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

本记·卷六

更新时间:2021-03-04 05:45:33

  齐高祖神武皇帝姓高氏,讳欢,字贺六浑,勃海蓚人也。六世祖隐,晋玄菟太 守。隐生庆,庆生泰,泰生湖,三世仕慕容氏。及慕容宝败,国乱。湖率众归魏, 为右将军。湖生四子。第三子谧,仕魏,位至侍御史,坐法徙居怀朔镇。谧生皇考 树生,性通率,不事家业。住居白道南,数有赤光紫气之异。邻人以为怪,劝徙居 以避之。皇考曰:“安知非吉?”居之自若。及神武生而皇妣韩氏殂,养于同产姊 婿镇狱队尉景家。神武既累世北边,故习其俗,遂同鲜卑。长而深沈有大度,轻财 重士,为豪侠所宗。目有精光,长头高权,齿白如玉,少有人杰表。家贫,及娉武 明皇后,始有马,得给镇为队主。镇将辽西段长常奇神武貌,谓曰:“君有康济才, 终不徒然。”便以子孙为托。及贵,追赠长司空,擢其子宁而用之。神武自队主转 为函使。尝乘驿过建兴,云务书晦,雷声随之,半日乃绝,若有神应者。每行道路, 往来无风尘之色。又尝梦履众星而行,觉而内喜。为函使六年,每至洛阳,给令史 麻祥使。祥尝以肉啖神武。神武性不立食,坐而进之。祥以为慢己,笞神武四十。 及自洛阳还,倾产以结客。亲故怪问之,答曰:“吾至洛阳,宿卫羽林相率焚领军 张彝宅,朝廷惧其乱而不问,为政若此,事可知也。财物岂可常守邪?”自是乃有 澄清天下之志。与怀朔省事云中司马子如及秀容人刘贵、中山人贾显智为奔走之友。 怀朔户曹史孙腾、外兵史侯景亦相友结。刘贵尝得一白鹰,与神武及尉景、蔡俊、 子如、贾显智等猎于沃野。见一赤兔,每搏輙逸,遂至迥泽。泽中有茅屋,将奔入, 有狗自屋中出噬之,鹰兔俱死。神武怒,以鸣镝射之,狗毙。屋中乃有二人出,持 神武襟甚急。其母两目盲,曳杖,呵其二子,曰:“何故触大家!出甕中酒,烹羊 以待客。因自言善暗相,遍扪诸人,言皆贵,而指麾俱由神武。又曰:“子如历位 显,智不善终。”饮竟,出行数里,还更访之。则本无人居,乃向非人也。由是诸 人益加敬异。

  孝昌元年,柔玄镇人杜洛周反于上谷,神武乃与同志从之。丑其行事,私与尉 景、段荣、蔡俊图之,不果而逃,为其骑所追。文襄及魏永熙后皆幼,武明后于牛 上抱负之。文襄屡落牛,神武弯弓将射之以决去,后呼荣求救,赖荣透下取之以免。 遂奔葛荣,又亡归尔硃荣于秀容。先是刘贵事荣,盛言神武美,至是始得见。以憔 悴故,未之奇也。贵乃为神武更衣,复求见焉。因随荣之厩,厩有恶马,荣命剪之, 神武乃不加羁绊而剪,竟不蹄啮。已而起曰:“御恶人亦如此马矣。”荣遂坐神武 于床下,屏左右而访时事。神武曰:“闻公有马十二谷,色别为群,将此竟何用也?” 荣曰:“但言尔意。”神武曰:“方今天子愚弱,太后淫乱,孽宠擅命,朝政不行。 以明公雄武,乘时奋发,讨郑俨、徐纥而清帝侧,霸业可举鞭而成。此贺六浑之意 也。”荣大悦,语自日中至夜半乃出。自是每参军谋。后从荣徙据并州,抵扬州邑 人庞苍鹰,止围焦中。每从外归,主人遥闻行响动地。苍鹰母数见围焦,上赤气赫 然属天。又苍鹰尝夜欲入,有青衣人拔刀叱曰:“何故触王?”言讫不见。始以为 异,密觇之。唯见赤蛇蟠床上,乃益惊异。因杀牛分肉,厚以相奉。苍鹰母求以神 武为义子。及得志,以其宅为第,号为南宅。虽门巷开广,堂宇崇丽,其本所住团 焦,以石垩涂之,留而不毁。至文宣时,遂为宫。既而荣以神武为亲信都督。于时 魏明帝衔郑俨、徐纥,逼灵太后。未敢制,私使荣举兵内向。荣以神武为前锋。至 上党,明帝又私诏停之。及帝暴崩,荣遂入洛。因将篡位,神武谏恐不听,请铸像 卜之。铸不成,乃止。孝庄帝立,以定策勋,封铜鞮伯。及尔硃荣击葛荣,令神武 喻下贼别称王者七人。后与行台于晖破羊侃于太山。寻与元天穆破邢杲于济南。累 迁第三镇人酋长。尝在荣帐内,荣尝问左右曰:“一日无我,谁可主军?”皆称尔 硃兆。荣曰:“此正可统三千骑以还。堪代我主众者,唯贺六浑耳。”因诫兆曰: “尔非其匹,终当为其子穿鼻。”乃以神武为晋州刺史。于是大聚敛,因刘贵货荣 下要人,尽得其意。时州库角无故自鸣,神武异之,无几而孝庄诛荣。

