?”武成溺于珽说,天统 初,有诏改谥景烈,庙号威宗。武平初,赵彦深执政,又奏复帝本谥,庙号显祖云。

  废帝殷,字正道,小名道人,文宣帝之长子也。母曰李皇后。天保元年,立为 皇太子,时年六岁。性敏慧,初学反语,于迹字下注云“自反”。时侍者未达其故, 太子曰:“迹字足傍亦为迹,岂非自反邪。”尝宴北宫,独令河间王勿入,左右问 其故,太子曰:“世宗遇贼处,河间王复何宜在此。”文宣每言:“太子得汉家性 质,不似我”,欲废之,立太原王。初诏国子博士李宝鼎傅之。宝鼎卒,复诏国子 博士邢峙侍讲。太子虽富于春秋,而温裕开朗,有人君之度。贯综经业,省览时政, 甚有美名。七年冬,文宣召朝臣文学者及礼学官于宫宴会,令以经义相质,亲自临 听。太子手笔措问,在坐莫不叹美。九年,文宣在晋阳,太子监国,集诸儒讲《孝 经》。令杨愔传旨谓国子助教许散愁曰:“先生在世,何以自资?”对曰:“散愁 自少以来,不登娈童之床,不入季女之室,服膺简策,不知老之将至。平生素怀, 若斯而已。”太子曰:“颜子缩屋称贞,柳下妪而不乱,未若此翁白首不娶者也。” 乃赍绢百疋。后文宣登金凤台,召太子使手刃囚。太子恻然有难色,再三不断其首。 文宣怒,亲以马鞭撞太子三下。由是气悸语吃,精神时复昏扰。

  十年十月,文宣崩,癸卯,太子即帝位于晋阳宣德殿,大赦。内外百官普加泛 级,亡官失爵,听复资品。庚戌,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为皇太后。诏九州军 人七十已上,授以板职。武官年六十已上,及癃病不堪驱使者,并皆放免。土木营 造金铜铁诸杂作工,一切停罢。十一月乙卯,以右丞相、咸阳王斛律金为左丞相。 以录尚书事、常山王演为太傅。以司徒、长广王湛为太尉。以司空段韶为司徒,以 平阳王淹为司空。高阳王湜为尚书左仆射,河间王孝琬为司州牧,侍中燕子献为右 仆射。戊午,分命使者,巡省四方,求政得失,省察风俗,问人疾苦。十二月戊戌, 改封上党王绍仁为渔阳王,广阳王绍义为范阳王,长乐王绍广为陇西王。是岁,周 武成元年。

  乾明元年春正月癸丑朔,改元。己未,诏宽徭赋。癸亥,高阳王湜薨。是月, 车驾至自晋阳。己亥,以太傅、常山王演为太师、录尚书事,以太尉、长广王湛为 大司马、并省录尚书事。以尚书左仆射、平秦王归彦为司空,赵郡王睿为尚书左仆 射。诏诸元良口配没宫内及赐人者,并放免。甲辰,帝幸芳林园,亲录囚徒,死罪 已下,降免各有差。乙巳,太师、常山王演矫诏诛尚书令杨愔、尚书右仆射燕子献、 领军大将军可硃浑天和、侍中宋钦道、散骑常侍郑子默。戊申,以常山王演为大丞 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以大司马、长广王湛为太傅、京畿大都督。以司徒 段韶为大将军。以前司空、平阳王淹为太尉。以司空、平秦王归彦为司徒,彭城王 浟为尚书令。又以高丽王世子汤为使持节、领东夷校尉、辽东郡公、高丽王。是月, 王琳为陈所败,萧庄自拔至和州。三月甲寅,诏军国事皆申晋阳,禀大丞相常山王 规算。壬申,封文襄第二子孝珩为广宁王,第三子长恭为兰陵王。夏四月癸亥,诏 河南定、冀、赵、瀛、沧、南胶、光、南青九州,往因螽水,颇伤时稼,遣使分涂 赡恤。是月,周明帝崩。五月壬子,以开府仪同三司刘洪徽为尚书右仆射。秋八月 壬午,太皇太后令废帝为济南王,全食一郡。以大丞相、常山王演入纂大统。是日, 王居别宫。皇建二年九月,殂于晋阳,时年十七。

