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弘
弘少好学,以清悟知名。弱冠爲会稽王道子骠骑主簿。珣 颇好积聚,财物布在人间,及薨,弘悉燔券书,一不收责,其 余旧业,悉委诸弟。时内外多难,在丧者皆不得终其哀,唯弘 徵召一无所就。
桓玄克建业,收道子付廷尉,臣吏莫敢瞻送,弘时尚居丧, 独道侧拜辞,攀车涕泣,论者称焉。
宋武帝召补镇军谘议参军,以功封华容县五等侯,累迁太 尉左长史。从北征,前锋已平洛阳,而未遣九锡,弘衔使还都 讽朝廷。时刘穆之掌留任,而旨乃从北来,穆之愧惧发病,遂 卒。宋国建,爲尚书仆射掌选,领彭城太守。奏弹世子左卫率 谢灵运,爲军人桂兴淫其嬖妾,灵运杀兴弃尸洪流,御史中丞 王准之曾不弹举。武帝答曰:“端右肃正风轨,诚副所期,自 今以爲永制。”于是免灵运官。后迁江州刺史,省赋简役,百 姓安之。
永初元年,以佐命功,封华容县公。三年入朝,进号卫将 军、开府仪同三司。帝因宴集曰:“我布衣,始望不至此。” 傅亮之徒并撰辞,欲盛称功德。弘率尔对曰:“此所谓天命, 求之不可得,推之不可去。”时称其简举。
少帝景平二年,徐羡之等谋废立,召弘入朝。文帝即位, 以定策安社稷,进位司空,封建安郡公,固辞见许。进号车骑 大将军,开府、刺史如故。徐羡之等以废弑罪,将及诛,弘以 非首谋,且弟昙首又爲上所亲委。事将发,密使报弘。羡之既 诛,迁侍中、司徒、扬州刺史、录尚书事,给班剑三十人。上 西征谢晦,与彭城王义康居守,入住中书下省,引队仗出入, 司徒府权置参军。元嘉五年春,大旱,弘引咎逊位。先是彭城 王义康爲荆州剌史,镇江陵,平陆令河南成粲与弘书,诫以盈 满,兼陈彭城王宜入知朝政,竟陵、衡阳宜出据列藩。弘由是 固自陈请。乃降爲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六年,弘又上表陈彭城王宜入辅,并求解州,义康由是代 弘爲司徒,与之分录。弘又辞分录。弘博练政体,留心庶事, 斟酌时宜,每存优允。与八座丞郎疏曰:“同伍犯法,无人士 不罪之科,然每至诘谪,辄有请诉。若常垂恩宥,则法废不行, 依事纠责,则物以爲苦。恐宜更爲其制。”时议多不同,弘以 爲:
谓之人士,便无庶人之坐;署爲庶人,辄受人士之罚,不 其颇欤?谓人士可不受同伍之谪,取罪其奴客,庸何伤邪?无 奴客,可令输赎。有修身闾阎,与群小实隔,又或无奴僮,爲 衆所明者,官长二千石便亲临列上,依事遣判。又主守偷五疋, 常偷四十疋,并加大辟。议者咸以爲重。弘以爲:
小吏无知,临财易昧。或由疏慢,事蹈重科。宜进主守偷 十疋,常偷五十疋死,四十疋降以补兵。至于官长以上,荷蒙 荣禄,冒利五疋乃已爲弘,士人至此,何容复加哀矜。且此辈 人士可杀不可谪,谓宜奏闻,决之圣旨。文帝从弘议。弘又上 言:“旧制,人年十三半役,十六全役。今四方无事,应存消 息。请以十五至十六爲半丁,十七爲全丁。”从之。及弟昙首 亡,文帝嗟悼不已,见弘流涕歔欷,弘敛容而已。既而彭城王 义康言于帝曰:“昙首既爲家宝,又爲国器,弘情不称,何也?” 帝曰:“贤者意不可度。”其见体亮如此。
九年进位太保,领中书监,馀如故。其年薨。赠太保、中 书监,给节,加羽葆、鼓吹,增班剑爲六十人。諡曰文昭公, 配食武帝庙庭。
