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书

列传·卷四十二

更新时间:2021-03-04 02:36:12

  臣闻为国之道,其要有五:一曰文德,二曰武功,三曰法度,四曰防固,五曰 刑赏。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荒狡放命,则播武功以威之;民未知战,则 制法度以齐之;暴敌轻侵,则设防固以御之;临事制胜,则明刑赏以劝之。用能辟 国宁方,征伐四克。北狄悍愚,同于禽兽,所长者野战,所短者攻城。若以狄之所 短,夺其所长,则虽众不能成患,虽来不能内逼。又狄散居野泽,随逐水草,战则 与家产并至,奔则与畜牧俱逃,不赍资粮而饮食足。是以古人伐北方,攘其侵掠而 已。历代为边患者,良以倏忽无常故也。六镇势分,倍众不斗,互相围逼,难以制 之。昔周命南仲,城彼朔方;赵灵、秦始,长城是筑;汉之孝武,踵其前事。此四 代之君,皆帝王之雄杰,所以同此役者,非智术之不长,兵众之不足,乃防狄之要 事,其理宜然故也。《易》称天险不可升,地险山川丘陵,王公设险以守其国,长 城之谓欤?今宜依故于六镇之北筑长城,以御北虏。虽有暂劳之勤,乃有永逸之益, 如其一成,惠及百世。即于要害,往往开门,造小城于其侧。因地却敌,多置弓弩。 狄来有城可守,其兵可捍。既不攻城,野掠无获,草尽则走,终必惩艾。

  宜发近州武勇四万人及京师二万人,合六万人为武士,于苑内立征北大将军府, 选忠勇有志干者以充其选。下置官属,分为三军,二万人专习弓射,二万人专习戈 盾,二万人专习骑槊。修立战场,十日一习,采诸葛亮八阵之法,为平地御寇之方, 使其解兵革之宜,识旌旗之节,器械精坚,必堪御寇。使将有定兵,兵有常主,上 下相信,昼夜如一。七月发六部兵六万人,各备戎作之具,敕台北诸屯仓库,随近 作米,俱送北镇。至八月征北,部率所领,与六镇之兵,直至碛南,扬威漠北。狄 若来拒,与之决战,若其不来,然后散分其地,以筑长城。计六镇东西不过千里, 若一夫一月之功,当三步之地,三百人三里,三千人三十里,三万人三百里,则千 里之地,强弱相兼,计十万人一月必就,运粮一月不足为多。人怀永逸,劳而无怨。

  计筑长城,其利有五:罢游防之苦,其利一也;北部放牧,无抄掠之患,其利 二也;登城观敌,以逸待劳,其利三也;省境防之虞,息无时之备,其利四也;岁 常游运,永得不匮,其利五也。

  又任将之道,特须委信,遣之以礼,恕之以情,阃外之事,有利辄决,赦其小 过,要其大功,足其兵力,资其给用,君臣相体,若身之使臂,然后忠勇可立,制 胜可果。是以忠臣尽其心,征将竭其力,虽三败而逾荣,虽三背而弥宠。

  诏曰:“览表,具卿安边之策。比当与卿面论一二。”

