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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卷 兩納聘方成秦與晉

更新时间:2021-01-29 13:20:37

且說那個何自新,自被瑤姿小姐難倒,沒興娶妾續弦,竟到臨安打點會場關節。他的舉人原是夤緣來的,今會試怕筆下來不得,既買字眼,又買題目,要預先央人做下文字,以便入場抄寫,卻急切少個代筆的。也是合當的事,恰好尋著了宗坦。原來宗坦自前番請嗣薪在家時抄襲得他所選的許多刻文,後竟說做自己選的,另行發刻,封面上大書「宗山明先生評選」,又料得本處沒人相信,托人向遠處發賣。為此,遠方之人在半錯認他是有意思的。他又專一打聽遠方遊客,到來便去鑽刺,故得與何自新相知。

那年會場知貢舉的是同平章事趙鼎,其副是中書侍郎湯思退。那湯思退為人貪污,暗使人在外賄賣科場題目。何自新買了這個關節,議價五千兩,就是宗坦居間說合。立議之日,湯府要先取現銀,何自新不肯。宗坦奉承湯府,一力擔當,勸何自新將現銀盡數付與。何自新付足了銀,討得題止字眼,便教宗坦打點文字。宗坦抄些刻文,胡亂湊集了當。何自新不管好歹,記誦熟了。到進場時,渾在裡邊。湯思退闈中閱卷,尋著何自新卷子,勉強批「好取」,放中式卷內。卻被趙鼎一筆塗抹倒了。湯思退懷恨,也把趙鼎取中的第一名卷子亂筆涂壞。趙公大怒,到放榜後拆開落卷查看,那被湯思退涂壞的,卻是福建閩縣舉人何嗣薪。趙公素聞嗣薪是個少年才子,今無端被屈,十分懊恨。便上一疏道:「同官懷私挾恨,擯棄真才事……」聖旨批道:「主考設立正副,本欲公同較閱。據奏福建閩縣舉人何嗣薪雖有文名,必須彼此共賞,方堪中式,趙鼎不必爭論,致失和衷之雅。」趙公見了這旨意,一發悶悶。乃令人邀請嗣薪到來相會,用好言撫慰,將銀三百兩送與作讀書之費。嗣薪拜謝辭歸,趙公又親自送到舟中,珍重而別。

且說那個何自新,因關節不靈,甚是煩惱。拉著宗坦到湯府索取原銀,卻被門役屢次攔阻。宗坦情知這銀子有些難討,遂托個事故躲開去了。再尋他時,只推不在家。何自新無奈,只得自往湯府取索。走了幾次,竟沒人出來應承。何自新發極起來,在門首亂嚷道:「既不中我進士,如何賴我銀子?」門役喝道:「我老爺那裡收你什麼銀子?你自被撞太歲的哄了麼,卻來這裡放屁!」正鬧間,門裡走出幾個家人,大喝道:「什麼人敢在我在爺門首放刁!」何自新道:「倒說我放刁!你主人賄賣科場關節,誆騙人的銀子,當得何罪?你家現有議單在我處,若不還我原銀,我就到官府首告去。」眾家人罵道:「好光棍!憑你去首告,便到御前背本,我老爺也不怕你!」何自新再要說時,裡面趕出一群短衣尖帽的軍牢,持棍亂打,何自新立腳不住,一逕往前跑奔。奔不上一二里,聽得路旁人道:「御駕經過,閒人迴避!」何自新抬頭看時,早見旗旌招颭,繡蓋飄揚,御駕來了。原來那日駕幸洞霄宮進香,儀伏無金,朝臣都不曾侍駕。當下何自新正恨著氣,恰遇駕到,便閃在一邊,等駕將近,伏地大喊道:「福建閩清縣舉人何自新有科場冤事控告!」天子在鑾輿上聽了,只道說是福建閩縣舉人何嗣薪,便傳諭道:「何嗣薪已有旨了,又復攔駕稱冤。好生可惡!著革去舉人,拿赴朝門外,打二十棍,發回原籍。」何自新有屈無伸,被校尉押至朝門,受責了二十。

湯思退聞知,曉得朝廷認錯了。恐怕何自新說出真情,立刻使人遞解他起身。正是:

御棍打了何自新,舉人退了何嗣薪。

不是文章偏變幻,世事稀奇真駭聞。

卻說趙鼎在朝房中聞了這事,吃驚道:「何嗣薪已別我而去,如何又在這裡弄出事來?」連忙使人探聽,方知是閩清縣何自新為湯府賴銀事來叫冤的。趙公便令將何自新留下,具疏題明此係閩清縣何自新,非閩縣何嗣薪,乞敕部明審。朝廷准奏,著刑部會同禮部勘問。刑部奉旨將何自新監禁候審。

