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齐文宣又纳贞阳侯明以爲梁嗣,与僧辩书,并贞阳亦频 与僧辩书,论还国继统之事。僧辩不纳。及贞阳与齐上党王高 涣至东关,散骑常侍裴之横军败,僧辩遂谋纳贞阳,仍书定君 臣之礼。因遣第七子显、显所生刘并弟子珍往充质,遣左户尚 书周弘正至历阳迎明。又遣吏部尚书王通送啓,因求以敬帝爲 皇太子。明报书许之。僧辩遣使送质于邺,贞阳求度卫士三千。 僧辩虑其爲变,止受散卒千人而已,并遣龙舟法驾往迎。贞阳 济江之日,僧辩拥烜中流,不敢就岸,末乃同会于江宁浦。明 践位,授僧辩大司马,领太子太傅、扬州牧,馀如故。
陈武帝时爲司空、南徐州刺史,因自京口举兵袭之。僧辩 常处石头城,是日视事,军人已踰城北而入,南门又白有兵来。 僧辩与子頠遽走出合,计无所出,乃据南门楼拜请求哀。陈武 纵火焚之,方共頠下就执。陈武谓曰:“我有何辜,公欲与齐 师赐讨。”又曰:“何意全无防备。”僧辩曰:“委公北门, 何谓无备?”是夜,及子頠俱被绞杀。
初,僧辩平建邺,遣陈武守京口,推以赤心,结廉、蔺之 分。且爲第三子頠许娶陈武章后所生女,未昏而僧辩母亡,然 情好甚密,其长子顗屡谏不听。至是,会江淮人报云“齐兵大 举至寿春”,僧辩谓齐军必出江表,因遣记室参军江旰以事报 陈武,仍使整舟舰器械。陈武宿有图僧辩志,乃闻命,留旰城 中,衔枚而进。知谋者唯侯安都、周文育而已,外人但谓江旰 徵兵扞北。安都舟舰将趣石头,陈武控马未进。安都大惧,乃 追陈武骂曰:“今日作贼,事势已成,生死须决,在后欲何所 望?若败俱死,后期得免斫头邪?”陈武曰:“安都嗔我。” 乃敢进,遂克之,时寿春竟无齐军,又非陈武之谲,殆天授也。 顗承圣初位侍中,魏克江陵,随王琳入齐,爲竟陵郡守。 齐遣王琳镇寿春,将图江左。及陈平淮南杀琳,顗闻之,乃出 郡城南登高冢上,号哭一恸而绝。
顗弟颁,少有志节,恒随梁元帝。及荆州覆灭,入于魏。 僧辩既亡,弟僧智得就任约。败走,僧智肥不能行,又遇 害。
僧智弟僧愔位谯州刺史,征萧勃,及闻兄死,引军还。时 吴州刺史羊亮隶在僧愔下,与僧愔不平,密召侯瑱见禽。僧愔 以名义责瑱,瑱乃委罪于将羊鲲斩之。僧愔复得奔齐,与徐嗣 徽等挟齐军攻陈。军败,窜逸荒野,莫知所之,仰天叹曰 : “雠耻不雪,未欲身膏野草,若精诚有感,当得道路,誓不受 辱人手。”拔刀将自刎,闻空中催令急去,僧愔异之,勉力驰 进,行一里许,顾向处已有陈人。踰越江山,仅得归齐。
徐嗣徽,高平人,父云伯自青部南归,位终新蔡太守。侯 景之乱,嗣徽归荆州,元帝以爲罗州刺史,及弟嗣宗、嗣産并 有武用。嗣徽从征巴丘,以功爲太子右卫率、监南荆州。徐州 之亡,任秦州刺史。嗣産先在建邺,嗣宗自荆州灭亡中逃得至 都。从弟嗣先即僧辩之甥,复爲比丘慧暹藏,得脱俱还。及僧 辩见害,兄弟抽刀裂眦,志在立功,俱逃就兄嗣徽,密结南豫 州刺史任约与僧辩故旧,图陈武帝。帝遣江旰说之,嗣徽执旰 送邺乞师焉。齐文宣帝授爲仪同,命将应赴。及石头败退,复 请兵于齐,与任约、王晔、席臯同心度江。及战败,嗣徽堕马, 嗣宗援兄见害。嗣産爲陈武军所禽,辞色不挠而死。任约、王 晔得北归。
羊侃字祖忻,泰山梁父人也。父祉,北史有传。侃少而瑰 伟,身长七尺八寸,雅爱文史。弱冠随父在梁州立功,初爲尚 书郎,以力闻。魏帝常谓曰:“郎官谓卿爲虎,岂羊质虎皮乎? 试作虎状。”侃因伏,以手抉殿没指。魏帝壮之,赐以珠剑。 正光中,秦州羌莫折念生据州反,仍遣其弟天生攻陷岐州,寇 雍州。侃爲偏将,隶萧宝寅往讨之,射杀天生,其衆即溃。以 功爲征东大将军、东道行台,领泰山太守,进爵钜平侯。
初,其父祉恒使侃南归,侃至是将举济、河以成先志。其 从兄兖州刺史敦密知之,据州拒侃,侃乃率精兵三万袭之,不 克,仍筑十馀城以守之。梁朝赏授一与元法僧同。魏帝闻之, 使授侃骠骑大将军、司徒、泰山郡公,长爲兖州刺史。侃斩其 使。魏人大骇,令仆射于晖率衆十万及高欢、尔朱阳都等相继 而至。栅中矢尽,南军不进,乃夜溃围而出。一日一夜,乃出 魏境。至渣口,衆尚万余人,马二千匹。将入南,士卒竟夜悲 歌,侃乃谢曰;“卿等怀土,幸适去留。”各拜辞而去。