  及尔硃兆自晋阳将举兵赴洛,召神武。神武使长史孙腾辞以绛蜀、汾胡欲反, 不可委去。兆恨焉。腾复命,神武曰:“兆举兵犯上,此大贼也,吾不能久事之。” 自是始有图兆计。及兆入洛,执庄帝以北。神武闻之大惊。又使孙腾伪贺兆,因密 觇孝庄所在,将劫以举义,不果。乃以书喻之,言不宜执天子以受恶名于海内。兆 不纳,杀帝而与尔硃世隆等立长广王晔。改元建明,封神武为平阳郡公。及费也头 纥豆陵步籓入秀容,逼晋阳,兆征神武。神武将往,贺拔焉过兒请缓行以弊之。神 武乃往逗留,辞以河无桥,不得渡。步籓军盛,败走。初,孝庄之诛尔硃荣,知其 党必有逆谋,乃密敕步籓,令袭其后。步籓既败兆等,以兵势日盛,兆又请救于神 武。神武内图兆,复虑步籓后之难除,乃与兆悉力破之,籓死。深德神武,誓为兄 弟。时世隆、度律、彦伯共执朝政,天光据关右,兆据并州。仲远据东郡,各拥兵 为暴,天下苦之。葛荣众流入并、肆者二十余万,为契胡陵暴,皆不聊生。大小二 十六反,诛夷者半,犹草窃不止。兆患之,问计于神武。神武曰:“六镇反残,不 可尽杀,宜选王素腹心者,私使统焉。若有犯者,罪其帅,则所罪者寡。”兆曰: “善!谁可行也?”贺拔允时在坐,请神武。神武拳殴之,折其一齿,曰:“生平 天柱时,奴辈伏处分如鹰犬。今日天下安置在王,而阿鞠泥敢诬下罔上,请杀之。” 兆以神武为诚,遂以委焉。神武以兆醉,恐醒后或致疑贰,遂出,宣言:“受委统 州镇兵,可集汾东受令。”乃建牙阳曲川,陈部分。有款军门者,绛巾袍,自称梗 杨驿子,愿厕左右。访之,则以力闻,尝于并州市搤杀人者,乃署为亲信。兵士素 恶兆而乐神武,于是莫不皆至。

  居无何,又使刘贵请兆。以并、肆频岁霜旱,降户掘黄鼠而食之,皆面无谷色, 徒污人国土。请令就食山东,待温饱而处分之。兆从其议。其长史慕容绍宗谏曰: “不可,今四方扰扰,人怀异望,况高公雄略,又握大兵,将不可为。”兆曰: “香火重誓,何所虑邪?”绍宗曰:“亲兄弟尚难信,何论香火!”时兆左右已受 神武金,因谮绍宗与神武旧隙,兆乃禁绍宗而催神武发。神武乃自晋阳出滏口。路 逢尔硃荣妻乡郡长公主自洛阳来,马三百匹,尽夺易之。兆闻,乃释绍宗而问焉。 绍宗曰:“犹掌握中物也。”于是自追神武,至襄垣。会漳水暴长,桥坏。神武隔 水拜曰:“所以借公主马,非有他故,备山东盗耳。王受公主言,自来赐追,今渡 河而死,不辞,此众便叛。”兆自陈无此意,因轻马渡,与神武坐幕下,陈谢,遂 授刀引头,使神武斫己。神武大哭,曰:“自天柱薨背,贺六浑更何所仰!愿大家 千万岁,以申力用。今旁人构间至此,大家何忍复出此言?”兆投刀于地,遂刑白 马而盟,誓为兄弟,留宿夜饮。尉景伏壮士欲执兆,神武啮臂止之,曰:“今杀之, 其党必奔归聚结。兵饥马瘦,不可相支。若英雄屈起,则为害滋甚。不如且置之。 兆虽劲捷,而凶狡无谋,不足图也。”旦日,兆归营,又召神武。神武将上马诣之, 孙腾牵衣乃止。隔水肆骂,驰还晋阳。兆心腹念贤领降户家累别为营。神武伪与之 善,观其佩刀,因取之以杀其从者,尽散。于是士众咸悦,倍愿附从。

