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书

列传·卷五十三

更新时间:2021-03-04 02:37:29

  邢峦 李平

  邢峦,字洪宾,河间鄚人也。五世祖嘏,石勒频征不至。嘏无子,峦高祖盖, 自旁宗入后。盖孙颖,字宗敬,以才学知名。世祖时,与范阳卢玄、渤海高允等同 时被征。后拜中书侍郎,假通直常侍、宁朔将军、平城子,衔命使于刘义隆。后以 病还乡里。久之,世祖访颖于群臣曰:“往忆邢颖长者,有学义,宜侍讲东宫,今 其人安在?”司徒崔浩对曰:“颖卧疾在家。”世祖遣太医驰驿就疗。卒,赠冠军 将军、定州刺史,谥曰康。子修年,即峦父也,州主簿。

  峦少而好学,负帙寻师,家贫厉节,遂博览书传。有文才干略,美须髯,姿貌 甚伟。州郡表贡,拜中书博士,迁员外散骑侍郎,为高祖所知赏。兼员外散骑常侍, 使于萧赜。还,拜通直郎,转中书侍郎,甚见顾遇,常参座席。高祖因行药至司空 府南,见峦宅,遣使谓峦曰:“朝行药至此,见卿宅乃住,东望德馆,情有依然。” 峦对曰:“陛下移构中京,方建无穷之业,臣意在与魏升降,宁容不务永年之宅。” 高祖谓司空穆亮、仆射李冲曰:“峦之此言,其意不小。”有司奏策秀、孝,诏曰: “秀、孝殊问,经权异策。邢峦才清,可令策秀。”后兼黄门郎。

  从征汉北,峦在新野,后至。高祖曰:“伯玉天迷其心,鬼惑其虑;守危邦, 固逆主,乃至如此。”峦曰:“新野既摧,众城悉溃,唯有伯玉,不识危机,平殄 之辰,事在旦夕。”高祖曰:“至此以来,虽未擒灭,城隍已崩,想在不远。所以 缓攻者,正待中书为露布耳。”寻除正黄门、兼御史中尉、瀛州大中正,迁散骑常 侍、兼尚书。

  世宗初,峦奏曰:“臣闻昔者明王之以德治天下,莫不重粟帛,轻金宝。然粟 帛安国育民之方,金玉是虚华损德之物。故先皇深观古今,去诸奢侈。服御尚质, 不贵雕镂;所珍在素,不务奇绮。至乃以纸绢为帐扆,铜铁为辔勒。训朝廷以节俭, 示百姓以忧务,日夜孜孜,小大必慎。轻贱珠玑,示其无设,府藏之金,裁给而已, 更不买积以费国资。逮景明之初,承升平之业,四疆清晏,远迩来同,于是蕃贡继 路,商贾交入,诸所献贸,倍多于常。虽加以节约,犹岁损万计,珍货常有余,国 用恆不足。若不裁其分限,便恐无以支岁。自今非为要须者,请皆不受。”世宗从 之。寻正尚书,常侍如故。

  萧衍梁秦二州行事夏侯道迁以汉中内附,诏加峦使持节、都督征梁汉诸军事、 假镇西将军,进退征摄,得以便宜从事。峦至汉中,白马以西犹未归顺,峦遣宁远 将军杨举、统军杨众爱、氾洪雅等领卒六千讨之。军锋所临,贼皆款附,唯补谷戍 主何法静据城拒守。举等进师讨之,法静奔溃,乘胜追奔至关城之下,萧衍龙骧将 军关城流杂疑

  李侍叔逆以城降。萧衍辅国将军任僧幼等三十余将,率南安、广 长、东洛、大寒、武始、除口、平溪、桶谷诸郡之民七千余户,相继而至。萧衍平 西将军李天赐、晋寿太守王景胤等拥众七千,屯据石亭。统军韩多宝等率众击之, 破天赐前军赵者,擒斩一千三百。遣统军李义珍讨晋寿,景胤宵遁,遂平之。诏 曰:“峦至彼,须有板官,以怀初附。高下品第,可依征义阳都督之格也。”拜峦 使持节、安西将军、梁秦二州刺史。