  高祖又引见群臣,议伐蠕蠕。帝曰:“蠕蠕前后再扰朔边。近有投化人云,敕 勒渠帅兴兵叛之,蠕蠕主身率徒众,追至西漠。今为应乘弊致讨,为应休兵息民?” 左仆射穆亮对曰:“自古以来,有国有家莫不以戎事为首。蠕蠕子孙,袭其凶业, 频为寇扰,为恶不悛,自相违叛。如臣愚见,宜兴军讨之,虽不顿除巢穴,且以挫 其丑势。”闾曰:“昔汉时天下一统,故得穷追北狄。今南有吴寇,不宜悬军深入。” 高祖曰:“先朝屡兴征伐者,以有未宾之虏。朕承太平之基,何为摇动兵革?夫兵 者凶器,圣王不得已而用之。便可停也。”高祖又曰:“今欲遣蠕蠕使还,应有书 问以不?”群臣以为宜有,乃诏闾为书。于时蠕蠕国有丧,而书不叙凶事。高祖曰: “卿为中书监,职典文词,所造旨书,不论彼之凶事。若知而不作,罪在灼然;若 情思不至,应谢所任。”闾对曰:“昔蠕蠕主敦崇和亲,其子不遵父志,屡犯边境。 如臣愚见,谓不宜吊。”高祖曰:“敬其父则子悦,敬其君则臣悦。卿云不合吊慰, 是何言欤!”闾遂引愆,免冠谢罪。高祖谓闾曰:“蠕蠕使牟提小心恭慎,甚有使 人之礼,同行疾其敦厚,每至陵辱,恐其还北,必被谤诬。昔刘准使殷灵诞每禁下 人不为非礼之事,及其还国,果被谮醖,以致极刑。今为旨书,可明牟提忠于其国, 使蠕蠕主知之。”

  是年冬至,高祖、文明太后大飨群官。高祖亲舞于太后前,群臣皆舞。高祖乃 歌,仍率群臣再拜上寿。闾进曰:“臣闻:大夫行孝,行合一家;诸侯行孝,声著 一国;天子行孝,德被四海。今陛下圣性自天,敦行孝道,称觞上寿,灵应无差。 臣等不胜庆踊,谨上千万岁寿。”高祖大悦,赐群臣帛,人三十匹。

  又议政于皇信堂,高祖曰:“百揆多途,万机事猥,未周之阙,卿等宜有所陈。” 闾对曰:“臣伏思太皇太后十八条之令,及仰寻圣朝所行,事周于百揆,理兼于庶 务。孔子至圣,三年有成;子产治郑,历载乃就。今圣化方宣,风政骤改,行之积 久,自然致治。理之必明,不患事阙。又为政之道,终始若一,民可使由之,不可 使知之。政令既宣,若有不合于民者,因民之心而改之。愿终成其事,使至教必行。 臣反覆三思,理毕于此,不知其他。但使今之法度,必理、必明、必行、必久,胜 残去杀,可不远而致。”高祖曰:“刑法者,王道之所用。何者为法?何者为刑? 施行之日,何先何后?”闾对曰:“臣闻刑制立会,轨物齐众,谓之法;犯违制约, 致之于宪,谓之刑。然则法必先施,刑必后著。自鞭杖已上至于死罪,皆谓之刑。 刑者,成也,成而不可改。”高祖曰:“《论语》称:冉子退朝,孔子问曰:‘何 晏也?’对曰:‘有政。’子曰:‘其事也。如有政,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 何者是政?何者为事?”闾对曰:“臣闻:政者,君上之所施行,合于法度,经国 治民之属,皆谓之政;臣下奉教承旨,作而行之,谓之事。然则天下大同,风轨齐 一,则政出于天子;王道衰,则政出于诸侯;君道缺,则政出于大夫。故《诗叙》 曰:‘王道衰,政教失,则国异政,家殊俗。’政者,上之所行;事者,下之所奉。” 高祖曰:“若君命为政,子夏为莒父宰,问政,此应奉命而已,何得称政?”尚书 游明根曰:“子夏宰民,故得称政。”帝善之。

  十四年秋,闾上表曰:

  奉癸未诏书,以春夏少雨,忧饥馑之方臻,愍黎元之伤瘁,同禹汤罪己之诚, 齐尧舜引咎之德。虞灾致惧,询及卿士,令各上书,极陈损益。深恩被于苍生,厚 惠流于后土。伏惟陛下天启圣姿,利见纂极,钦若昊天,光格宇宙。太皇太后以叡 哲赞世,稽合三才,高明柔克,道被无外。七政昭宣于上,九功咸序于下。君人之 量逾高,谦光之旨弥笃。修复祭仪,宗庙所以致敬;饰正器服,礼乐所以宣和。增 儒官以重文德,简勇士以昭武功。虑狱讼之未息,定刑书以理之;惧蒸民以奸宄, 置邻党以穆之;究庶官之勤剧,班俸禄以优之;知劳逸之难均,分民土以齐之。甄 忠明孝,矜贫恤独,开纳谠言,抑绝谗佞,明训以体,率土移风。虽未胜残去杀, 成无为之化,足以仰答三灵者矣。