  初,魏真君中,内学者奏言上党有天子气,云在壶关大王山。武帝于是南巡以 厌当之。累石为三封,斩其北凤皇山以毁其形。后上党人居晋阳者号上党坊,神武 实居之。及是行,舍大王山,六旬而进。将出滏口,倍加约束,纤毫之物,不听侵 犯。将过麦地,神武輙步牵马。远近闻之,皆称高仪同将兵整肃,益归心焉。遂前 行屯鄴北,求粮于相州刺史刘诞,诞不供。有军营租米,神武自取之。

  魏晋泰元年二月,神武军次信都,高乾、封隆之开门以待,遂据冀州。是月, 尔硃度律废元晔而立节闵帝。欲羁縻神武,三月,乃白节闵帝,封神武为勃海王, 征使入觐。神武辞。四月癸巳,又加授东道大行台、第一镇人酋长。庞苍鹰自太原 来奔,神武以为行台郎,寻以为安州刺史。神武自向山东,养士缮甲。禁兵侵掠, 百姓归心。乃诈为书,言尔硃兆将以六镇人配契胡为部曲,众皆愁。又为并州符, 征兵讨步落稽。发万人将遣之,孙腾、尉景伪请留五日,如此者再。神武亲送之郊, 雪涕执别。人号恸,哭声动地。神武乃喻之,曰:“与尔俱失乡客,义同一家,不 意在上乃尔征召!直向西已当死,后军期又当死,配国人又当死,奈何?”众曰: “唯有反耳!”神武曰:“反是急计,须推一人为主。”众愿奉神武。神武曰: “尔乡里难制,不见葛荣乎?虽百万众,无刑法,终自灰灭。今以吾为主,当与前 异。不得欺汉兒,不得犯军令,生死任吾,则可。不尔,不能为取笑天下。”众皆 顿颡,死生唯命。神武曰:“若不得已,明日,椎牛飨士,喻以讨尔硃兆之意。” 封隆之进曰:“千载一时,普天幸甚。”神武曰:“讨贼,大顺也。拯时,大业也。 吾虽不武,以死继之,何敢让焉。”六月庚子,建义于信都,尚未显背尔硃氏。及 李元忠与高乾平殷州,斩尔硃羽生首来谒,神武抚膺曰:“今日反决矣!”乃以元 忠为殷州刺史。是时,兵威既振,乃抗表罪状尔硃氏。世隆等秘表不通。八月,尔 硃兆攻陷殷州,李元忠来奔。孙腾以为朝廷隔绝,不权立天子,则众望无所系。十 月壬寅,奉章武王融子勃海太守朗为皇帝,年号中兴,是为废帝。时度律、仲远军 次晋阳,尔硃兆会之。神武用窦泰策,纵反间。度律、仲远不战而还,神武乃败兆 于广阿。十一月,攻鄴。相州刺史刘诞婴城固守。神武起土山,为地道,往往建大 柱,一时焚之,城陷入地。麻祥时为汤阴令,神武呼之曰麻都,祥惭而逃。