  萧衍巴西太守庞景民恃远不降,峦遣巴州刺史严玄思往攻之,斩景民,巴西悉 平。萧衍遣其冠军将军孔陵等率众二万,屯据深坑,冠军将军曾方达固南安,冠军 将军任僧褒、辅国将军李畎戍石同。峦统军王足所在击破之,枭衍辅国将军乐保明、 宁朔将军李伯度、龙骧将军李思贤,贼遂保回车栅。足又进击衍辅国将军范峻,自 余斩获殆将万数。孔陵等收集遗众,奔保梓潼,足又破之,斩衍辅国将军符伯度, 其杀伤投溺者万有余人。开地定民,东西七百,南北千里,获郡十四、二部护军及 诸县戍,遂逼涪城。峦表曰:

  扬州、成都相去万里,陆途既绝,唯资水路。萧衍兄子渊藻,去年四月十三日 发扬州,今岁四月四日至蜀。水军西上,非周年不达,外无军援,一可图也。益州 顷经刘季连反叛,邓元起攻围,资储散尽,仓库空竭,今犹未复。兼民人丧胆,无 复固守之意,二可图也。萧渊藻是裙屐少年,未洽治务,及至益州,便戮邓元超、 曹亮宗,临戎斩将,则是驾驭失方。范国惠津渠退败,锁执在狱。今之所任,并非 宿将重名,皆是左右少年而已。既不厌民望,多行残暴,民心离解,三可图也。蜀 之所恃唯剑阁,今既克南安,已夺其险,据彼界内,三分已一。从南安向涪,方轨 任意,前军累破,后众丧魂,四可图也。昔刘禅据一国之地,姜维为佐,邓艾既出 绵竹,彼即投降。及苻坚之世,杨安、朱彤三月取汉中,四月至涪城,兵未及州, 仲孙逃命。桓温西征,不旬月而平。蜀地昔来恆多不守。况渊藻是萧衍兄子,骨肉 至亲,若其逃亡,当无死理。脱军克涪城,渊藻复何宜城中坐而受困?若其出斗, 庸蜀之卒唯便刀槊,弓箭至少,假有遥射,弗至伤人,五可图也。

  臣闻乘机而动,武之善经;攻昧侮亡,《春秋》明义。未有舍干戚而康时,不 征伐而混一。伏惟陛下,纂武文之业,当必世之期;跨中州之饶,兼甲兵之盛;清 荡天区,在于今矣。是以践极之初,寿春驰款;先岁命将,义阳克辟。淮外谧以风 清,荆沔于焉肃晏。方欲偃甲息兵,候机而动,而天赞休明,时来斯速,虽欲靖戎, 理不获已。至使道迁归诚,汉境伫拔。臣以不才,属当戎寄,内省文吏,不以军谋 自许,指临汉中,惟规保疆守界。事属艰途,东西寇窃,上凭国威,下仗将士,边 帅用命,频有薄捷。藉势乘威,经度大剑,既克南安,据彼要险。前军长迈,已至 梓潼,新化之民,翻然怀惠。瞻望涪益,旦夕可屠。正以兵少粮匮,未宜前出。为 尔稽缓,惧失民心,则更为寇。今若不取,后图便难,辄率愚管,庶几殄克,如其 无功,分受宪坐。且益州殷实,户余十万,比寿春、义阳三倍非匹,可乘可利,实 在于兹。若朝廷志存保民,未欲经略,臣之在此,便为无事,乞归侍养,微展乌鸟。

  诏曰:“若贼敢窥觎,观机翦扑;如其无也,则安民保境,以悦边心。子蜀之 举,更听后敕。方将席卷岷蜀,电扫西南,何得辞以恋亲,中途告退!宜勖令图, 务申高略。”峦又表曰:

  昔邓艾、钟会率十八万众,倾中国资给,裁得平蜀。所以然者,斗实力故也。 况臣才绝古人,智勇又阙,复何宜请二万之众而希平蜀?所以敢者,正以据得要险, 士民慕义,此往则易,彼来则难,任力而行,理有可克。今王足前进,已逼涪城; 脱得涪城,则益州便是成擒之物,但得之有早晚耳。且梓潼已附,民户数万,朝廷 岂得不守之也?若守也,直保境之兵则已一万,臣今请二万五千,所增无几。又剑 阁天险,古来所称,张载《铭》云:“世乱则逆,世清斯顺。”此之一言,良可惜 矣。臣诚知征戎危事,不易可为,自军度剑阁以来,鬓发中白,忧虑战惧,宁可一 日为心。所以勉强者,既得此地而自退不守,恐辜先皇之恩遇,负陛下之爵禄,是 以孜孜,频有陈请。且臣之意算,正欲先图涪城,以渐而进。若克涪城,便是中分 益州之地,断水陆之冲。彼外无援军,孤城自守,复何能持久哉!臣今欲使军军相 次,声势连接,先作万全之计,然后图彼,得之则大克,不得则自全。