  臣闻皇天无私,降鉴在下,休咎之征,咸由人召。故帝道昌则九畴叙,君德衰 而彝伦斁。休瑞并应,享以五福,则康于其邦;咎征屡臻,罚以六极,则害于其国。 斯乃《洪范》之实征,神祗之明验。及其厄运所缠,世钟阳九,数乖于天理,事违 于人谋,时则有之矣。故尧汤逢历年之灾,周汉遭水旱之患,然立功修行,终能弭 息。今考治则有如此之风,计运未有如彼之害,而陛下殷勤引过,事迈前王。徙星 澍雨之征,指辰可必;消灾灭祸之符,灼然自见。虽王畿之内,颇为少雨,关外诸 方,禾稼仍茂。苟动之以礼,绥之以和,一岁不收,未为大损。但豫备不虞,古之 善政;安不忘危,有国常典。窃以北镇新徙,家业未就,思亲恋本,人有愁心,一 朝有事,难以御敌。可宽其往来,颇使欣慰,开云中马城之食以赈恤之,足以感德, 致力边境矣。明察畿甸之民,饥甚者,出灵丘下馆之粟以救其乏,可以安慰孤贫, 乐业保土。使幽、定、安、并四州之租,随运以溢其处;开关弛禁,薄赋贱籴,以 消其费;清道路,恣其东西,随丰逐食,贫富相赡。可以免度凶年,不为患苦。

  又闻常士困则滥窃生,匹妇馁则慈心薄。凶俭之年,民轻违犯,可缓其使役, 急其禁令。宜于未然之前,申敕外牧。又一夫幽枉,王道为亏,京师之狱,或恐未 尽。可集见囚于都曹,使明折庶狱者,重加究察。轻者即可决遣,重者定状以闻。 罢非急之作,放无用之兽。此乃救凶之常法,且以见忧于百姓。《论语》曰:“不 患贫而患不安。”苟安而乐生,虽遭凶年,何伤于民庶也。愚臣所见,如此而已。

  诏曰:“省表闻之,当敕有司依此施行。”

  后诏闾与太常采雅乐以营金石,又领广陵王师。出除镇南将军、相州刺史。以 参定律令之勤,赐布帛千匹、粟一千斛、牛马各三。闾上疏陈伐吴之策,高祖纳之。 迁都洛阳,闾表谏,言迁有十损,必不获已,请迁于鄴。高祖颇嫌之。