湯思退著了急,令人密喚原居間人宗坦到府中計議。宗坦自念議單上有名,恐連累他,便獻一計道:「如今莫若買囑何自新,教他竟推在閩縣何嗣薪身上,只說名字相類,央他來代告御狀的。如此便好脫卸在。」湯思退大喜。隨令家人同著宗坦,私到刑部獄中,把這話對何自新說了。許他:「事平之後,還你銀子,又不礙你前程。」宗坦又私囑道:「你若說出賄買進士,也要問個大罪,不如脫卸在何嗣薪身上為妙。」正是:

冒文冒名,厥罪猶薄。

欺師背師,窮凶極惡。

何自新聽了宗坦言語,到刑部會審時,便依著他所教,竟說是閩縣何嗣薪指使。刑部彔了口詞,奏聞朝廷,奉旨著拿閩縣何嗣薪赴部質對。刑部正欲差人到彼提拿,恰好嗣薪在路上接得趙公手書,聞知此事,復轉臨安,具揭向禮部訴辨。禮部移送刑部,即日會審。兩人對質之下,一個一口咬定,一個再三折辨,彼此爭執了一回。問官一時斷決不得,且教都把來收監,另日再審。嗣薪到獄中對何自新說道:「我與兄素昧平生,初無仇隙。何故劈空誣陷,定是被人哄了。兄必自有冤憤欲申,只因名字相類,朝廷誤認是我,故致責革。兄若說出自己心事,或不至如此,也未可知。」何自新被他道著了,只得把實情一一說明。嗣薪道:「兄差矣,夤緣被騙,罪不至死。若代告御狀,攔駕叫喊,須要問個死罪。湯思退希圖卸祻,卻把兄的性命為兒戲。」何自新聽說,方才省悟,謝道:「小弟多有得罪,今後只從實供招罷了。」過了一日,第三番會審。何自新招出湯思退賄賣關節,誆去銀子,反又授旨誣陷他人,都有宗坦為證,並將原議單呈上。問官看了,立拿宗坦並湯府家人到來,每人一夾棍,各各招認。勘問明白,具疏奏聞。有旨:湯思退革了職,謫戍邊方,贓銀入官。何自新革去舉人,杖六十,發原籍為民。宗坦及湯家從人各杖一百,流三千里。何嗣薪無罪,准復舉人。禮、刑二部奉旨斷決畢,次日又傳出一道旨意:將會場中式試卷並落卷俱付禮部,會齊本部各官公同復閱,重定去取。於是禮部將湯思退取中的大半都復落,復於落卷中取中多人,拔何嗣薪為第一。天子親自殿試,嗣薪狀元及第。正是:

但有磨勘舉人,不聞再中落卷。

朝廷破格翻新,文運立時救轉。

話分兩頭。且說郗少伯回到富陽,細問隨員外,方知錯認何郎是何自新,十分悵恨。乃將何郎才貌細說了一遍,又將他詩文付與瑤姿觀看。瑤姿甚是歎賞,珠川悔之無及。後聞嗣薪中了狀元,珠川欲求郗公再往作伐,重聯此姻。郗公道:「你當時既教我還了他聘物,我今有何面目再對他說。」珠川笑道:「算來當初老舅也有些不是。」郗公道:「如何倒是我不是?」珠川道:「尊翰但云何郎,並未說出名字,故致有誤。

今還求大力始終玉成。」郗公被他央懇不過,沉吟道:「我自無顏見他,除非央他座師趙公轉對他說。幸喜趙公是我同年,待我去與他商議。」珠川大喜。

郗公即日赴臨安,具柬往拜趙公,說知其事。趙公允諾。

次日,便去請嗣薪來,告以郗公所言,並說與前番隨員外誤認何自新,以致姻事聯而忽解的緣故。嗣薪道:「翁擇婿,婿亦擇女。門生訪得隨家小姐有名無實,恐他的詩詞不是自做的。若欲重聯此姻,必待門生面試此女一番,方可准信。」說罷,起身作別而去。

趙公即日答拜郗公,述嗣薪之意。郗公道:「舍甥女文才千真萬真,如何疑他是假。真才原不怕面試,但女孩兒家怎肯聽郎君面試?」趙公道:「這不難。年翁與我既系通家,我有別業在西湖,年翁可接取令甥女來,只以西湖遊玩為名,暫寓別業。竟等老夫面試何如?」郗公道:「容與家姊丈商議奉復。」便連夜回到富陽,把這話與珠川說知。珠川道:「只怕女兒不肯。」遂教綠鬟將此言述與小姐,看他主意如何。綠鬟去不多時,來回覆道:「小姐說,既非偽才,何愁面試。但去不妨。」珠川聽說大喜,遂與郗公買舟送瑤姿到臨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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