  又巴西、南郑相离一千四百,去州迢递,恆多生动。昔在南之日,以其统绾势 难,故增立巴州,镇静夷獠,梁州藉利,因而表罢。彼土民望,严、蒲、何、杨, 非唯五三;族落虽在山居,而多有豪右。文学笺启,往往可观;冠带风流,亦为不 少。但以去州既远,不能仕进;至于州纲,无由厕迹。巴境民豪,便是无梁州之分, 是以郁怏,多生动静。比建议之始,严玄思自号巴州刺史,克城以来,仍使行事。 巴西广袤一千,户余四万,若彼立州,镇摄华獠,则大帖民情。从垫江已还,不复 劳征,自为国有。

  世宗不从。又王足于涪城辄还,遂不定蜀。

  峦既克巴西,遣军主李仲迁守之。仲迁得萧衍将张法养女,有美色,甚惑之。 散费兵储,专心酒色,公事谘承,无能见者。峦忿之切齿,仲迁惧,谋叛,城人斩 其首,以城降衍将谯希远,巴西遂没。武兴氐杨集起等反叛,峦遣统军傅竖眼讨平 之,语在《竖眼传》。峦之初至汉中,从容风雅,接豪右以礼,抚细民以惠。岁余 之后,颇因百姓去就,诛灭齐民,藉为奴婢者二百余口,兼商贩聚敛,清论鄙之。 征授度支尚书。

  时萧衍遣兵侵轶徐兗,缘边镇戍,相继陷没。朝廷忧之,乃以峦为使持节、都 督东讨诸军事、安东将军,尚书如故。世宗劳遣峦于东堂曰:“萧衍寇边,旬朔滋 甚,诸军舛互,规致连戍陷没,宋鲁之民尤罹汤炭。诚知将军旋京未久,膝下难违, 然东南之寄,非将军莫可。将军其勉建殊绩,以称朕怀,自古忠臣亦非无孝也。” 峦对曰:“贼虽送死连城,犬羊众盛,然逆顺理殊,灭当无远。况臣仗陛下之神算, 奉律以摧之,平殄之期可指辰而待。愿陛下勿以东南为虑。”世宗曰:“汉祖有云 ‘金吾击郾,吾无忧矣’。今将军董戎,朕何虑哉。”

  先是,萧衍辅国将军萧及先率众二万,寇陷固城;冠军将军鲁显文、骁骑将军 相文玉等率众一万,屯于孤山;衍将角念等率众一万,扰乱龟蒙,土民从逆,十室 而五。峦遣统军樊鲁讨文玉,别将元恆攻固城,统军毕祖朽讨角念。樊鲁大破文玉 等,追奔八十余里,斩首四千余级。元恆又破固城,毕祖朽复破念等,兗州悉平。 峦破贼将蓝怀恭于睢口,进围宿豫。而怀恭等复于淮南造城,规断水陆之路。峦身 率诸军,自水南而进,遣平南将军杨大眼从北逼之,统军刘思祖等夹水造筏,烧其 船舫。众军齐进,拔栅填堑,登其城。火起中流,四面俱击,仍陷贼城,俘斩数万。 在陈别斩怀恭,擒其列侯、列将、直阁、直后三十余人,俘斩一万。宿豫既平,萧 昞亦于淮阳退走,二戍获米四十余万石。

  世宗赐峦玺书曰:“知大龛丑虏,威振贼庭,淮外雾披,徐方卷蹠,王略远恢, 混一维始,公私庆泰,何快如之!贼衍此举,实为倾国。比者宿豫陷殁,淮阳婴城, 凶狡侜张,规抗王旅。将军忠规协著,火烈霜摧,电动岱阴,风扫沂峄。遂令逋诛 之寇,一朝歼夷;元鲸大憝,千里折首。殊勋茂捷,自古莫二。但扬区未安,余烬 宜荡,乘胜掎角,势不可遗。便可率厉三军,因时经略,申威东南,清彼江介,忘 此仍劳,用图永逸,进退规度,委之高算。”又诏峦曰:“淮阳、宿豫虽已清复, 梁城之贼,犹敢聚结。事宜乘胜,并势摧殄。可率二万之众渡淮,与征南掎角,以 图进取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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