  帝聪慧夙成,宽厚仁智,天保间,雅有令名。及承大位,杨愔、燕子献、宋钦 道等同辅。以常山王地亲望重,内外畏服。加以文宣初崩之日,太后本欲立之,故 愔等并怀猜忌。常山王忧怅,乃白太后,诛其党。时平秦王归彦亦预谋焉。皇建二 年秋,天文告变,归彦虑有后害,仍白孝昭,以王当咎,乃遣归彦驰驷至晋阳害之。 王薨后,孝昭不豫,见文宣为祟。孝昭深恶之,厌胜术备设而无益也。薨三旬而孝 昭崩。大宁二年,葬于武宁之西北,谥闵悼王。初,文宣命邢邵制帝名殷字正道, 从而尤之,“殷家弟及,‘正’字一止,吾身后兒不得也。”邵惧,请改焉。文宣 不许,曰:“天也。”因谓昭帝曰:“夺时但夺,慎勿杀也。”

  孝昭皇帝演字延安,神武皇帝第六子,文宣皇帝之母弟也。幼而英峙,早有大 成之量,武明皇太后早所爱重。魏元象元年,封常山郡公。及文襄执政,遣中书侍 郎李同轨就霸府为诸弟师。帝所览文籍,源其指归,而不好辞彩。每叹云:“虽盟 津之师左骖震而不衄”,以为能。遂笃志读《汉书》,至《李陵传》,恆壮其所为 焉。聪敏过人。所与游处,一知其家讳,终身未尝误犯。同轨病卒,又命开府长流 参军刁柔代之,性严褊,不适诱训之宜,中被遣出。帝送出阁,惨然敛容,泪数行 下,左右莫不歔欷。其敬业重旧如此。

  天保初,进爵为王。五年,除并省尚书令。帝善断割,长思理,省内畏服。七 年,从文宣还鄴。文宣以尚书奏事,多有异同,令帝与朝臣先论定得失,然后敷奏。 帝长于政术,割断咸尽其理,文宣叹重之。八年,转司空、录尚书事。九年,除大 司马,仍录尚书事。时文宣溺于游宴,帝忧愤,表于神色。文宣觉之,谓帝曰: “但令汝在,我何为不纵乐?”帝唯啼泣拜伏,竟无所言。文宣亦大悲,抵杯于地 曰:“汝似嫌我,自今敢进酒者斩之!”因取所御杯,尽皆坏弃。后益沈湎,或入 诸贵戚家,角力批拉,不限贵贱。唯常山王至,内外肃然。帝又密撰事条,将谏。 其友王晞以为不可。帝不从,因间极言,遂逢大怒。顺成后本魏朝宗室,文宣欲帝 离之。阴为帝广求淑媛,望移其宠。帝虽承旨有纳,而情义弥重。帝性颇严,尚书 郎中剖断有失,辄加捶楚,令史奸慝,便即考竟。文宣乃立帝于前,以刀环拟胁。 召被立罚者,临以白刃,求帝之短,咸无所陈,方见解释。自是不许笞箠郎中。后 赐帝魏时宫人,醒而忘之。谓帝擅取,遂令刀环乱筑,因此致困。皇太后日夜啼泣, 文宣不知所为。先是禁友王晞,乃舍之,令侍帝。帝月余渐瘳,不敢复谏。及文宣 崩,帝居禁中护丧事。幼主即位,乃即朝班。除太傅、录尚书事,朝政皆决于帝。 月余,乃居籓邸。自是,诏敕多不关帝。客或言于帝曰:“鸷鸟舍巢,必有探卵之 患,今日之地,何宜屡出。”

  乾明元年,从废帝赴鄴,居于领军府。时杨愔、燕子献、可硃浑天和、宋钦道、 郑子默等以帝威望既重,内惧权逼,请以帝为太师、司州牧、录尚书事;长广王湛 为大司马、录并省尚书事,解京畿大都督。帝既以尊亲而见猜斥,乃与长广王期猎, 谋之于野。三月甲戌,帝初上省。旦,发领军府,大风暴起,坏所御车幔。帝甚恶 之。及至省,朝士咸集。坐定,酒数行,于坐执尚书令杨愔、右仆射燕子献、领军 可硃浑天和、侍中宋钦道等于坐。帝戎服与平原王段韶、平秦王高归彦、领军刘洪 徽入自云龙门,于中书省前遇散骑常侍郑子默,又执之,同斩于御府之内。帝至东 阁门,都督成休宁抽刃呵帝。帝令高归彦喻之,休宁厉声大呼不从。归彦既为领军, 素为兵士所服,悉皆弛杖。休宁方叹息而罢。帝入至昭阳殿,幼主、太皇太后、皇 太后并出临御坐。帝奏愔等罪,求伏专擅之辜。时庭中及两廊下卫士二千余人,皆 被甲待诏。武卫娥永乐武力绝伦,又被文宣重遇,抚刃思效。废帝吃讷,兼仓卒, 不知所言。太皇太后又为皇太后誓,言帝无异志,唯云逼而已。高归彦敕劳卫士戒 严,永乐乃内刀而泣。帝乃令归彦引侍卫之士向华林园,以京畿军入守门阁,斩娥 永乐于园。诏以帝为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相府佐史进位一等。帝寻 如晋阳。有诏,军国大政,咸谘决焉。帝既当大位,知无不为,择其令典,考综名 实。废帝恭己以听政。太皇太后寻下令废少主,命帝统大业。

