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王曰:“君计安出?”
张仪曰:“闻齐王甚憎仪,仪之所在必兴师伐之,仪愿辞大王,东往大梁,齐之伐梁,必矣,梁、齐兵连而不解,大王乃乘间伐韩,通三川以窥周室,此王业也。”
武王以为然,乃具革车三十乘,送张仪入大梁,魏哀王用为相国,以代公孙衍之位。
衍乃去魏入秦。
齐湣王知仪相魏,果然大怒,兴师伐魏,魏哀王大惧,谋于张仪,仪乃使其舍人冯喜,伪为楚客,往见湣王曰:“闻大王甚憎张仪,信乎?”湣王曰:“然。”冯喜曰:“大王如憎仪,愿无伐魏也,臣适从咸阳来,闻仪去秦时,与秦王有约,言:‘齐王恶仪,仪所在必兴师伐之。'故秦王具车乘,送仪于魏,欲以挑齐、魏之斗,齐、魏兵连而不解,秦乃得乘间而图事于北方。王今伐魏,中仪计,王不如无伐,使秦不信张仪,仪虽在魏,亦无能为矣。”
湣王遂罢兵不伐魏,魏哀王益厚张仪。
逾年,张仪病卒于魏。
是岁,齐无盐后死。
却说秦武王长大多力,好与勇士角力为戏,乌获、任鄙自先世已为秦将,武王复宠任之,益其禄秩。
有齐人孟贲字说,以力闻,水行不避蛟龙,陆行不避虎狼,发怒吐气,声?响动天。尝于野外见两牛相斗,孟贲从中以手分之,一牛伏地,一牛犹触不止。贲怒,左手按牛头,以右手拔其角,角出牛死。人畏其勇,莫敢与抗。闻秦王招致天下勇力之士,乃西渡黄河。岸上人待渡者甚众,常日以次上船,贲最后至,强欲登船先渡,船人怒其不逊,以楫击其头曰:“汝用强如此,岂孟说耶?”贲瞋目而视,发植目裂,举声一喝,波涛顿作,舟中之人,惶惧颠倒,尽扬播入于河,贲振桡顿足,一去数丈,须臾过岸,竟入咸阳,来见武王。武王试知其勇,亦拜大官,与乌获、任鄙并见宠任,时周赧王六年,秦武王之二年也。
秦以六国皆有相国之名,不屑与同,乃特置丞相,左右各一人,以甘茂为左丞相,樗里疾为右丞相,魏章忿其不得相位,奔梁国去了。武王思张仪之言,谓樗里疾曰:“寡人生于西戎,未睹中原之盛,若得通三川,一游巩洛之间,虽死无恨。二卿谁能为寡人伐韩乎?”樗里疾曰:“王之伐韩,欲取宜阳以通三川之道也,宜阳路险而远,劳师费财,梁赵之救将至,臣窃以为不可。”武王复问于甘茂,茂曰:“臣请为王使梁,约共伐韩。”武王大喜,使甘茂往说梁王,梁王许秦助兵。
甘茂初与樗里疾相左,恐从中阻挠其事,先遣副使向寿回报秦王,言:“魏已听命矣,然虽如此,劝王勿伐韩为便。”秦武王疑其言,乃亲往迎甘茂,至息壤,与甘茂相遇,武王曰:“相国许为寡人约魏攻韩,今魏人听命,相国又曰:‘勿伐韩为便。'何也?”
甘茂曰:“夫越千里之险,以攻劲韩之大邑,此不可以岁月计也。昔曾参居费,鲁人有与曾参同姓名者杀人,人奔告其母曰:‘曾参杀人',其母方织,应曰:“吾子不杀人。”织如故。未几,又一人奔告曰:‘曾参杀人',其母停梭而思,曰:‘吾子必无此事。'复织如故。少顷,又一人奔告曰:‘杀人者,果曾参也!'其母投杼下机,逾墙走匿。夫以曾参之贤,其母信之,然而三人言杀人,而慈母亦疑矣。今臣之贤不及曾参,王之信臣未必如曾参之母,而谤臣杀人者,恐不止三人,臣恐大王之投杼也。”
武王曰:“寡人不听人言也,请与子盟。”于是君臣歃血为誓,藏誓书于息壤,遂发兵五万,使甘茂为大将,向寿副之,兵至宜阳,围其城五月,宜阳守臣固守不能拔。
右相樗里疾言于武王曰:“秦师老矣,不撤回,恐有变。”武王召甘茂班师,甘茂乃为书一函,以谢武王,武王启函视之,书中惟“息壤”二字,武王悟曰:“甘茂固尝言之,是寡人之过也。”更益兵五万,使乌获往助甘茂。韩王亦使大将公叔婴率师救宜阳,大战于城下,乌获持铁戟一双,重一百八十斤,独入韩军,军士皆披靡,莫敢御者,甘茂与向寿各率一军,乘势并进,韩兵大败,斩首七万有余,乌获一跃登城,手攀城堞,堞毁,获堕于石上,折肋而死,秦兵乘之,遂拔宜阳。
韩王恐惧,乃使相国公仲侈持宝器入秦乞和,武王大喜,许之,诏甘茂班师,留向寿安戢宜阳地方,使右丞相樗里疾先往三川开路,随后引任鄙、孟贲一班勇士起程,直入雒阳。
周赧王遣使郊迎,亲具宾主之礼,秦武王谢弗敢见,知九鼎在太庙之傍室,遂往观之,见九位宝鼎一字排列,果然整齐,那九鼎是禹王收取九州的贡金,各铸成一鼎,载其本州山川人物,及贡赋田土之数,足耳俱有龙文,又谓之“九龙神鼎”,夏传于商,为镇国之重器,及周武王克商,迁之于雒邑,迁时用卒徒牵挽,舟车负载,分明是九座小铁山相似,正不知重多少斤两。
武王周览了一回,赞叹不已。鼎腹有荆、梁、雍、豫、徐、扬、青、兖、冀等九字分别,武王指雍字一鼎叹曰:“此雍州,乃秦鼎也。寡人当携归咸阳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