  永熙元年正月壬午,拔鄴城,据之。废帝进神武大丞相、柱国大将军、太师。 是时,青州建义大都督崔灵珍、大都督耿翔皆遣使归附,行汾州事刘贵弃城来降。 闰三月,尔硃天光自长安,兆自并州,度律自洛阳,仲远自东郡,同会鄴。众号二 十万,挟洹水而军。节闵以长孙承业为大行台,总督焉。神武令封隆之守鄴,自出 顿紫陌。时马不满二千,步兵不至三万,众寡不敌。乃于韩陵为圆阵,连牛驴以塞 归道。于是将士皆为死志,四面赴击之。尔硃兆责神武以背己。神武曰:“本戮力 者,共辅王室,今帝何在?”兆曰:“永安枉害天柱,我报仇耳。”神武曰:“我 昔日亲闻天柱计,汝在户前立,岂得言不反邪?且以君杀臣,何报之有?今日义绝 矣。”乃合战,大败之。尔硃兆对慕容绍宗叩心曰:“不用公言,以此。”将轻走, 绍宗反旗鸣角,收聚散卒,成军容而西上。高季式以七骑追奔,度野马岗,与兆遇。 高昂望之不见,哭曰:“丧吾弟矣!”夜久,季式还,血满袖。斛斯椿倍道先据河 桥。初,普泰元年十月,岁星、荧惑、镇星、太白聚于觜、参,色甚明。太史占云, 当有王者兴。是时,神武起于信都,至是而破兆等。四月,斛斯椿执天光、度律以 送洛阳。长孙承业遣都督贾显智、张欢入洛阳。执世隆、彦伯斩之。兆奔并州。仲 远奔梁州,遂死焉。时凶蠹既除,朝廷庆悦。初,未战之前月,章武人张绍夜中忽 被数骑将逾城至一大将军前,敕绍为军导向鄴。云佐受命者除残贼。绍回视之,兵 不测,整疾无声。将至鄴,乃放焉。及战之日,尔硃氏军人见阵外士马四合,盖神 助也。既而神武至洛阳,废节闵及中兴主而立孝武。孝武既即位,授神武大丞相、 天柱大将军、太师,世袭定州刺史,增封并前十五万户。神武辞天柱,减户五万。 壬辰,还鄴,魏帝饯于乾脯山,执手而别。七月壬寅,神武帅师北伐尔硃兆。封隆 之言,侍中斛斯椿、贺拔胜、贾显智等往事尔硃,普皆反噬。今在京师宠任,必构 祸隙。神武深以为然。乃归天光、度律于京师,斩之。遂自滏口入。尔硃兆大掠晋 阳,北保秀容,并州平。神武以晋阳四塞,乃建大丞相府而定居焉。尔硃兆既至秀 容,分兵守险,出入寇抄。神武扬声讨之,师出止者数四,兆意怠。神武揣其岁首 当宴会,遣窦泰以精骑驰之。一日一夜行三百里,神武以大军继之。

  二年正月,窦泰奄至尔硃兆庭。军人因宴休惰,忽见泰军,惊走。追破之于赤 洪岭。兆自缢。神武亲临,厚葬之。慕容绍宗以尔硃荣妻子及余众自保乌突城。降, 神武以义故待之甚厚。

  神武之入洛也,尔硃仲远部下都督桥宁、张子期自滑台归命。神武以其助乱, 且数反覆,皆斩之。斛斯椿由是内不自安,乃与南阳王宝炬及武卫将军元毗、魏光 禄、王思政构神武于魏帝。舍人元士弼又奏神武受敕大不敬,故魏帝心贰于贺拔岳。 初,孝明之时,洛下以两拔相击,谣言:“铜拔打铁拔,元家世将末”。好事者以 二拔谓拓拔、贺拔,言俱将衰败之兆。”

  时司空高乾密启神武,言魏帝之贰。神武封呈,魏帝杀之。又遣东徐州刺史潘 绍业密敕长乐太守庞苍鹰,令杀其弟昂。昂先闻其兄死,以槊刺柱,伏壮士执绍业 于路。得敕书于袍领,遂来奔。神武抱其首哭曰:“天子枉害司空。”遽使以白武 幡劳其家属。时乾次弟慎在光州,为政严猛。又纵部下取纳,魏帝使代之。慎闻难, 将奔梁。其属曰:“公家勋重,必不兄弟相反。”乃弊衣推鹿车归勃海。逢使者, 亦来奔。于是魏帝与神武隙矣。阿至罗虏正光以前常称籓,自魏朝多事,皆叛。神 武遣使招纳,便附款。先是,诏以寇贼平,罢行台。至是以殊俗归降,复授神武大 行台,随机处分。神武赍其粟帛,议者以为徒费无益。神武不从。抚慰如初。其酋 帅吐陈等感恩,皆从指麾。救曹泥,取万俟受洛干,大收其用。河西费也头虏纥豆 陵伊利居苦池河,恃险拥众。神武遣长史侯景屡招不从。