  皇建元年八月壬午,皇帝即位于晋阳宣德殿。大赦,改乾明元年为皇建。诏奉 太皇太后还称皇太后,皇太后称文宣皇后,宫曰昭信。乙酉,诏自太祖创业已来, 诸有佐命功臣,子孙绝灭,国统不传者,有司搜访近亲,以名闻,当量为立后。诸 郡国老人,各授板职,赐黄帽鸠杖。又诏謇正之士,并听进见陈事;军人战亡死王 事者,以时申闻,当加荣赠。督将朝士名望素高,位历通显,天保以来未蒙追赠者。 亦皆录奏。又以延尉、中丞,执法所在,绳违案罪,不得舞文弄法。其官奴婢年六 十已上,免为庶人。戊子,以太傅、长广王湛为右丞相。以太尉、平阳王淹为太傅。 以尚书令、彭城王浟为大司马。壬辰,诏分遣大使,巡省四方。观察风俗,问人疾 苦,考求得失,搜访贤良。甲午,诏曰:“昔武王克殷,先封往代。两汉魏晋,无 废兹典。及元氏统历,不率旧章。朕纂承大业,思弘古典。但二王三恪,旧说不同, 可议定是非,列名条奏。其礼仪体式,亦仰议之。”又诏国子寺可备立官属,依旧 置生,讲习经典,岁时考试。其文襄帝所运石经,宜即施列于学馆。外州大学,亦 仰典司,勤加督课。丙申,诏九州勋人有重封者,听分授子弟,以广骨肉之恩。九 月壬申,诏议定三祖乐。冬十一月辛亥,立妃元氏为皇后,世子百年为皇太子。赐 天下为父后者,爵一级。癸丑,有司奏太祖献武皇帝庙宜奏《武德之乐》,舞《昭 烈之舞》;太宗文襄皇帝庙宜奏《文德之乐》,舞《宣政之舞》;高祖文宣皇帝庙 宜奏《文正之乐》,舞《光大之舞》。诏曰:“可。”庚申,诏以故太师尉景、故 太师窦泰、故太师太原王娄昭、故太宰章武王库狄干、故太尉段荣、故太师万俟普、 故司徒蔡俊、故太师高乾、故司徒莫多娄贷文、故太保刘贵、故太保封祖裔、故广 州刺史王怀十二人配飨太祖庙庭;故太师清河王岳、故太宰安德王韩轨、故太宰扶 风王可硃浑道元、故太师高昂、故大司马刘丰、故太师万俟受洛干、故太尉慕容绍 宗十一人配飨世宗庙庭;故太尉河东王潘相乐、故司空薛修义、故太傅破六韩常三 人配飨高祖庙庭。是月,帝亲戎北讨库莫奚,出长城。虏奔遁,分兵致讨,大获牛 马,括总入晋阳宫。十二月丙午,车驾至晋阳。

  二年春正月辛亥,祀圆丘。壬子,禘于太庙。癸丑,诏降罪人各有差。二月丁 丑,诏内外执事之官从五品已上、及三府主簿录事参军、诸王文学、侍御史、廷尉 三官、尚书郎中、中书舍人,每二年之内,各举一人。冬十月丙子,以尚书令、彭 城王浟为太保,长乐王尉粲为太尉。己酉,野雉栖于前殿之庭。十一月甲辰,诏曰: “朕婴此暴疾,奄忽无逮。今嗣子冲眇,未闲政术,社稷业重,理归上德。右丞相、 长广王湛,研机测化,体道居宗,人雄之望,海内瞻仰,同胞共气,家国所凭。可 遣尚书左仆射、赵郡王睿喻旨,征王统兹大宝。其丧纪之礼,一同汉文,三十六日, 悉从公除。山陵施用,务从俭约。”先是,帝不豫而无阙听览,是日,崩于晋阳宫, 时年二十七。大宁元年闰十二月癸卯,梓宫还鄴,上谥曰孝昭皇帝。庚午,葬于文 静陵。