侃以大通三年至建邺,授徐州刺史,并其兄默及三弟忱、 给、元皆拜刺史。侃封高昌县侯,累迁太子左卫率,中。车驾 幸乐游苑,侃预宴。时少府奏新造两刃矟成,长二丈四尺,围 一尺三寸。帝因赐侃河南国紫骝令试之。侃执矟上马,左右击 刺,特尽其妙。观者登树。帝曰:“此树必爲侍中折矣。”俄 而果折,因号此矟爲折树矟。北人降者,唯侃是衣冠馀绪,帝 宠之踰于他者,谓曰:“朕少时捉矟,形势似卿,今失其旧体, 殊觉不奇。”上又制武宴诗三十韵示侃,侃即席上应诏。帝览 曰:“吾闻仁者有勇,今见勇者有仁,可谓邹、鲁遗风,英贤 不绝。”是日诏入直殿省,啓尚方仗不堪用。上大怒,坐者非 一。及侯景作逆,果弊于仗粗。
后迁都官尚书,尚书令何敬容用事,与之并省,未尝游造。 左卫兰钦同侍宫宴,词色少交,侃于坐折之曰:“小子!汝以 铜鼓买朱异作父,韦粲作兄,何敢无宜适。”朱时在席。后华 林法会,钦拜谢于省中。王铨谓钦曰:“卿能屈膝廉公,弥见 尽美;然羊公意犹未释,容能更置一拜?”钦从之。宦者张僧 胤尝候侃,侃曰:“我床非阉人所坐。”竟不前之。时论美其 贞正。
太清元年,爲侍中,会大举北侵,以侃爲冠军将军,监作 寒山堰事。堰立,侃劝元帅贞阳侯明乘水攻彭城,不见纳。既 而魏援大至,侃频言乘其远来可击,旦日又劝出战,并不从。 侃乃率所领顿堰上。及衆军败,侃结阵徐还。
二年,复爲都官尚书。侯景反,攻陷历阳,帝问侃讨景之 策。侃求以二千人急据采石,令邵陵王袭取寿春,使景进不得 前,退失巢窟,乌合之衆,自然瓦解。议者谓景未敢便逼都, 遂寝其策。令王质往。侃曰:“今兹败矣。”乃令侃率千馀骑 顿望国门。景至新林,追侃入副宣城王都督城内诸军事。
时景既卒至,百姓竞入,公私混乱,无复次序。侃乃区分 防拟,皆以宗室间之。军人争入武库,自取器甲,所司不能禁, 侃命斩数人方得止。是时梁兴四十七年,境内无事,公卿在位, 及闾里士大夫莫见兵甲。贼至卒迫,公私骇震。时宿将已尽, 后进少年并出在外,城中唯有侃及柳津、韦黯。津年老且疾, 黯懦而无谋,军旅指撝,一决于侃,胆力俱壮,简文深仗之。
及贼逼城,衆皆凶惧,侃僞称得外射书,云“邵陵、西昌 侯已至近路”,衆乃少安。贼攻东掖门,纵火甚盛。侃以水沃 灭火,射杀数人,贼乃退。加侍中、军师将军。有诏送金五千 两、银万两、绢万匹赐战士。侃辞不受,部曲千馀人并私加赏 赉。
贼爲尖顶木驴攻城,矢石所不能制。侃作雉尾炬,施铁镞, 以油灌之,掷驴上焚之俄尽。贼又东西起二土山以临城,城中 震骇。侃命爲地道,潜引其土山,不能立。贼又作登城楼车, 高十馀丈,欲临射城中。侃曰:“车高堑虚,彼来必倒,可卧 而观之。”及车动果倒,衆皆服焉。
贼既频攻不捷,乃筑长围。朱异、张绾议出击之。帝以问 侃,侃曰:“不可,贼多日攻城,既不能下,故立长围,欲引 城中降者耳。今击之,出人若少,不足破贼;若多,则一旦失 利,门隘桥小,必大致挫衄。”不从,遂使千余人出战。未及 交锋,望风退走,果以争桥赴水,死者太半。
初,侃长子鷟爲景所获,执来城下示侃。侃谓曰:“我倾 宗报主,犹恨不足,岂复计此一子。幸早杀之。”数日复持来, 侃谓鷟曰:“久以汝爲死,犹在邪?吾以身许国,誓死行阵, 终不以尔而生进退。”因引弓射之。贼以其忠义,亦弗之害。
景遣仪同傅士哲呼侃与语,曰:“侯王远来问讯天子,何 爲闭拒不时进纳?尚书国家大臣,宜啓朝廷。”侃曰:“侯将 军奔亡之后,归命国家,重镇方城,悬相任寄,何所患苦,忽 致称兵,岂有人臣而至于此。吾不能妄受浮说,开门揖盗。” 士哲曰:“在北之日,久挹风猷,愿去戎服,得一相见。”侃 爲免胄,士哲瞻望久之而去,其爲北人所钦慕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