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宗每奏选事,法兴、尚之等辄点定回换,仅有存者。兴 宗于朝堂谓义恭及师伯曰:“主上谅闇,不亲万机,选举密事, 多被删改,非复公笔迹,不知是何天子意。”王景文、谢庄等 迁授失序,兴宗又欲改爲美选。时薛安都爲散骑常侍、征虏将 军,太子率殷恒爲中庶子。兴宗先选安都爲左卫将军,常侍如 故;殷恒爲黄门,领校。太宰嫌安都爲多,欲单爲左卫。兴宗 曰:“率、卫相去,几何之间。且已失征虏,非乃超越,复夺 常侍,则顿爲降贬。若谓安都晚过微人,本宜裁抑,令名器不 轻,宜有选序,谨依选体,非私安都。”义恭曰:“若宫官宜 加越授者,殷恒便应侍中,那得爲黄门而已 ?”兴宗又曰 : “中庶、侍中,相去实远。且安都作率十年,殷恒中庶百日,今 又领校,不爲少也。”使选令史顔禕之、薛庆先等往复论执, 义恭然后署案。既而中旨以安都爲右卫,加给事中,由是大忤 义恭及法兴等。出兴宗爲吴郡太守,固辞;又转南东海太守, 又不拜,苦求益州。义恭于是大怒,上表言兴宗之失。诏付外 详议,义恭因使尚书令柳元景奏兴宗及尚书袁湣孙私相许与, 自相选署,乱群害政,混秽大猷。于是除兴宗新昌太守,郡属 交州。朝廷喧然,莫不嗟骇。先是,兴宗纳何后寺尼智妃爲妾, 姿貌甚美。迎车已去,而师伯密遣人诱之,潜往载取,兴宗迎 人不得。及兴宗被徙,论者并言由师伯,师伯甚病之。法兴等 既不欲以徙大臣爲名,师伯又欲止息物议,由此停行。
顷之,法兴见杀,尚之被系,义恭、师伯并诛,复起兴宗 爲临海王子顼前军长史、南郡太守,行荆州事,不行。时前废 帝凶暴,兴宗外甥袁顗爲雍州刺史,固劝兴宗行,曰:“朝廷 形势,人情所见,在内大臣,朝夕难保。舅今出居陕西,爲八 州行事,顗在襄、沔,地胜兵强,去江陵咫尺,水陆通便。若 一朝有事,可共立桓、文之功,岂与受制凶狂,祸难不测,同 年而语乎。”兴宗曰:“吾素门平进,与主上甚疏,未容有患。 宫省内外既人不自保,比者会应有变。若内难得弭,外衅未必 可量。汝欲在外求全,我欲居内免祸,各行所见,不亦善乎。” 时士庶危惧,衣冠咸欲远徙,后皆流离外难,百不一存。
重除吏部尚书。太尉沈庆之深虑危祸,闭门不通宾客,尝 遣左右范羡诣兴宗属事。兴宗谓羡曰:“公关门绝客,以避悠 悠之请谒耳,身非有求,何爲见拒?”羡复命,庆之使要兴宗。 兴宗因说之曰:“主上比者所行,人伦道尽,今所忌惮,唯在 于公。公威名素着,天下所服,今举朝惶惶,人怀危怖,指撝 之日,谁不影从?如其不断,旦暮祸及。仆昔佐贵府,蒙眷异 常,故敢尽言,愿思其计。”庆之曰:“仆比日前虑不复自保, 但尽忠奉国,始终以之,正当委天任命耳。加老罢私门,兵力 顿阙,虽有其意,事亦无从。”兴宗曰:“当今怀谋思奋者, 非复要富贵,期功赏,各欲救死朝夕耳。殿内将帅,正听外间 消息;若一人唱首,则俯仰可定。况公威风先着,统戎累朝, 诸旧部曲,布在宫省,谁敢不从?仆在尚书中,自当唱率百僚, 案前世故事,更简贤明,以奉社稷。又朝廷诸所行造,人间皆 言公悉豫之,今若沈疑不决,当有先公起事者,公亦不免附恶 之祸也。且车驾屡幸贵第,酣醉弥留。又闻斥屏左右,独入合 内。此万世一时,机不可失。仆荷眷深重,故吐去梯之言,公 宜详其祸福。”庆之曰:“此事大,非仆所能行。事至,政当 抱忠以没耳。”顿之,庆之果以见忌致祸。
时领军将军王玄谟大将有威名,邑里讹言玄谟当建大事, 或言已见诛。玄谟典签包法荣家在东阳,兴宗故郡人也,爲玄 谟所信,使至兴宗间。兴宗谓曰:“领军比日殊当忧惧。”法 荣曰;“顷者殆不复食,夜亦不眠,恒言收已在门,不保俄顷。” 兴宗因法荣劝玄谟举事 。玄谟又使法荣报曰:“此亦未易可 行,其当不泄君语。”右卫将军刘道隆爲帝所宠信,专统禁兵, 乘舆当夜幸着作佐郎江斅宅,兴宗乘马车从。道隆从车后过, 兴宗谓曰:“刘公,比日思一闲写。”道隆深达此旨,掐兴宗 手曰:“蔡公勿言。”
时帝每因朝宴,棰殴群臣,自骠骑大将军建安王休仁以下, 侍中袁湣孙等咸见陵曳,唯兴宗得免。