弘既人望所宗,造次必存礼法。凡动止施爲及书翰仪体, 后人皆依放之,谓爲王太保家法。虽历藩辅,而不营财利,薨 亡之后,家无馀业。而轻率少威仪。客有疑其讳者,弘曰 : “家讳与苏子高同。”性褊隘,人有忤意,辄加詈辱。少尝摴蒱 公城子野舍,及后当权,有人就弘求县。此人尝以蒱戏得罪, 弘诘之曰:“君得钱会戏,何用禄爲。”答曰:“不审公城子 野何所在。”弘默然。自领选及当朝总录,将加荣爵于人者, 每先呵责谴辱之,然后施行;若美相盼接语欣欢者,必无所谐。 人问其故,答曰:“王爵既加于人,又相抚劳,便成与主分功, 此所谓奸以事君者也。若求者绝官叙之分,既无以爲惠,又不 微借顔色,即大成怨府,亦鄙薄所不任。”问者悦伏。子锡嗣。
锡字寡光,位太子左卫率、江夏内史,高自位遇。太尉江 夏王义恭当朝,锡箕踞大坐,殆无推敬。卒,子僧亮嗣,齐受 禅,降爵爲侯。僧亮弟僧衍,位侍中。弘少子僧达。
僧达幼聪敏,弘爲扬州时,僧达六七岁,遇有通讼者,窃 览其辞,谓爲有理。及大讼者亦进,弘意其小,留左右,僧达 爲申理,闇诵不失一句。兄锡质讷乏风采。文帝闻僧达早慧, 召见德阳殿,应对闲敏,上甚知之,妻以临川王义庆女。
少好学,善属文,爲太子舍人。坐属疾而于扬列桥观斗鸭, 爲有司所纠,原不问。性好鹰犬,与闾里少年相驰逐,又躬自 屠牛。义庆闻之,令周旋沙门慧观造而观之,僧达陈书满席, 与论文义,慧观酬答不暇,深相称美。诉家贫求郡,文帝欲以 爲秦郡。吏部郎庾仲文曰:“王弘子既不宜作秦郡,僧达亦不 堪莅人。”乃止。迁太子洗马,母忧去职。
与兄锡不协。锡罢临海郡还,送故及奉禄百万以上,僧达 一夕令奴辇取无馀。服阕,爲宣城太守。性好游猎,而山郡无 事,僧达肆意驰骋,或五日三日方归,受辞辩讼,多在猎所。 人或逢,不识,问府君所在。僧达且曰:“在近。”其后徙义 兴。
及元凶弑立,孝武发寻阳,沈庆之谓人曰:“王僧达必来 赴义。”人问其所以,庆之曰:“虏马饮江,王出赴难,见其 在先帝前,议论开张,执意明决,以此言之,其必至也。”僧 达寻至,孝武即以爲长史。及即位,爲尚书右仆射。僧达自负 才地,一二年间便望宰相。尝答诏曰:“亡父亡祖,司徒司空。” 其自负若此。
后爲护军将军,不得志,乃求徐州,上不许。固陈,乃以 爲吴郡太守。时期岁五迁,弥不得意。吴郭西台寺多富沙门, 僧达求须不称意,乃遣主簿顾旷率门义劫寺内沙门竺法瑶得数 百万。荆、江反叛,加僧达置佐领兵。台符听置千人,而辄立 三十队,队八十人。立宅于吴,多役功力,坐免官。后孝武独 召见,傲然了不陈逊,唯张目而视。及出,帝叹曰:“王僧达 非狂如何?乃戴面向天子。”后顔师伯诣之,僧达慨然曰 : “大丈夫甯当玉碎,安可以没没求活。”师伯不答,逡巡便退。
初,僧达爲太子洗马在东宫,爱念军人朱灵宝,及出爲宣 城,灵宝已长。僧达诈列死亡,寄宣城左永之籍,注以爲子, 改名元序。啓文帝以爲武陵国典卫令,又以补竟陵国典书令, 建平国中军将军。孝建元年,事发,又加禁锢。表谢言不能因 依左右,倾意权贵。上愈怒。僧达族子确少美姿容,僧达与之 私款。确叔父休爲永嘉太守,当将确之郡,僧达欲逼留之,确 知其意,避不往。僧达潜于所住屋后作大坑,欲诱确来别,杀 埋之。从弟僧虔知其谋,禁呵乃止。御史中丞刘瑀奏请收案, 上不许。二年,除太常,意尤不悦。顷之,上表解职,文旨抑 扬。侍中何偃以其言不逊,啓付南台,又坐免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