  天平元年正月壬辰,神武西伐费也头虏纥豆陵伊利于河西,灭之。迁其部落于 河东。二月,永宁寺九层浮屠灾。既而人有从东莱至。云及海上人咸见之于海中, 俄而雾起,乃灭。说者以为天意。若曰:“永宁见灾,魏不宁矣。飞入东海,勃海 应矣。”魏帝既有异图,时侍中封隆之与孙腾私言。隆之丧妻,魏帝欲妻以从妹。 腾亦未之信。心害隆之,泄其言于斛斯椿。椿以白魏帝。又孙腾带仗入省,擅杀御 史。并亡来奔。称魏帝挝舍人梁续于前。光禄少卿元子干攘臂击之,谓腾曰:“语 尔高王,元家兒拳正如此。”领军娄昭辞疾归晋阳。魏帝于是以斛斯椿兼领军,分 置督将及河南、关西诸刺史。华山王鸷在徐州,神武使邸珍夺其管籥。建州刺史韩 贤、济州刺史蔡俊皆神武同义,魏帝忌之。故省建州以去贤,使御史中尉綦俊察俊 罪,以开府贾显智为济州,俊拒之。魏帝逾怒。五月,下诏,云将征句吴,发河南 诸州兵,增宿卫,守河桥。六月丁巳,密诏神武曰:“宇文黑獭自平破秦、陇,多 求非分,脱有变非常,事资经略。但表启未全背戾,进讨事涉匆匆。遂召群臣,议 其可否。佥言假称南伐,内外戒严。一则防黑獭不虞,二则可威吴楚。”时魏帝将 伐神武。神武部署将帅,虑疑,故有此诏。神武乃表曰:“荆州绾接蛮左,密迩畿 服。关陇恃远,将有逆图。臣今潜勒兵马三万,拟从河东而渡。又遣恆州刺史库狄 干,瀛州刺史郭琼,汾州刺史斛律金,前武卫大将军彭乐拟兵四万,从其来违津渡。 遣领军将军娄昭,相州刺史窦泰,前瀛州刺史尧雄,并州刺史高隆之拟兵五万,以 讨荆州。遣冀州刺史尉景,前冀州刺史高敖曹,济州刺史蔡俊,前侍中封隆之,拟 山东兵七万,突骑五万,以征江左。皆约勒所部,伏听处分。”魏帝知觉其变,乃 出神武表,命群官议之,欲止神武诸军。神武乃集在并僚佐,令其博议。还以表闻, 仍以信誓自明忠款曰:“臣为嬖佞所间,陛下一旦赐疑,令猖狂之罪,尔硃时计。 臣若不尽诚竭节,敢负陛下,则使身受天殃,子孙殄绝。陛下若垂信赤心,使干戈 不动,佞臣一二人,愿斟量废出。”

  辛未,帝复录在京文武议意,以答神武。使舍人温子升草敕,子升逡巡未敢作。 帝据胡床拔剑作色,子升乃为敕曰:

  前持心血,远以示王,深冀彼此共相礼悉。而不良之徒,坐生间贰。近孙腾仓 卒向彼,致使闻者疑有异谋。故遣御史中尉綦俊,具申朕怀。今得王启,言誓恳恻。 反覆思之,犹所未解。以朕眇身,遇王武略,不劳尺刃,坐为天子。所谓生我者父 母,贵我者高王。今若无事背王,规相攻讨,则使身及子孙。还如王誓。皇天后土, 实闻此言。近虑宇文为乱,贺拔胜应之。故纂严,欲与王俱为声援。宇文今日使者 相望,观其所为,更无异迹。贺拔在南,开拓边境,为国立功,念无可责。君若欲 分讨,何以为辞?东南不宾,为日己久。先朝已来,置之度外,今天下户口减半, 未宜穷兵极武。

