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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卷 金玉奴棒打薄情郎

更新时间:2021-01-29 13:51:27

眾人領命,遂与莫稽說知此事,要替他做媒。莫稽正要攀高,況且聯姻上司,求之不得,便欣然應道:“此事全仗玉成,當效銜結之報。”眾人道:“當得,當得。”隨即將言回覆許公。許公道:“雖承司戶不棄,但下官夫婦鐘愛此女,嬌養成性,所以不舍得出嫁。只怕司戶少年气概,不相饒讓,或致小有嫌隙,有傷下官夫婦之心。須是預先講過,凡事容耐些,方敢贅入。”眾人領命,又到司戶處傳話,司戶無不依允。

此時司戶不比做秀才時節,一般用金花彩幣為納聘之儀,選了吉期,皮松骨痒,整備做轉運使的女婿。

卻說許公先教夫人与玉奴說:“老相公怜你寡居,欲重贅一少年進士,你不可推阻。”玉奴答道:“奴家雖出寒門,頗知禮數。既与莫郎結發,從一而終。雖然莫郎嫌貧棄賤,忍心害理,奴家各盡其道,豈肯改嫁以傷婦節!”言畢淚如雨下。

夫人察他志誠,乃實說道:“老相公所說少年進士,就是莫郎。

老相公恨其薄幸,務要你夫妻再合,只說有個親生女儿,要招贅一婿,卻教眾僚屬与莫郎議親,莫郎欣然听命,只今晚入贅吾家。等他進房之時,須是如此如此,与你出這口嘔气。”

玉奴方才收淚,重勻粉面,再整新妝,打點結親之事。

到晚,莫司戶冠帶齊整,帽插金花,身披紅錦,跨著雕鞍駿馬,兩班鼓樂前導,眾僚屬都來送親。一路行來,誰不喝采!正是:

鼓樂喧闐白馬來,風流佳婿實奇哉。

團頭喜換高門眷,采石江邊未足哀。

是夜,轉運司舖氈結彩,大吹大擂,等候新女婿上門。莫司戶到門下馬,許公冠帶出迎。眾官僚都別去,莫司戶直入私宅,新人用紅帕覆首,兩個養娘扶將出來。掌禮人在檻外喝禮,雙雙拜了天地,又拜了丈人、丈母,然后交拜禮畢,送歸洞房做花燭筵席。莫司戶此時心中如登九霄云里,歡喜不可形容,仰著臉,昂然而入。

才跨進房門,忽然兩邊門側里走出七八個老嫗,丫鬟,一個個手執篱竹細棒,劈頭劈腦打將下來,把紗帽都打脫了,肩背上棒如雨下,打得叫喊不疊,正沒想一頭處。莫司戶被打,慌做一堆蹭倒,只得叫聲:“丈人,丈母,救命!”只听房中嬌聲宛轉分付道:“休打殺薄情郎,且喚來相見。”眾人方才住手。七八個老嫗、丫鬟,扯耳朵,拽胳膊,好似六賊戲彌陀一般,腳不點地,擁到新人面前。司戶口中還說道:“下官何罪?”開眼看時,畫燭輝煌,照見上邊端端正正坐著個新人,不是別人,正是故妻金玉奴。莫稽此時魂不附体,亂嚷道:“有鬼!有鬼!”眾人都笑起來。

只見許公自外而入,叫道:“賢婿休疑,此乃吾采石江頭所認之義女,非鬼也。”莫稽心頭方才住了跳,慌忙跪下,拱手道:“我莫稽知罪了,望大人包容之。”許公道:“此事与下官無干,只吾女沒說話就罷了。”玉奴唾其面,罵道:“薄幸賊!你不記宋弘有言:‘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當初你空手贅入吾門,虧得我家資財,讀書延譽,以致成名,僥幸今日。奴家亦望夫榮妻貴,何期你忘恩負本,就不念結發之情,恩將仇報,將奴推墮江心。幸然天天可怜,得遇恩爹提救,收為義女。倘然葬江魚之腹,你別娶新人,于心何忍?今日有何顏面再与你完聚?”說罷放聲而哭,千薄幸,万薄幸,罵不住口。莫稽滿面羞慚,閉口無言,只顧磕頭求耍許公見罵得夠了,方才把莫稽扶起,勸玉奴道:“我儿息怒,如今賢婿悔罪,料然不敢輕慢你了。你兩個雖然舊日夫妻,在我家只算新婚花燭,凡事看我之面,閒言閒語一筆都勾罷。”又對莫稽說道:“賢婿,你自家不是,休怪別人。今宵只索忍耐,我教你丈母來解勸。”說罷,出房去。少刻夫人來到,又調停了許多說話,兩個方才和睦。

次日許公設宴管待新女婿,將前日所下金花彩幣依舊送還,道:“一女不受二聘,賢婿前番在金家已費過了,今番下官不敢重疊收受。”莫稽低頭無語。許公又道:“賢婿常恨令岳翁卑賤,以致夫婦失愛,几乎不終。今下官備員如何?只怕爵位不高,尚未滿賢婿之意。”莫稽漲得面皮紅紫,只是离席謝罪。有詩為證:痴心指望締高姻,誰料新人是舊人?

打罵一場羞滿面,問他何取岳翁新?

自此莫稽与玉奴夫婦和好,比前加倍。許公共夫人待玉奴如真女,待莫稽如真婿,玉奴待許公夫婦亦与真爹媽無异。

連莫稽都感動了,迎接團頭金老大在任所,奉養送終。后來許公夫婦之死,金玉奴皆制重服,以報其恩。莫氏与許氏世世為通家兄弟,往來不絕。詩云:宋弘守義稱高節,黃允休妻罵薄情。

試看莫生婚再合,姻緣前定枉勞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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