  帝聪敏有识度,深沈能断,不可窥测。身长八尺,腰带十围,仪望风表,迥然 独秀。自居台省,留心政术,闲明簿领,吏所不逮。及正位宸居,弥所克励,轻徭 薄赋,勤恤人隐。内无私宠,外收人物,虽后父,位亦特进无别。日昃临明,务知 人之善恶。每访问左右,冀获直言。曾问舍人裴泽在外议论得失,泽率尔对曰: “陛下聪明至公,自可远侔古昔,而有识之士,咸言伤细,帝王之度,颇为未弘。” 帝笑曰:“诚如卿言。朕初临万机,虑不周悉,故致尔耳。此事安可久行,恐后又 嫌疏漏。”泽因被宠遇。其乐闻过也如此。赵郡王睿与库狄显安侍坐,帝曰:“须 拔我同堂弟,显安我亲姑子,今序家人礼,除君臣之敬,可言我之不逮。”显安曰: “陛下多妄言。”曰:“若何?”对曰:“陛下昔见文宣以马鞭挞人,常以为非, 而今行之,非妄言邪?”帝握其手谢之。又使直言,对曰:“陛下太细,天子乃更 似吏。”帝曰:“朕甚知之,然无法来久,将整之以至无为耳。”又问王晞,晞, 答如显安,皆从容受纳。性至孝。太后不豫,出居南宫,帝行不正履,容色贬悴, 衣不解带,殆将四旬。殿去南宫五百余步,鸡鸣而去,辰时方还,来去徒行,不乘 舆辇。太后所苦小增,便即寝伏阁外,食饮药物,尽皆躬亲。太后尝心痛,不自堪 忍,帝立侍帷前,以爪掐手心,血流出袖。友爱诸弟,无君臣之隔。雄勇有谋。于 时国富兵强,将雪神武遗恨,意在顿驾平阳,为进取之策。远图不遂,惜哉。

  初,帝与济南约,不相害。及舆驾在晋阳,武成镇鄴。望气者云“鄴城有天子 气。”帝恐济南复兴,乃密行鸩毒。济南不从,乃扼而杀之。后颇愧悔。初苦内热, 频进渴散。时有尚书令史姓赵,于鄴见文宣从杨愔、燕子献等西行,言相与复仇。 帝在晋阳宫,与毛夫人亦见焉。遂渐危笃,备禳厌之事,或煮油四洒,或持炬烧逐。 诸厉方出殿梁,山骑栋上,歌呼自若,了无惧容。时有天狗下,乃于其所讲武以厌 之,有兔惊马,帝坠而绝肋。太后视疾,问济南所在者三,帝不对。太后怒曰: “杀去邪!不用吾言,死其宜矣。”临终之际,唯扶服床枕,叩头求哀。遣使诏追 长广王入纂大统。又手书云:“宜将吾妻子置一好处,勿学前人也。”

  论曰:神武平定四方,威权在己。迁鄴之后,虽主祭有人,号令所加,政皆自 出。文宣因循鸿业,内外叶从。自朝及野,群心属望。东魏之地,举国乐推,曾未 期月,遂登宸极。始则存心政事,风化肃然,数年之间,朝野安乂。其后纵酒肆欲, 事极猖狂,昏邪残暴,近代未有。飨国不永,实由斯疾。济南继业,大革其弊,风 教粲然,搢绅称幸。股肱辅弼,虽怀厥诚,既不能赞弘道德,和睦亲懿;又不能远 虑防身,深谋卫主。应断不断,自取其灾。臣既诛夷,君寻废辱,皆任非其器之所 致尔。孝昭早居台阁,故事通明;人吏之间,无所不委。文宣崩后,大革前弊。及 临尊极,留心更深,时人服其明而讥其细也。情好稽古,率由礼度;将封先代之胤, 且敦学校之风;征召才贤,文武毕集。于时周氏朝政,移于宰臣;主将相猜,不无 危殆。乃眷关右,实怀兼并之志。经谋宏旷,谅近代之明主。而降年不永,其故何 哉?岂幽显之涂,别有复报;将齐之基宇,止在于斯。帝欲大之,天不许也?

上一页

上一篇:本记·卷六

下一篇:本记·卷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