  朕既暗昧,不知佞人是谁。可列其姓名,令朕知也。如闻库狄干语王云:“本 欲取懦弱者为主,无事立此长君,使其不可驾御。今但作十五日行,自可废之,更 立余者。”如此议论,自是王间勋人,岂出佞臣之口?去岁封隆之背叛,今年孙腾 逃走,不罪不送,谁不怪王?腾既为祸始,曾无愧惧。王若事君尽诚,何不斩送二 首?王虽启图西去,而四道俱进。或欲南度洛阳,或欲东临江左。言之者犹应自怪, 闻之者宁能不疑?王若守诚不贰,晏然居北,在此虽有百万之众,终无图彼之心。 王脱信邪弃义,举旗南指,纵无匹马只轮,犹欲奋空拳而争死。朕本寡德,王已立 之,百姓无知,或谓实可。若为他所图,则彰朕之恶。假令还为王杀,幽辱齑粉, 了无遗恨。何者?王既以德见推,以义见举,一朝背德舍义,便是过有所归。本望 君臣一体,若合符契,不图今日,分疏到此!古语云:“越人射我,笑而道之;吾 兄射我,泣而道之。”朕既亲王,情如兄弟,所以投笔拊膺,不觉歔欷。

  初,神武自京师将北,以为洛阳久经丧乱,王气衰尽。虽有山河之固,土地褊 狭,不如鄴,请迁都。魏帝曰:“高祖定鼎河洛,为永永之基。经营制度,至世宗 乃毕。王既功在社稷,宜遵太和旧事。”神武奉诏。至是,复谋焉。遣兵千骑镇建 兴,益河东及济州兵,于白沟虏船,不听向洛,诸州和籴粟,运入鄴城。魏帝又敕 神武曰:“王若厌伏人情,杜绝物议,唯有归河东之兵,罢建兴之戍,送相州之粟, 追济州之军,令蔡俊受代,使邸珍出徐。止戈散马,各事家业。脱须粮廪,别遣转 输。则谗人结舌,疑悔不生。王高枕太原,朕垂拱京洛,终不举足渡河,以干戈相 指。王若马首南向,问鼎轻重,朕虽无武,欲止不能。必为社稷宗庙,出万死之策。 决在于王,非朕能定。为山止篑,相为惜之。”

  魏帝时以任祥为兼尚书左仆射,加开府。祥弃官走至河北,据郡待神武。魏帝 乃敕文武官,北来者任去留。下诏罪状神武,为北伐经营。神武亦勒马宣告曰: “孤遇尔硃擅权,举大义于四海。奉戴主上,义贯幽明。横为斛斯椿谗构,以诚节 为逆首。昔赵鞅兴晋阳之甲,诛君侧恶人。今者南迈,诛椿而已。”以高昂为前锋, 曰:“若用司空言,岂有今日之举!”司马子如答神武曰:“本欲立小者,正为此 耳。”魏帝征兵关右。召贺拔胜赴行在所,遣大行台长孙承业、大都督颍川王斌之、 斛斯椿共镇武牢。汝阳王暹镇石济,行台长孙子彦帅前恆农太守元洪略镇陕,贾显 智率豫州刺史斛斯元寿伐蔡俊。神武使窦泰与左箱大都督莫多娄贷文逆显智,韩贤 逆暹。元寿军降泰。贷文与显智遇于长寿津,显智阴约降,引军退。军司元玄觉之, 驰还请益师。魏帝遣大都督侯几绍赴之。战于滑台东。显智以军降,绍死之。

  七月,魏帝躬率大众屯河桥。神武至河北十余里,再遣口申诚款,魏帝不报。 神武乃引军度河。魏帝问计于群臣。或云南依贺拔胜,或云西就关中,或云守洛口 死战,未决。而元斌之与斛斯椿争权不睦,斌之弃椿径还,绐帝云神武兵至。即日, 魏帝逊于长安。己酉,神武入洛,停于永宁寺。八月甲寅,召集百官谓曰:“为臣 奉主,匡救危乱。若处不谏争,出不陪随,缓则耽宠争荣,急便窜失,臣节安在!” 遂收开府仪同三司叱列延庆、兼尚书左仆射辛雄、兼吏部尚书崔孝芬、都官尚书刘 廞、兼度支尚书杨机、散骑常侍元士弼,并杀之,诛其贰也。士弼籍没家口。

  神武以万机不可旷废,乃与百僚议。以清河王亶为大司马,居尚书下舍而承制 决事焉。王称警跸,神武丑之。神武寻至弘农,遂西克潼关,执毛洪宾。进军长城, 龙门都督薛崇礼降。神武退舍河东,命行台尚书长史薛瑜守潼关。大都督库狄温守 封陵。于蒲津西岸筑城守华州。以薛绍宗为刺史。高昂行豫州事。神武自发晋阳至 此,凡四十启,魏帝皆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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