  萧鸾雍州刺史曹虎据襄阳请降,诏刘昶、薛真度等四道南伐,车驾亲幸悬瓠。 闾谏表曰:“洛阳草创,虎既不遣质任,必非诚心,无宜轻举。”高祖不纳。虎果 虚诈,诸将皆无功而还。高祖攻钟离未克,将于淮南修故城而置镇戍,以抚新附之 民,赐闾玺书,具论其状。闾表曰:“南土乱亡,僭主屡易。陛下命将亲征,威陵 江左,望风慕化,克拔数城,施恩布德,携民襁负,可谓泽流边方,威惠普著矣。 然元非大举,军兴后时;本为迎降,戎卒实少。兵法:十则围之,倍则攻之。所率 既寡,东西悬阔,难以并称。伏承欲留戍淮南,招抚新附。昔世祖以回山倒海之威, 步骑数十万南临瓜步,诸郡尽降,而盱眙小城,攻而弗克。班师之日,兵不戍一郡, 土不辟一廛。夫岂无人,以大镇未平,不可守小故也。堰水先塞其源,伐木必拔其 本。源不塞,本不拔,虽翦枝竭流,终不可绝矣。寿阳、盱眙、淮阴,淮南之源本 也。三镇不克其一,而留兵守郡,不可自全明矣。既逼敌之大镇,隔深淮之险,少 置兵不足以自固,多留众粮运难可充。又欲修渠通漕,路必由于泗口;氵斥淮而上, 须经角城。淮阴大镇,舟船素畜,敌因先积之资,以拒始行之路。若元戎旋旆,兵 士挫怯,夏雨水长,救援实难。忠勇虽奋,事不可济。淮阴东接山阳,南通江表, 兼近江都、海西之资,西有盱眙、寿阳之镇。且安土乐本,人之常情,若必留戍, 军还之后,恐为敌擒。何者?镇戍新立,悬在异境,以劳御逸,以新击旧,而能自 固者,未之有也。昔彭城之役,既克其城,戍镇已定,而思叛外向者犹过数方。角 城蕞尔,处在淮北,去淮阳十八里,五固之役,攻围历时,卒不能克。以今比昔, 事兼数倍。今以向热,水雨方降,兵刃既交,难以恩恤。降附之民及诸守令,亦可 徙置淮北。如其不然,进兵临淮,速度士卒,班师还京。踵太武之成规,营皇居于 伊洛。畜力以待敌衅,布德以怀远人,使中国清穆,化被遐裔。淮南之镇,自效可 期;天安之捷,指辰不远。”

  车驾还幸石济,闾朝于行宫。高祖谓闾曰:“朕往年之意,不欲决征,但兵士 已集,恐为幽王之失,不容中止。发洛之日,正欲至于悬瓠,以观形势。然机不可 失,遂至淮南。而彼诸将,并列州镇,至无所获,定由晚一月日故也。”闾对曰: “人皆是其所事,而非其所不事,犹犬之吠非其主。且古者攻战之法,倍则攻之, 十则围之。圣驾亲戎,诚应大捷,所以无大获者,良由兵少故也。且徙都者,天下 之大事,今京邑甫尔,庶事草创,臣闻《诗》云‘惠此中国,以绥四方。’臣愿陛 下从容伊瀍,优游京洛,使德被四海,中国缉宁,然后向化之徒,自然乐附。”高 祖曰:“愿从容伊瀍,实亦不少,但未获耳。”闾曰:“司马相如临终恨不见封禅。 今虽江介不宾,小贼未殄,然中州之地,略亦尽平,岂可于圣明之辰,而阙盛礼。 齐桓公霸诸侯,犹欲封禅,而况万乘?”高祖曰:“由此桓公屈于管仲。荆扬未一, 岂得如卿言也。”闾曰:“汉之名臣,皆不以江南为中国。且三代之境,亦不能远。” 高祖曰:“淮海惟扬州,荆及衡阳惟荆州,此非近中国乎?”

  及车驾至鄴,高祖频幸其州馆。诏曰:“闾昔在中禁,有定礼正乐之勋;作籓 于州,有廉清公干之美。自大军停轸,庶事咸丰,可谓国之老成,善始令终者也。 每惟厥德,朕甚嘉焉。可赐帛五百匹、粟一千斛、马一匹、衣一袭,以褒厥勤。”

  闾每请本州以自效,诏曰:“闾以悬车之年,方求衣锦。知进忘退,有尘谦德, 可降号平北将军。朝之老成,宜遂情愿,徙授幽州刺史,令存劝两修,恩法并举。” 闾以诸州罢从事,依府置参车,于治体不便,表宜复旧。高祖不悦。岁余,表求致 仕,优答不许。征为太常卿。频表陈逊,不听。又车驾南讨汉阳,闾上表谏求回师, 高祖不纳。汉阳平,赐闾玺书,闾上表陈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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