顷之,明帝定大事。玄谟责所亲故吏郭季産、女婿韦希真 等曰:“当艰难时,周旋辈无一言相扣发者。”季産曰:“蔡 尚书令包法荣所道,非不会机,但大事难行耳。季産言亦何益。” 玄谟有惭色。
当明帝起事之夜,废帝横尸太医合口。兴宗谓尚书右仆射 王景文曰:“此虽凶悖,是天下之主,宜使丧礼粗足。若直如 此,四海必将乘人。”
时诸方并举兵反,朝廷所保丹阳、淮南数郡,其间诸县或 已应贼。东兵已至永世,宫省危惧,上集群臣以谋成败。兴宗 曰:“宜镇之以静,以至信待人。比者,逆徒亲戚布在宫省, 若绳之以法,则土崩立至,宜明罪不相及之义。”上从之。
迁尚书右仆射,寻领卫尉。明帝谓兴宗曰:“顷日人情言 何?事当济不?”兴宗曰:“今米甚丰贱,而人情更安,以此 算之,清荡可必。但臣之所忧,更在事后,犹羊公言既平之后, 方当劳圣虑耳。”尚书褚彦回以手板筑兴宗,兴宗言之不已。 上曰:“如卿言。”
赭圻平,函送袁顗首,敕从登南掖门楼以观之。兴宗潸然 流涕,上不悦。事平,封兴宗始昌县伯,固让,不许,改封乐 安县伯,国秩吏力,终以不受。
时殷琰据寿阳爲逆,遣辅国将军刘勉攻围之。四方既平, 琰婴城固守。上使中书爲诏譬琰,兴宗曰:“天下既定,是琰 思顺之日,陛下宜赐手诏数行。今直使中书爲诏,彼必疑非真。” 不从。琰得诏,谓刘勉诈造,果不敢降,久乃归顺。
先是,徐州刺史薛安都据彭城反,后遣使归款,泰始二年 冬,遣镇军将军张永率军迎之。兴宗曰:“安都遣使归顺,此 诚不虚,今不过须单使一人,咫尺书耳。若以重兵迎之,势必 疑惧,或能招引北虏,爲患不测。”时张永已行,不见信。安 都闻大军过淮,果引魏军。永战大败,遂失淮北四州。其先见 如此。初,永败问至,上在干明殿,先召司徒建安王休仁,又 召兴宗 。谓休仁曰:“吾惭蔡仆射。”以败书示兴宗,曰 : “我愧卿。”
三年,出爲郢州刺史。初,吴兴丘珍孙言论常侵兴宗。珍 孙子景先人才甚美,兴宗与之周旋。及景先爲鄱阳郡,会晋安 王子勋爲逆,转在竟陵,爲吴喜所杀。母老女幼,流离夏口。 兴宗至郢州,亲自临哭,致其丧柩,家累皆得东还。
迁会稽太守,领兵置佐,加都督。会稽多诸豪右,不遵王 宪,幸臣近习,参半宫省。封略山湖,妨人害政,兴宗皆以法 绳之。又以王公妃主多立邸舍,子息滋长,督责无穷,啓罢省 之,并陈原诸逋负,解遣杂役,并见从。三吴旧有乡射礼,元 嘉中,羊玄保爲吴郡行之,久不复修。兴宗行之,礼仪甚整。
明帝崩,兴宗与尚书令袁粲、右仆射褚彦回、中领军刘勉、 镇军将军沈攸之同被顾命。以兴宗爲征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都督、荆州刺史,加班剑二十人,被征还都。时右军将军王道 隆任参国政,权重一时,蹑履到兴宗前,不敢就席,良久方去。 竟不呼坐。元嘉初,中书舍人秋当诣太子詹事王昙首,不敢坐。 其后中书舍人弘兴宗爲文帝所爱遇,上谓曰:“卿欲作士人, 得就王球坐,乃当判耳,殷、刘并杂,无所益也。若往诣球, 可称旨就席。”及至,球举扇曰:“君不得尔。”弘还,依事 啓闻。帝曰:“我便无如此何。”至是,兴宗复尔。
道隆等以兴宗强正,不欲使拥兵上流,改爲中书监、左光 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固辞不拜。
兴宗行己恭恪,光禄大夫北地傅隆与父廓善,兴宗常修父 友之敬。又太原孙敬玉尝通兴宗侍儿,被禽反接,兴宗命与杖, 敬玉了无怍容。兴宗奇其言对,命释缚,试以伎能,高其笔劄, 因以侍儿赐之,爲立室宇,位至尚书右丞。其遏恶扬善若此。 敬玉子廉,仕梁,以清能位至御史中丞。
兴宗家行尤谨,奉归宗姑,事寡嫂,养孤兄子,有闻于世。 太子左率王锡妻范,聪明妇人也,有才学。书让锡弟僧达曰: “昔谢太傅奉寡嫂王夫人如慈母,今蔡兴宗亦有恭和之称。” 其爲世所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